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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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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一次只涨一块钱工资的苦命人,风再大,雨再大,也挡不住上班匆匆的脚步,头可断,血可流,也没胆把账本砸向我爹娘。
到咖啡馆时已经中午,店里一如既往的只有两个小帅哥坚守,不过,与平日不同,两人把帘子卷起来,都蹲在门口作望夫石状,当然,颇有女人缘的大志还会在有美女经过时偶然摆个思想者造型。
看到我的一瘸一拐的倒霉样,两人定了三秒,飞奔而来,以迎接慈禧太后老佛爷的架势将我搀到咖啡馆,第一次不用我吆喝,大志赶紧去泡我最爱的玫瑰茶,小坏则眼巴巴地坐在我面前,活像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狗。
为省得麻烦,咖啡馆虽然存在厨房这个概念,厨房的功用并不大,只做些糕点,并没准备饭菜,自从糕点师傅回家开店,咖啡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咖啡馆,除了喝的和茶点什么都没有,两个家伙也不做饭,我不在就吃快餐,我在就全指望我,难怪会变成霜打的茄子。
大志把玫瑰茶端来,谄媚地笑道:“喜鹊姐,不要灰心,下一个一定会更好,我们已经放话出去,要家里人把合适的对象全叫来,你条件这么好,到时候还不是由你挑选!”
我扯了半天辫梢,决定不跟两人讨论这么成人的问题,钻进小屋子里换好工作服,朝两人勾勾手指。
两人低眉顺眼地走到我面前,我捉起两人手臂比了比,以挥斥方遒的气度朝大志挥手:“踩三轮车到我家去,把我家的木瓜全运来,我们等下改卖木瓜牛奶!”
开玩笑,再吃完那成山的木瓜,我下辈子肯定会成奶牛!
“我还没吃饭,没力气!”大志开始哼哼唧唧,我钻进厨房瞧了瞧,对窃笑不已的小坏勾勾手指,“快去买菜,想吃什么买什么,下午吃大餐!”
“不在相亲中嫁出去,就在相亲后吃成猪!”小坏振臂高呼,和大志拍手庆祝,从门后拿出一个大菜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向菜市场,节日气氛十分浓厚。
敢情菜篮子早就备好了,碗筷盘碟都洗好摆在厨房小桌上,锅子里水迹未干,我又好气又好笑,打电话叫农场的人赶紧送些鲜牛奶和蜂蜜过来,准备大干一场。
小坏最先回来,我随便炒了几个菜封他们的嘴,把新鲜木瓜牛奶的广告牌写好挂出去。东西刚备齐,二黑踩着三轮车回来了,三轮车上除了木瓜,赫然还有大志那贼小子,二黑仍然不忘邀功,老远就乐呵呵道:“喜鹊姐,一次拉不完,我马上再回去拉!”
我把大志推到外面当活广告,让二黑擦了擦汗进来吃饭,明天再拉木瓜。外公去钓鱼了,二黑正穷极无聊,在咖啡馆里摸了个遍,对什么都好奇,满脸天真的欢喜。我摸摸他扎手的头发表示鼓励,不禁有些发愁,二黑跟小坏同龄,也快二十了,在学校混了十多年,认的字不超过一箩筐,除了会做吃的和听话懂事一无所长,以后怎么办呢?
他既然会做吃的,不如……我心中一动,突然有了决定。
大志魅力果然不小,给车站等车的一群妹妹抛几个媚眼过去,她们很快就说说笑笑过来品尝。为了让木瓜变得能下咽,我可是花了不少工夫研究,自然做出来的成品不会太差,大家连连称赞,除了两个赶时间的先走了,其他人竟都留下来聊天喝木瓜牛奶。
大志任务完成,迅速钻进厨房和他们抢菜,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打了几杯让二黑带给大山小山喝,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享受按摩浴缸的关键,是相亲路上的顽石,适当巴结一下是非常必要的。再者,二黑不能老待在乡下,应该熟悉他们公司的环境,以后也算多条路走。
小坏吃得红光满面钻出来,接手做木瓜牛奶的工作,我伸伸懒腰,闪进小屋继续算账,一会,手机唱起《两只老虎》,我脖子一缩,以接待女王的毕恭毕敬态度按下接听。
大山和小山的来电我都设成《两只老虎》,不过两人跟我有仇,自然不会想听到我的声音。总而言之,打电话的时候大山比较有耐心,来电会响得久一点,小山性子急,三四声没人听就挂了,总而言之,精英真难伺候!
