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香》元疏

16、发香-6

　　郑灿也被吓到打翻一个碗。
　　秦蓉蓉立刻明白自己肯定是哪个环节误会了。

　　于是，她只好在吴挺热切的目光和郑灿紧盯的目光下结结巴巴，抖抖索索地解释了一下误会的过程。

　　郑灿左右看看，一个缩得像受惊的鹌鹑，一个憋笑得像要打鸣的公鸡，他舔舔嘴巴，介绍起自己的家庭来。

　　原来那几个女人是郑灿的姐姐。

　　郑灿有四个亲姐姐。他妈妈在他一岁多就去世了，所以他是几个姐姐带大的，关系很是亲近。再加上他是本地人，姐姐又都未远嫁，于是有了秦蓉蓉看到的一幕又一幕——比如，月姐就是吴灿的妈妈，吴灿不肯好好叫妈，月姐又热衷年轻，吴灿便直呼月姐了。

　　反正一个结也是解，两个结也也是解，他又说道：“我看你好像误会我是警察，虽然我穿警服，但我不是编制内的警察，我是协警。”

　　秦蓉蓉哪里分得清警察和协警的区别，当下也只管点头称是：“好的，我知道了，郑警官。”

　　郑灿又解释了下辅警和编制警察执法权上、待遇上、身份上的区别，也说了下自己看到的闹剧，一些心术不正的辅警先用警察身份追妹陀，追到手了再坦白。两情相悦的还好，吵闹一通就做罢；妹陀要是看中公务员身份的那就能闹个天翻地覆。郑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解释这么多，只是自然地不想欺瞒秦蓉蓉任何事。他向来寡言，从没一个人做主角说过这么多话，等说完了，发现另两个人还听得入神，只好生硬收尾：“嗯，吃吧。”

　　秦蓉蓉大涨知识，回过神来立即献殷勤，给郑灿盛了一碗饭：“好好好，灿哥，吃饭。”
　　吴挺补充到：“对对对，这饭很软哦灿哥！”

　　秦蓉蓉先囧了，戳着自己碗里的猪耳朵低头不言。
　　郑灿瞪吴挺一眼，怕秦蓉蓉不好意思到吃不下饭，转移话题道：“你去车站等李志明，知道他长什么样吗？是打算逢人就问么?”

　　吴挺得意洋洋：“我有那么傻么？”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秦蓉蓉也好奇，便也探头看，夜宵摊的灯很亮，她点评道：“这人长得好凶相，还有一颗恶人痣。”

　　吴挺道：“是啊，他可不是个好人。”
　　秦蓉蓉便问：“他干啥坏事了？”

　　吴挺挠挠头，看向自己舅舅。郑灿只好又放下筷子。

　　郑灿、胡雅强、林鹏三人都是矿厂大院里的，一起长大么，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李志明是隔壁肉联厂大院里的，本就不对付，等大了，还肖想林鹏妹妹，等她下课了就尾随骚扰她。

　　郑灿朝着秦蓉蓉说：“就是之前税务局帮你忙的那个，她叫林燕。”

　　秦蓉蓉本来只是聚精会神听，这下有了情感代入，立刻骂道：“长这么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郑灿不由有些好笑，抿了抿嘴，接着说。后来林燕告诉了林鹏，郑灿和胡雅强本就是把林燕当亲妹妹的，当下忍不了就打上门去。可他们虽然说着兄弟多，毕竟都是玩得好的同学。李志明是真真儿混社会，叫来的人都是耍凶斗狠的。

　　吴挺插嘴：“我舅舅一战成名，让肉联厂从此不敢进入矿厂大院，人称河西陈浩南。”

　　郑灿老脸发热，要在秦蓉蓉面前回忆这些年少打架的事，实在不好意思，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叫侥幸。那会儿矿厂搞建设，来了一批钢筋，我们手里有东西，才吓住了对方。就这样，林鹏还不是让打进了医院。还有，那是后来警察看我们这边都是念书的学生，算是照顾了我们。”

　　秦蓉蓉催促：“再后来呢？”

　　郑灿道：“李志明骚扰不敢了，就放出话说林燕不自重，和他耍朋友之类的。林燕那时年纪小，气得差点跳楼。我们本就知道他点料，后面就紧盯着他，举报了他卖、冰还聚众吸、毒。说起来那天也是巧，他手里的东西不干净，吸死了两个，有几个幸亏举报及时救了过来。李志明趁乱跑了，跑之前还砸了林鹏家玻璃。”

　　郑灿沉默了一瞬，再后来林鹏路过河边，见到两个小孩子掉进水里，他自己水性一向好，就立刻下水救人，但大概是伤到腿了有后遗症，小孩救上来了，他没上来。

　　胡雅强和郑灿这几年一直打听着李志明消息，吴挺跟他们一向就亲近，早就把李志明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秦蓉蓉拿过吴挺手里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嗯，我也仔细看看，我要是下次碰见了......”

