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界记事》土方不二

6、上锁的房间

　　门上坠着锈迹斑斑的大铁头，无论从它的年头还是质量而言，看着就很有分量。绕门的链子不短，自然朝里敞开一隙，我们能够轻松的窥见屋内的一角，但不甚清明，像个窑姐儿罩了件破衫，要露不露，挠得人心痒痒的，分明是在勾引我。

　　窗户上只有半扇玻璃，一角糊着颇具年代感的报纸，纸张黄黑，被水汽沁得辨不出字来，显然是后封的。忍不住手贱，学人家古人捅窗户纸，“噗”得一破，我探头往里瞧，里头黑黢黢的。等我收回身子，灰扑扑的玻璃上印出了个半张脸都是眼眶的人影，我盯着玻璃就是一定，越不敢看，就越移不开眼。转角的位置不大，小白是贴着我一起看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明显感到了我的僵硬，他开口道：“你怎么了？”

　　难道印在窗户上的东西只我能看见？我缓缓回头，反倒是松了口气。小白的领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戴着墨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我们的身后。

　　小白见我松懈下来，奇怪的看着我。我对自己过于紧绷的状态有些无奈，但我认为我早晚要因为心梗，死在这两个人的手里。小的背后拍人就算了，大的还跟背后灵一样喜欢玩突然出现。

　　我悄声问小白，“你们领导怎么在屋里还戴着墨镜？”难道大佬都这样的？

　　小白在窗前摇头晃脑的站不好，也不回答我的问题，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得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结论一般拍着我大笑。“你胆子怎么这样小。”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哈哈哈。

　　他手上没轻重，拍疼我了，我没好气的往边上挪了一步，逃离了他的魔爪。You can you up！在这里住一晚再走一遭我所经历的，你还能笑出来，我不仅承认自己胆小还任你拍，被拍死了算我自己的，口亨。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心想笑死你算了。

　　小白嘲笑我的笑声是戛然而止的，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的摁了暂停键，“嘎”的一声，伴随着的是幽幽的手机铃声，来自屋内。铃声是我亲手给姑姑的手机录的，声音很闷，像裹进了一层不透气的介质里，却震得我跟着心焦。

　　我已然顾不上这到底是不是蓝胡子的房间，打开后会是我所不能承受的后果，我的脚已经快我一步踹开了房门。铁链还挂着门，从定向的一侧轰然倒下，激起了一层积灰，这神来一脚连门框都摇摇欲坠。小白毫无防备的呛了口灰烟，对着我直竖中指，我就当他是夸我忘了大拇哥的用法，我已经快人一步的跨入房内。给房间上锁的人想必也没有料到后人竟是以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闯进来的。

　　捍卫着秘密的大门在壮烈牺牲的同时铃声不再，一时间竟无人言语，不夸张的说一根针也落地可闻，我们都被赫然映入眼帘的东西惊得愣在原地。房里没有金银珠宝，仅摆了两样东西，一鼎香炉，炉里的短香将灭不灭，香灰堆得都要溢出来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在我的头顶停了口棺材（上锁的房间位于我的卧室上方），我脚底像粘了520胶那般，不敢迈进。当思绪归拢，记忆重合，唯有加速的心跳在扑通扑通的捶着我的耳膜。

　　一声响铃，绷断了我的最后一根弦，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声音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相比在门外更为清晰，但依旧很闷，铃声只响了两声就传出窸窸窣窣的杂音，仿佛有人在棺材里接通了电话，听起来像是在窃窃私语，并不真切。

　　小白领导怀里的黑猫忽的跃起，优雅的落在了棺盖上。落棺的瞬间一切归于宁静，黑猫起尸的由来已不可考，即使我并不清楚里头到底有没有粽子，但仅凭燃香就说明里面供奉着什么。他扭头看向我，凝视着那双如深渊如烈火的双眸，我跟着咯噔了一下。

　　小白的领导俊眉轻皱，只是墨镜太黑，我并不能在眼神之外解读出什么来，他上前用手提猫的后颈，把他拎了下来。小白已经贴在棺盖上听了会儿里头的动静，随后绕着棺材走了一周，对着我招了招手。

　　棺材的漆色因为积灰比记忆里的暗沉了许多，有棺材我本不该惊讶，曾经这里有很多棺材，搬空了棺材铺摆满了大厅，但自我幼时一场莫名的高烧后，一夜间，堂里的棺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又有一具供奉香火的棺材出现在二楼拐角的房间里，并且上了把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个年头没人动过的铁锁。近乎完美的密室，这是我无法解释的。

　　走近棺头，小白指了指。黑乎乎的棺头隐约看出有字，我还在心里吐槽刚刚贴棺盖上也没见你有啥讲究，怎么现在下不去手了？我卷了卷薄外套的袖子绕在手上，轻轻拂去棺头上的灰尘……我只觉得透心一凉。

　　没头没脑的问了小白一句：“有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死人么？”

　　只见棺头阴雕着两个字——因果，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