来电是的大山,二黑把木瓜牛奶直接送到他那里,他匀了点给公司的漂亮妹妹,她们都非常喜欢喝,问能不能送外卖。
虽然他们公司离这里只有两站路,那也得有人送啊!第一次听到大山商量的语气,我真是受宠若惊,自觉个头高了一点点,飘飘然一阵,严词拒绝!
没过几分钟,《两只老虎》又响起来,不用说这个是小山,我矜持地“喂”了一声,准备再飘飘然一次,不过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冷冷道:“二黑带了伤药过去,别乱跑!祸害!”
电话挂了,我张口结舌一阵,对准墙上的缩小版小山狠狠揍去。
一团混乱之后,账算完了,木瓜卖没了,客人也走光了,我心满意足地将广告牌收起来,在小坏和大志期待的目光中重新把菜篮子拎出来,又在他们愕然的目光中拎进去,拎出来,拎进去,拎出来,拎进去……
我不是在逗弄两个坏小子,是在严肃认真地做思想斗争,我以前的口号是“不再相亲中嫁出去,就在相亲后吃成猪”,所以每次相亲完都会化悲痛为食欲,疯狂长膘。昨天二黑的话惊醒了梦中人,我的屁股大已经出名了,也就是说我已经很肥,不能再为了一点点失意虐待自己。
无视两人绝望的目光,我抱着菜篮子托腮坐在门口,在斟酌了又斟酌之后,终于拿定主意,我要改变人们的偏见!我要减肥!我要变成小屁股!
下午,咖啡馆来了两桌客人,一桌是单身大帅哥,一桌是一对小情侣。
我坐在小屋里看那单身的大帅哥,小帅哥大志坐在吧台瞪我,小美男小坏抱着菜篮子在门口我刚刚坐的地方惆怅,果然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菜篮,爱上菜篮,为吃美食不撒手……
“WAITER,木瓜牛奶!”大帅哥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一本我新编的柬埔寨旅行笔记,喝完一杯咖啡一壶白开水,突然打了个响指招呼。
臭小子正在闹情绪,无人回应,我一边腹诽一边悻悻然出来搭腔,赔笑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木瓜牛奶卖完了,明天请早!”
近看才知道,美中不足,大帅哥的两条浓眉连成一条线,远看真像咱家门口的凤凰山,黑漆漆一条。
眉毛搭桥,不赌就嫖。我突然想起干妈的经典言论,闷笑连连,大帅哥拧着眉头道:“我等下就回长平,明天请什么早!你就是喜鹊,易怡人?”
难道他觉得我们服务不好,想投诉?难道他看出我在笑他,看出我在偷窥?我悄悄抖了抖,决定千错万错我喜鹊没错,打死不承认!
关键时刻,大志终于想起职责,笑嘻嘻道:“先生好眼力,她就是我们店长。木瓜牛奶就是她做的。”
“哦?”大帅哥仍然没有把眉头的结解开,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顺手将空咖啡杯推了推,正好推到一串钥匙旁,硕大的钥匙上硕大的电子锁上硕大的BMW标志准确地跳进我的瞳仁里,无数$$$$$和¥¥¥一闪即逝,惟有一个场景:我坐在“别摸我”宽敞舒适的副驾驶室里对大山小山挥舞拳头,那个挥舞幅度非常大,非常帅气,非常牛!灭哈哈哈……
大帅哥仿佛听到我内心的狂笑,非常矜持地抿嘴一笑,修长的手指挪到空杯和钥匙中间,一边有规律地叩击,一边淡淡问道:“你会做饭吗?”
惆怅完的小坏抱着菜篮子冲进来,恨恨接道:“她会做才有鬼!哼!”
大帅哥眉头又成了一条线,停止叩击,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不会做饭可不行,我家有六位老人要你照顾!”