　　郑灿打断，一脸严肃：“你，还有吴挺，看到他了，先保障自身安全；那时他就黄赌毒样样沾，这几年躲藏，做事肯定更加狠厉。”

　　吴挺脸上还有点不情愿，郑灿严厉道：“听到了吗？”
　　秦蓉蓉以为他是不满自己没表示，鸡啄米一样点头，和吴挺抢答：“听到了听到了。”

　　秦蓉蓉折腾一天，也着实饿了，当下吃了两碗饭，要去结账时发现，郑灿刚刚站起来去添茶水是买单。

　　她愤怒地看向郑灿：“不是说了我请你们吗？”
　　郑灿道：“哪有要你们女人请吃饭的道理。”但看到秦蓉蓉像炸毛的猫，安抚道：“这样吧，下次我去你那里理发，你给我便宜点。”

　　秦蓉蓉不高兴道：“可是我本来就收你按老客户的价，我理发很值那个钱了。”
　　郑灿摸摸头：“那这样吧，我下次多带几个人去你们那里理发，你都给我算老客户价。”

　　秦蓉蓉只好道：“那行吧。”

　　吴挺拉扯着书包带：“你送蓉蓉姐回去？我不和你们一道。”
　　郑灿怒目：“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吴挺把郑灿拉到一边，小声道：“舅舅你是不是傻？你喜欢她就要创造两人世界，明白吗？”又放大声音：“我去二姨店里给我爸拿两条烟，待会就叫二姨夫送我回去了。”

　　郑灿今天没骑摩托来，两人便往店里方向走。

　　郑灿压着步子，我喜欢秦蓉蓉？有吗？他眼睛往旁边一撇，长得这么好看，性子又这么有意思，做事情又风风火火，好像蛮难不喜欢的。啊呀，忘了叮嘱吴挺了，他可别往家里胡说去。

　　郑灿的左手腕手被秦蓉蓉拉住了。
　　他呼吸一窒，缓缓转头。

　　秦蓉蓉指着左边：“往这边走啊，你忘记路了吗郑警官。”

　　秦蓉蓉拉过的地方如同铁烙过一般，郑灿觉得手腕辣辣的，老头一样把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悄悄环住左手测量了下，可真小。

　　郑灿想了想，还是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
　　嘴巴刚张开，秦蓉蓉的声音响起：“到了。”
　　这路怎么这么短。郑灿呆立。

　　秦蓉蓉长舒了一口气，毕竟郑灿一路上什么话都不讲，让人很有压力。她几次偷偷看他，都只看到一张扑克脸。难道？还在为自己误会他的事情生气？

　　秦蓉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店里，一个男人正逗得春芳不停笑出声，便拨了拨头发，解释道：“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那个文化人。他是上海过来的呢，名牌大学毕业，外企高管，还是个作家，最近过来采风，就住在附近。”

　　郑灿虽然说对自己的情感迟钝，但对别人的反应一向灵敏——他的目光是随处放放，但秦蓉蓉这么解释，她是喜欢店里这个文化人········这种类型？店的玻璃擦得很明亮，他可以看清那个人的模样，衬衫西裤一丝不苟，身板瘦条条，板寸头，五官文气，眉飞色舞，嘴里滔滔不绝.......

　　郑灿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秦蓉蓉老老实实答：“抗木星。”

　　郑灿职业病犯了：“嗯？这么少见的姓，名字也很奇怪.......哦，他说是作家？那这有可能是笔名，真当朋友来往的的话，还是得知道本名比较妥当。现在骗子可不少，不知底细又是外地人的话，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秦蓉蓉盯着里面没说话。

　　郑灿心里酸酸又胀胀，想举例几起用外企高管身份骗财骗色案例吧，又觉得有点危言耸听，自己和这抗木星才见一面，就说他坏话，也不太厚道。有心想过过手，但今天这太晚了，里面的春芳都一边在打扫卫生了，自己进去理发也不合适。

　　秦蓉蓉陷入沉思。抗木星在自己面前都是矜持文化人的样子，讲话温文尔雅，谈吐有腔有调，内容也都是大上海的繁华，外面精彩的世界，时不时还引用名言名句......她是凭着自己一股劲打拼到现在，对这种有文化的上层人士有种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向往，所以乍接触之下的确有点心动——但有时看他和春芳亲密互动，她隐隐有点觉得不对劲——但又反省自己，两人关系就是自己单方面有点心动而已，抗木星又不知道，和春芳互动也没啥。他这么有魅力，哪个女孩子会无动于衷呢？

　　不过，这么多年的打拼，秦蓉蓉有一种识人的直觉，比如说，郑灿比抗木星更是个好人——不过，她没察觉到的是，这种直觉还有内心好感的加成——所以郑灿的话，虽然没减少她对抗木星的心动，却让她有了点警醒。

　　郑灿心里先胆怯了：“你别生气，朋友三六九种，当普通朋友的话，的确不用问出处。”
　　秦蓉蓉回过神：“生什么气？”
　　又郑重道：“郑警官你说的对，我可得谨慎。”

　　郑灿心一舒展，脸也舒展：“那好。”他看着里面的男人还不走，又道：“你记下我号码吧，有事可以找我。”
　　天哪！有了警察的号码！秦蓉蓉认真记下，自己的店算是有人罩了吗？

　　秦蓉蓉目送郑灿离开......等等，刚刚郑警官是......吹口哨？呵呵，离开自己这店就这么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