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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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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诸葛玄烽意识再次回拢之时,已然身在宫中,胸口的匕首早已取出,身旁围了一大群人,学太医就有好几个。他这上次虽是性命保住了,却也实实在在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匕首虽擦着心脏边缘进去,未伤到心脏,但若再晚一步,他便也要失血而亡了。
“太医,是不是先生醒了就没事了?”离水握着诸葛玄烽的手,盯着他苍白的脸问。
“侯爷的身体底子并不好,似是年少时便有病根了,先前又受过伤寒,本就未将养好,虚乏无力,加上长时间奔波劳累,如今再受这一创,更是雪上加霜,须得好好调养,否则即便这次无性命之忧,目后也会落下很严重的病疴。”为首的一位太医说。
“好,你们几个全都给朕搬进宫来,住在先生隔壁,时刻呆在他身边,从药理到衣食,全天十二个时辰给朕好生伺侯着,无论花多大代价,务必将他的身体调养好。”
“是,皇上。”离水语气凛然,说得威严,几位太医不敢怠慢,低头领命。
“太医,你说他身体底子不好?”
“是,皇上。”
“可是我从未见他生过病。”
“皇上,侯爷乃练武之人,自然懂得强身健体的养生之道,再加上调养得当,所以平时看不出来,这次侯爷寒气侵身,如今又伤筋动骨,伤了元气,这才引发了旧疾。”
“寒气侵身……想是上次在洪州落水所致,他这一身作病,全都是拜我所赐!“离水看着诸葛玄烽只醒了片刻便又昏昏睡去的容颜,再一次流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宫中最好的太医,再加上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珍贵药材,诸葛玄烽的情况也在一天比一天好转,只是离水生怕再出意外,硬生生逼着诸葛玄烽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担心他没事干太闷,便每日抱了奏章来向他讨教国事,偶尔也弹首曲子给诸葛玄烽听,听得诸葛玄烽直皱眉。日复一日,离水对于朝政之事已能应付自如,太后水忧隔几天便会来看他,离水也不再阻拦,无情经常过来,有时候也会将阿兰带来,离水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离开,也不近前。自从上次与先生吵过,到失去理智将他刺伤,他这些日子以来反反复复地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他与先生的关系,老臣他们之间的一切。生离死别不是他想要的,那么,就看着他好好地在他身边活着吧,只要他活着在自己身边,喜不喜欢、接不接受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要什么样的女人,要多少女人,都随他吧。
离水蜕变了,不再任性胡闹,不再随意乱发脾气,不再整日粘着他同,对着他傻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这些,诸葛玄烽都感觉到了,只是觉得陌生。洪贺的女儿入宫,被封为贤妃,只是离水当然实践了那句话,将她高高地晾在那儿,从未去碰过她。诸葛玄烽也知道,但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责备他。二人都在努力,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宁静与祥和。
这一日下了朝,离水与往常一样,直奔诸葛玄烽的卧房,诸葛玄烽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心情似乎也很好。
“先生,今天觉得怎么样?”
“我正想跟你说,把太医撤了吧,我早就没事了。”
“不行,再养一阵子。”
“水儿……”诸葛玄烽本是斜倚在床上的,原他这样一说,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离水赶紧上前一步扶着他:“你在床上就好了,不要下来。”
诸葛玄烽没理他,执意下了床。
待直起身来才发觉,离水已然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样子越来越像他,只是身体还单薄了些。
“你真的长大了。”诸葛玄烽说。
“恩,再有半年就满十六周岁了。”离水回答。
“满了十六就亲政吧,我与太后商量过,她也同意。”
“亲不亲政有什么关系吗?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
“水儿,我只是希望,趁着我和无情还有能力帮你……”
“你放心,你也说了,现在我长大了,我能应付。以前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保护我,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吧。”
“你……”
“好了,别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离水打断他。
“我想搬回府去。”诸葛玄烽说。
“这儿住得不好吗?再说你的身体……”
“水儿!”
“好,等你再养个一年半载,完全恢复以后,我一定送你回去……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
“好,我答应,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满十六便亲政,亲政以后,便准我辞官!”诸葛玄烽说。
“好!”离水转身离开。半年,还有半年,他与先生相处的时间只剩半年……
既然达成了协议,诸葛玄烽便不再提要离开的事,只是吩咐无情积极培埴新势力,提拔年轻有为的人,以期在他离开之时,朝中尚有可用之材,可以多少帮离水减轻点压力。再就是将烈焰城城主的令牌交给无情,让无情全权处理城中事务,他只是在幕后坐阵。诸葛玄烽认为,无论一个人的才能有多大,如果不放手让他去做,便永远不可能将他的才能发挥到极致。所以,他对无情放手了,可是月儿呢?诸葛玄烽叹了口气,将身子倚进软榻里,对水儿,他总是不放心,虽说如今他变了,似乎更像一个皇帝了,可是这样的水儿,他却读不懂了,这一次的重伤,似乎是劫难的结束,自己的命定之星不再晦暗,但旁边隐隐透着一股邪气,看不真切。师父说,他的劫难与水儿有关,上一次的落水,这一次的重伤,的确都是水儿一手造成的,可是那股邪气代表什么?难道,真的要死于他手?可是如果现在离开……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命中注定要他死在水儿手上,他也无话可说,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水儿难过。
“师父!”
“哦,无情。”诸葛玄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朝他走近的洛无情。他也在变,变得更稳重,更内敛,更显成熟了。
“今天怎么样?皇上没来看您吗?”