大志目瞪口呆,拉着木雕状的小坏一溜烟钻进厨房嘀嘀咕咕去了,我也算久经沙场,迅速把O形嘴收拢,坐在他对面讪笑道:“请问你是哪位?谁介绍来的?”
大帅哥伸出一根手指头对我摇晃,勾着嘴角淡然道:“NONONO,你没必要知道我的情况,这不单是为了保持神秘感,还是为了你好。”
要不是他是我家的客人,我一定学大力水手,举起整张桌子砸在他头上!我呆呆看着桌子,寻找最佳举起它的方案和位置,头顶上的小框框里,一只乌鸦和一只喜鹊已经开始排练血腥暴力镜头。
我就不问为什么,我砸不死你憋死你!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他又开始叩击桌子,三分钟过去了,他叩击的频率明显加快,四分钟……
“不要太感动,也不要太震撼,为了你好是我发自肺腑的善意,你这么聪明,相信能感觉到。”
这场拉力赛以他眉飞色舞的追忆结束,我把牙一咬,来个气沉丹田——我就不开口,憋死你!
“你知道吗,以前我曾经谈过一个歌舞团的女孩子,怎么说呢,那女孩子漂亮得不像真人,又孝顺又乖巧,可就有一点不好,太爱我了,我一天不理她就疑神疑鬼,我一次不接她电话她就闹着自杀。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怕让你知道,读高中的时候我们校花就为我自杀了,我实在背不起另外一条人命。我的情债背得太多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所以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从头到尾,我始终保持一个最新潮的囧脸,并且成功地把囧脸变成我的金字招牌。
大志以风中凌乱的优美姿势冲出来,笑得像捡了三百万,“球哥,原来是你啊,我是大志啊,长平镇东街习家的孩子,你记得不?”
大志丝毫不理会他隐忍的表情,将我推过去一些,凑过来坐到我身边,腰杆一挺,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张台面,乐呵呵道:“球哥,我妈说长平镇上就你家条件最好,配得上我们店长,所以第一个就跟你家说了。哥你也真是,来了不早说,让我们店长留点木瓜牛奶给你,不瞒你说,虽然店长做的是猪食,可打出来的木瓜牛奶那是顶顶好喝的,全四海头一号!”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我继续保持囧脸,毫不留情地将铁钳伸向他手臂内侧的嫩肉肉。
“她是店长?不是老板?这里不是怡人咖啡馆,她不是叫怡人吗?”球哥微微抬高了下巴,让我们清楚地欣赏到眉毛一瞬间变成虫子爬啊爬的奇景。
我的“铁钳”可是专门对付嫩肉肉,堪称天下无敌,大志被我连连偷袭,脸色由青到白,又由白转成青,突然哈哈大笑,重重拍在我头顶,“球哥,看走眼了吧,她这笨模样哪里做得了老板,我们老板可会算计呢,才给她九百九十九块工资,比我们还少,你说她笨不笨!”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奋力挣扎,比出一根手指,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涨了,现在是一千,一千!”
球哥眉毛不住颤抖,不敢置信地看我一眼,深吸一口气,魔幻一般变换出笑脸,“没关系,女人无才便是德,笨点好相处。喜鹊,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学做饭,学做家务,我家有六位老人,以后就都交给你照顾了。”
大志眼睛瞪得浑圆,尴尬地笑道:“球哥,请个保姆不就行了,现在的女人除了吃就是玩,哪里靠得住!”
球哥斜他一眼,眉毛又拧起来,冷冷道:“说得轻巧,不是一家人,怎么能放心,手脚不干净怎么办,伺候不好怎么办,偷吃老人家的补品怎么办?”
“买单!”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正气浩然,打搅了那对小情侣,两人拍着桌子叫买单,不等我起身,丢下两杯咖啡钱就走了,女孩走到门口,突然冲男孩邪魅一笑,指着天空娇滴滴道:“看,天上有极品在飞!”
