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红颜祸水 ...
-
胜负已分，叶澄颂靠在山洞的残壁之上，看着纪容龄躺在脚下喘着粗气。
断崖之下有一处凸出的山壁，壁上有一处洞穴，纪容龄才没被摔死，却也浑身上下断了几根骨头。
“你、你们……”纪容龄强撑着地坐起身，“算了，反正这些证据也够中枢强制执行逮捕了……”他扶着山壁一点一点起身，尽管每动一点，那没什么血色的脸就要白几分，但他还是拼了命地站稳了。
“现在我就回去，把这些证据移交给中枢……”
提起的脚还没放下，纪容龄就感到一阵窒息。
他的眼前是一双漆黑漆黑的眸子，与脚下的深渊无二，正在一点点将他吞噬。
“你觉得可能吗？”他慢慢道。
“你不能杀了我的，”纪容龄拼尽全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跟那些系统不一样，我是仲……”
他的话永远都说不完了，但眼睛睁得很大，露出了惊恐和不可置信，他眼里的人却神色如常，带了几分无辜，仿佛在说：“哦，是吗？可是我杀了你也不要紧啊。”
将纪容龄的尸体扔下深渊，叶澄颂拍了拍手，不急着上去。
他得想想怎么跟唐九九解释。
“所以，他没说完的是什么？”
叶澄颂拍灰的手一顿，他转过头，唐九九从山洞的巨石后走了出来。
峡谷之中深不见天日，他们都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风轻轻吹过，扑簌簌地滚下两颗石子，落入深渊。
良久，叶澄颂挠了挠头，打断了二人的沉默。
“你怎么下来了？”
“肖晓说，让我下来看看。”
叶澄颂擦身走过她身边，抬头看了看陡峭的崖壁，啧啧两声，“你也下来了可就麻烦了，这可怎么上的去……”
话没说完，叶澄颂便觉身后一阵劲风卷过，迅速转过身，却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手掐上了他的脖颈，直将他推入了狭小洞穴的石壁之上。
日头西移，星星点点的日光从峡谷的缝隙中渗了进来，落在她半边脸颊上，却再也让人察觉不到半分柔软。
“你想起来了？”叶澄颂看着她，忽的一笑，“嗯……不对，你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唐九九缓缓眯起眼，“能让中枢强制执行逮捕的只有……”
“嗯，是啊，你……咳咳！”喉头遏制的力道在不断加重，叶澄颂逐渐感觉呼吸困难了起来。
唐九九看着他逐渐涨红的脸，沉声道，“你告诉我，所有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放过你。”
叶澄颂却掀了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不会的，你不会违背中枢定下的秩序，不是吗？”
唐九九微微一愣，随即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大喝道，“说！”
叶澄颂摇摇头，“要杀我趁现在，否则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昏暗的日光一点点褪去，视线所及之处渐渐归于黑暗，连同耳边鸟兽的啼鸣也渐渐消失成了一点。
叶澄颂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可这也迟到得有够久的，久到在这漫长的轮回之中他都活得万念俱灰了。
可蓦然间，遏制住喉头的力道消失了。
晦暗的光线逐渐回到了视野，落在她一片水光的眼中，潋滟着，澄澈着。
唐九九的手无力地从他胸口滑落。
“我做不到，”她说，“明明我的心已经被挖走了，可现在它却依旧在痛。”
“就在这里，”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慢慢道，“我记不得以前发生的所有的事，但是独独对于这个，印象却很清晰。”
“什么东西撕开这里，挖出了血肉模糊的东西，”她说得很慢，似乎在回忆着，“我记得很清楚，那个东西上面在连着粘稠的东西，但好奇怪，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痛，完全没有现在痛……”
她缓缓抬起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叶澄颂啊，”她轻轻道，“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她眼里盛满了迷茫和不解，仿佛一只手探进了他的心窝，在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刺了下去，连同血肉都被搅碎在手掌之中。
可他现在只能苦笑着，将人拥入怀中。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宋桥站在城门之上，俯视着尸横遍野，哪些是己方的，哪些是敌方的，早已分不清。
他拔出了带着倒钩的流矢，它刺穿身体留下的窟窿已经流不出血了，甚至，连痛觉都消失了。
忽的，一阵喧哗之声从城门传来，他低下头看去，骑着高头大马的戎狄之军已摆好了破城的架势，四面八方的弓箭手拉满了弓，将矛头对准了他。
“弟兄们！”
没有人回答他。
“弟兄们！”他仰天长啸，从城门一跃而下，“杀啊！”
几乎在他行动的同时，弓箭手齐齐发出箭矢。
一发、两发、三发……