男孩吃吃直笑,头也不回冲我们摆手告别,拉着她亲亲热热走了。
“什么叫极品?”球哥显然十分羡慕这种纯纯的爱情,没等我们回答,忽然没来由地黯然神伤,“曾经有很多很多美好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以致伤害了无数……”
“喜鹊姐,你外公进医院了,要你赶快去!”小坏终于看不下去了,前嫌尽释来救驾,白着一张脸冲过来,拎着我就往外推。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一片好心,拉着他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一个字:“钱钱钱……”
“喔喔喔喔……”手机催命般响起,球哥霍然而起,一边将钥匙塞进口袋,一边抓着手机叫着“喂喂喂”往外冲,眉头紧蹙,神色无比张皇,如同是他的外公进医院。
然而,经过大志,他没停,碰到小坏,他没停,撞上我,他也没停,他一直冲冲冲到对面停车场,打开一辆红色宝马车门,这才把手机收线,冲我们高高扬手,“市长马上要去我们公司视察工作,我得赶回去接待,等我忙完这一阵再抽时间来跟你谈,下次记得给我留木瓜牛奶!”
话音未落,他已经绝尘而去,剩下我们三双O形眼睛三张囧脸。
大志抹了般冷汗,和我视线一对上,立刻挤出谄媚的笑脸,踩着风火轮去收拾桌子。我伸出手展示“铁钳”,决定以后在这小子身上多多锻炼。
小坏连忙拉住我,哭丧着脸道:“喜鹊姐,你外公真的进医院了,心脏病!”
仿佛有人在我头上重重敲了一记,我只觉眼前黑蒙蒙一片,一个趔趄坐倒在地,竟浑身发软,再也起不来。
走进人民医院大门,两位老邻居飞快地跑来,拉着我径直往门诊病房走,一边争先恐后说明情况,“不是我们逼你外公啊,是他自己铁齿铜牙跟我们打赌,非说自己身体跟牛一样,能追上公车,半路跳下去追,结果追着追着就倒下了。喜鹊,真的不是我们激他,是他一定要追公!”
也许是看我脸色太狰狞,大志和小坏不敢太放肆,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从一丛月季后传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随后,似乎压抑多年的情绪宣泄,笑得一个大声!
更大声的在后头,外公的咆哮几乎要掀翻了屋顶,“谁说我有心脏病,我能上山下河,还能跑过公车,比你们身体还好,不就是太久没跑了有点不习惯吗,能有多大的事!”
“老人家,不是心脏病,只是心律不整,不能剧烈运动。”小护士还在好声好气劝说,只是听得出来,鼻音很重。
“我运动了一辈子,你现在不让我动,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本来人好好的,到了医院就这个病那个病,你们到底会不会看!”
看到小护士红着眼睛跑出来,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堵在门口,气沉丹田,徐徐吐纳,大吼道:“外公,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十岁了,还去跟公车赛跑,亏你想得出来!本来就只有你疼我,你再出点什么事不是要我的命吗!”
雷声来了,当然少不了雨,我靠着门框一蹲,抱着膝盖呜呜大哭,一边倒数:“5,4,3,2……”
“好了好了,乖喜鹊不哭啊,外公其实是喝多了,下次再也不敢追公车了。”外公讪笑两声,我心花怒放,打蛇随棍上,使出我的看家本领——坐在地上抹眼泪,我就不说话,我就哭,泪水哗哗地流啊……相亲见一个黄一个,工资只涨一块,回家面对两座冰山,还要给冰山做饭,厌恶的木瓜堆成了山,恐怕全四海都知道我是大屁股,还嫁不出去……郁闷啊郁闷啊,不发泄会憋死啊……
小白菜啊地里黄,三岁整啊没了娘啊……
小坏藏在柱子后远远叫道:“老外公,刚才喜鹊姐吓得路都走不动,是我们扶过来的。”
外公也红了眼睛,连忙凑过来,用温柔得不敢置信的声音道:“乖喜鹊别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不剧烈运动,快起来。”
我闷闷道:“还不能喝酒!”
外公梗着脖子要翻脸,我把头一偏,继续哭!外公大名柳长城,我就不信连孟姜女都收服不了你!
“看你像什么样子,起来!”
仿佛晴空一声霹雳,病房外瞬间清场,大志和小坏又躲到月季花丛后,老邻居们也很神奇地无影无踪。
外公还是病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发飙,斜眼瞥见他脸色泛绿,我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小时候大山小山无比用心训练出来的狗爬式迅猛扑到他脚边,趁着眼泪鼻涕的货源都很充足,抱住他的腿一路免费发放——锃亮的皮鞋,好!笔挺的裤子,很好!哦卖糕的,竟然还穿着啥啥尼的西装,VERY好!哦佛祖在上,真是太疼我了,这衬衣多白啊,白得像天上的云朵,用来擦鼻涕是多么完美啊!
发放免费物品的同时,适当宣传一下是非常必要的!
“小头哥哥,外公今天吓死我了,他喝多了酒去追公车晕倒了,医生不让他喝酒他也不听!”
偷窥结果,冰山和外公脸上的惨绿如出一辙,就是最好的调色师也调不出来,我的功力又上了一层楼,值得表扬!
“好了好了,以后不喝酒就是,我们回去吧,医院的味道太难闻,而且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小头,叫大头回来做饭,我的乖喜鹊今天吓坏了,要好好休息。还有,你别老是板着脸行不行,喜鹊虽然是灾星转世,你们命硬,她嫁不出去也不会拖累你们,实在没人要配我家二黑也挺不错嘛,听说姐弟恋现在很流行,我还么亲眼见过呢,真可惜!”
外公眨巴着眼睛,满脸神游般的笑容,以四十五度角纯洁望天,指挥红彤彤的肥皂泡漫天飞舞。
几句话的工夫,我如同经历了坐过山车一般的起起落落,浑身冷汗,不得不膜拜比月老还强大的外公,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说我是灾星,何必再讨人嫌。
小山一把抓住我,依然面无表情道:“你去找大山,顺便帮我们买两套四海的土布衣服,我先送外公回去。”
有阴谋,大大的有阴谋!我眼珠滴溜溜转啊转,还没想出他的阴谋,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开赴新新小区,连大志和小坏也走了。
四海的土布衣服非常有名,是用老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一概用蓝草染色,再在衣领衣角等处绣上龙凤或者花鸟,穿起来十分凉爽舒适,不过颜色大致只有三四种,从青色到靛蓝不等。
为了发展旅游业需要,四海也设了专门的厂子大批做这种衣服,只是识货者都知道,从厂子里出来的衣服远没有手工做的舒服,一般还是到以前的老作坊里买,四海郊区的长平镇就是这些小作坊最集中的地方。
给大山打过电话,我坐上往长平的旅游公交车,看一帮金发碧眼的背包客嘻嘻哈哈上来,人手一本《玩遍四海》,正是出自我家的“小作坊”,由易帅哥拍照,老妈记录,我编辑整理,干爹卖钱,顿时有些心虚,从头到尾不敢抬头。
半小时后,长平镇到了,我刚走到镇上的青石板老街,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堵在我面前,非常严肃地将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背脊一阵寒气冒出来,迅速传遍全身,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不过,我很快就回过神来,这里是大志的家乡,干爹在这里也设有厂子,我还怕个疯子不成!跑出几步,我绕进一家老字号作坊,要买新做出来的衣服。不单大山小山,我准备给全家人都买一套,这样穿出去多有轰动效应。
那瘦瘦小小的年轻老板连连应下,提了条长凳放在门口,让我先等等。我百无聊赖张望一阵,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径直走来,竟拿了两条矮凳坐在我面前,以面试官的架势上下打量我,还不时低声交流意见。
小街左边又出现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以洪亮的声音在讲电话,杀伤力比起外公只有高不低,都忙成这样了,还不忘对我高高招手,笑得真叫欢畅。
我突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钻进屋子里对老板讪笑道:“为啥这么多人来看我?”
小老板定定看我一气,作恍然大悟状,“你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喜鹊吗?”
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倒,在心中咬牙切齿道:“臭小子,这次不炒你鱿鱼以后你叫我乌鸦!”
突然,小老板往我面前一凑,不足我鼻梁高的个头虽然不至于造成威胁,那左边扭三下右边颤三次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受,我悄悄退后一步,赔笑道:“老板,你哪里不舒服吗?”