要是平时的话，中了这些没什么劲道的弓箭可是会被嘲笑的，但现在无所谓了，能嘲笑他的人已经死在了脚下。
“疯了！他疯了！”弓箭手连连后退，“中了八只箭！他还能……”
话没说完，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滚落在地上的人头却还呈现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清晨的第一丝曙光落在永安城门上，高挂的门匾已经浸透了鲜血，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注视着他最后一个战士的最后一战。
永安城最后还是被守住了。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被连日洪涝围困的赣军与湘军终于绕路赶到了京城，与此同时，京中大夫依照唐九九二人带回的方子加紧研制解药，瘟疫一时得到了控制，原属西北军的大部分将士都逐渐恢复，h皇上的病情也在此得到了控制，霎时大兴士气大增，戎狄二军连连败退。
连日阴云笼罩的京城终于窥见了缝隙的日光，整座永安城一扫阴霾，百姓的脸上不见了愁容，欢欢喜喜地准备收罗收罗重新生活。
唐九九和叶澄颂被皇上邀请参加宫中的晚宴，但他们没打算去。
晚宴的那天早些时候，他们去了趟皇后的宫中。
皇后的尸身已经被带回了中枢，只剩灵体化作一道光束跃入了叶澄颂的掌心。
中枢紧接着发来了消息：“滴——恭喜二位完成了第二个任务，通往第三个世界的大门已经开启。”
“已经四个了，”唐九九道，“如果你的任务都是七魔作祟的话，那么现在还剩下两个，嫉妒和傲慢，同时还剩下两个世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个世界一个。”
叶澄颂看着他掌心的光束，“作祟的明明不是魔物。”
唐九九道，“我只是那么一说。”
叶澄颂抬头看她，“为什么一定要消灭它们？它们做错了什么？”
“不管它们做错抑或没有，都必须要被消除，”唐九九一字一句道，“这是秩序。”
“如果，我是说如果，”叶澄颂道，“有一天你也变成了这样，那么你会消灭自己吗？这样沦为秩序的牺牲品吗？”
唐九九转头看他，他眼里满满都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是啊，”唐九九笑了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能自己下不了手，大概得拜托你了。”
说完，她转回头，错过了叶澄颂眼底翻涌的那抹黑气。
“不可能的……”
唐九九再次回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叶澄颂也笑了，弯起的眼里盛着她的脸，“什么都没有，走吧。”
为了避免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肖晓消除了所有人对于唐九九和叶澄颂的记忆，并将皇后的尸体放回宫中，制造出病重不敌的假象，并合理化他的死因。
在大臣的劝说下，皇上终于幡然悔悟，命令史官抹去所有关于男后的记录，并迎娶了新后与妃子，隔年，皇宫迎来了第一个嫡出的皇太子。
皇太子满月的时候，满朝文武前来恭贺，迎接的却只有满怀歉意的新后与掌管宫中事务的大太监。
“皇上出宫了。”他们这么告诉前来贺喜的官员。
皇上出宫了，去了后山，山头上有一座孤冢，上面立着三支刚燃尽的香，牌位旁坐着一个干瘦的男人，摆了一坛酒，两只酒盏。
皇上在坟前新上了三炷香，拜了两拜，见眼前递来一只酒盏。
“他不爱喝酒。”
“我是让你陪我喝两盅。”
皇上看了那男人一眼，接过酒盏，仰头饮下，却并不是什么烈酒。
甜甜的梨花香在嘴里漾开，仿佛勾起了儿时最爱的记忆。
“你就要我陪你喝这种东西？”皇上撩开衣摆坐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宋桥，活在回忆里有什么意思？”
宋桥嘴角带了一抹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皇上给自己满上一盅，“你见过濯儿了吗，他很可爱。”
宋桥道，“还没朝皇上贺喜，恭喜皇上喜得贵子。”
皇上看着酒盏，“行礼连装个样子都懒了？你辞去将军一职后越发懒散了。”
宋桥笑了两声，没说话，又喝了一盅。
草长莺飞，风移影动，细碎的日光落入酒盏之中，仿佛小小的酒盏盛满了天地。
忽的，宋桥听耳旁咔嚓一声，转过头看去，见皇上已经捏碎了眼前的酒盏。
“我承认，我没法走出过去。”他看着衣袍被一点点濡湿，“无论在做什么，我都想转过头去看看他，问问他的意见，可到头来，只有回声一遍遍地回答我。”
“他是个好皇后。”宋桥轻声道。
皇上慢慢笑了起来，眼里带着水光，“他啊……南玉他……”
宋桥却打断了他，喝干净了最后一盅酒，站起身，“阿庭，我也要走了。”
皇上猛然抬头，“去哪？”
“天涯海角，江湖不见。”宋桥朝他微微一笑，“阿庭，你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夏风微微吹动，掀起带着梨响的酒气。
一冢孤坟，一坛梨花酿，两只酒盏，一个人。
不会所有人都能获得一个好结局，当然也可能，所有人都获得不了一个好结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红颜祸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