小老板猛地掩面,无比娇羞地扭了扭,声音娇柔得堪比垂死的林黛玉,“喜鹊小姐,你看我合适吗?我只比你大三岁,还不到三十呢,我年轻有为,事业成功,有坚强的体魄、顽强的毅力、敏锐的直觉、诗人一般的浪漫气质……”
“我的怡人宝贝,我的喜鹊小公主……”
虽然门口那熟悉的声音带来了惊悚的效果,两相权宜,我仍然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因为门槛太高,还带了些破镜重圆、他乡遇故知、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投怀送抱等等意味。
球哥早已习惯这种肥皂剧剧情,非常及时地接住我,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地倾诉:“今天的事情太对不起了,我明知你外公入院,在你最脆弱最需要我的时候,竟然还以事业为重,弃你于不顾,我妈妈已经严厉批评了我,医院就在回来的路上,应该把你送到医院门口,抚慰你的不安,怡人宝贝,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天下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要让我来回答,那就是一天之内连遭N次雷击,而且这种雷还是晴天霹雳那种最高级别。
我想到大头小头会讨厌我,没想到会讨厌到这个程度,不惜跟这种平时他们最不屑的神奇人种勾搭成奸,里应外合,就为了把我尽快嫁出去。
我承认我很倒霉,我是祸害是灾星,但两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我的霉运从来没影响他们,他们这么多年唯一不顺的事情仅仅是被干爹和我爸抓回来,那难道也能怪到我头上,他们是干爹的亲生儿子,难道不能接手干爹的事业,为操劳一世的两位老人分忧!
不就是出去镀了层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突然很怀念幼时会笑的两个哥哥,心头一酸,泪终于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怡人宝贝,你看,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真实情况,就是怕出现这种事情。我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说真的,我很感动。再者,我家里的人都看过你,觉得很满意,既然你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份感情吧,但是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跟我相处,你要保持十二万分的理智,克制自己的情感,千万不能太投入,千万不要太爱我!”
我笑岔了气,坐在板凳上连连咳嗽喘息,小老板缩头缩脑端出一杯水送到我面前,球哥对他怒目而视,夺过水杯,又含情脉脉地递到我嘴边。
然而,立刻有人不乐意了,大叫道:“球球,是女人伺候你,不是你伺候女人,你给我像样点,不要丢我们习家的脸!”
路上堵我那位阿姨气喘吁吁跑来,将球球拎开,乐呵呵地挤到我身边坐下,“我说喜鹊啊,你什么时候嫁过来,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体很不好,有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风湿鼻炎妇科病,现在家里的衣服都是我洗,我实在太累了,你赶快接手吧。听说你不会做饭,没关系的,以后我们六位老人什么事都不做,专门教你做饭,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不可能学不会。还有,我们计划结婚一年内抱孙子,如果生孙女也没关系,我们家在计生办有熟人,罚点钱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妈,别吓唬她,生男孩我有秘方!”球哥还嫌板凳不够挤,也凑过来坐下,满脸得意洋洋。
“喜鹊,衣服好了!”小老板总算解救了我,我火烧屁股一般起身付钱,一边走一边招手告辞,球球妈妈高声道:“今天别走了吧,到我家的别墅看看,是三层楼的哦!”
“不用了,我外公等我回家吃饭呢!”我忙不迭告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街口。
直到我找到的士,后面的吵闹声还不时传入我耳中。
“去送一下吧,省得别人说我家亏待媳妇!”
“送什么送,不能太娇惯这些女人!”
“别送,太远了,汽油费很贵!”
“妈,不能送,她外公还生病呢,不买东西去看看说不过去吧!”
……
我拨了大志的电话,恶狠狠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个球哥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知道我的事?”
大志哀嚎一声,“喜鹊姐,都是我妈,我妈!那球哥你千万别搭理,他家在长平镇上是出了名的难缠!喜鹊姐,我万死难辞其咎,以后再不偷懒了,天天做饭给你吃!”
我冷哼一声,厉声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马上、立刻去收拾好阁楼,我晚上要住!”
不等他有所回应,我迅速掐断电话关机,将脸埋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