“你也把我当病人吗?我早就好了。”
“师父……”
“怎么了?”
“您是不是很不开心?要不,明天我带阿兰来看您?”
“不必了,来了也只是惹她伤心。”
“师父,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您……”
“你想说什么?”
“您分明是被皇上软禁了,您为什么不争,为什么不反抗?他没有理由这样对您的。”
“是我没能把他教好。”
“师父,您太纵容他,太宠着他了!”
“宠不了多久了,等他亲政,我就走了。”
“师父,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委曲自己……”
“你不明白,有什么事,你不明白……”
“不管怎么样,您心里高兴就好,需要我做什么,您一定要跟我说。”
“无情,这些年来,你跟着我,很辛苦吧?”
“师父,您怎么这样说,能在您身边,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再辛苦,我都愿意。”
“可是,师父什么都不能给你……”
“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无情局促地问。
“你的心思,我以前一直都不明白,或者说,就是有所察觉,也故意忽略了,直到最近,我才将这件事好好地想了一遍,我以前真是太迟钝了,固执地守着过去的伤痛,自我封闭,却不知道,原来在我身边,你,水儿,还有阿兰,你们……”
“师父!”无情潸然泪下,跪到了软榻跟前。
“对不起,师父不好,眼睁睁看着你们一个比一个陷得深,却仍然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你们都是孩子,只是一时兴起……“
“师父,您没错,不是您的错,无情什么都不要,您不用担心我,千万不要觉得对不住我,否则我会内疚的,您已经很累了,我不该再给您增加感情负累的。“
“好孩子……”诸葛玄烽从软榻上下来,轻轻地搂住了无情,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离水远远地躲在屏风后面,无声地呻吟,原来,他的任性妄为,已然将先生伤到了这般田地……可是,真的放手吗?他做不到……可是,离十六岁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就亲政了,一个月后,便要放手了……
日子像流水一样一天天流走着,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宫内人人喜气洋洋,忙碌着为皇上亲政做着准备。朝堂之上也是一片祥和,为皇上的长成与稳重而高兴,毕竟,没有哪一个做臣子的,愿意自己的皇上整日里调皮顽劣,不务正事。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面发展着……
这上日,诸葛玄烽照常无所事事地吃完了早饭,练完了剑,拿了一本五行八卦的书在翻看,如今不用上朝理政,不用操心烈焰城,他便也有了时间研习武学周易。只是今日有些心绪不定,不知道是否有事发生,正在烦燥之际,只见无情匆匆忙忙赶了进来:
“师父!”
“发生什么事?”
“师父,皇上要出征!”
“什么?”诸葛玄烽将手中书本往案几上一扔,从躺椅上站起来。
“边防有战事,皇上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要带兵出征。”
“荒唐,他才多大,带兵打仗,他以为是闹着玩的吗?”诸葛玄烽在房中来回地走着,“太后怎么说?”
“如今皇上哪里还肯听太后的,虽然尚未亲政,便是实权早已握在了皇上手中,如今太后也拿他没办法。”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师父,您也不要太着急,气大伤身。”
“恩。”诸葛玄烽应了一声,继续思考着当前的形势。
“来人!”
“侯爷……”小李子听到召唤,急急地从外面跑进来。
“皇上现在何处?”
“回侯爷,这会儿皇上应该在往您这儿来的路上。”
“去看看他到哪儿了,告诉他,我要见他,马上!”
“是,侯爷。”
“先生这么着急见朕,有什么事吗?”离水一身玄衣,高冠束发,一身的王者霸气。身边跟了小豆子与姚力。平日里他来,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今日……
诸葛玄烽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平日里他来这儿,都是在下朝以后,先回自己房间换过这一身龙袍,穿了便衣才来的,今日,他这一身龙袍,口中自称的那一个“朕”,让诸葛玄烽的那一声“水儿”怎么也喊不出口,直直地盯着他看。
“先生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习惯朕的这一身打扮?”
“臣……参见皇上,给皇上请安。”诸葛玄烽定下心神,俯身跪下去。今日在他面前的,是皇上,不是水儿,他当然明白离水的用意,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之间,也要努力揣度对方的心思了,他们,真的生疏了,陌生了……
“先生不必跟朕这么客气,您是朕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跪学生,岂不折煞了学生。”离水伸手扶了诸葛玄烽,距离这么近,却让诸葛玄烽觉得,两人隔得好远……
“听说皇上要出征?”
“先生的消息倒是灵通。”
“为什么?”
“先生难道不为学生的勇气而感到高兴吗?”
“我问你为什么!”
“放肆!”
“你……”诸葛玄烽讶然,他——真的不再是水儿了……
“莫要说你已经一年多未上朝,未参与议政了,即便你依然是当年那个独揽大权的玄安神侯,今日,也休想改变朕的决定!”离水看了一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诸葛玄烽,一转身,大踏步地走了。他必须快走,因为他再不忍看先生受伤失望的表情,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用皇上的权威来压他,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在他膝下承欢做他调皮捣蛋的学生。可是,他不能,他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征,不是为了逞英雄,不是为了安王朝的安危,也不是人了黎民百姓,那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想离开,想躲避即将到来的分离。他不能眼见着先生离他而去,但是他知道,他,留不住他。所以,他逃了。也许,战争可以让他暂时忘了这些。他不想让先生知道自己的懦弱,不想再增加他的感情负累,不愿再勉强他,更不想让他为难,所以,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他……既然要断,就断个彻底!他倒想看看,先生在他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也许战争结束,再见他的那一天,他会释怀,会放下这一段荒唐的感情,依然做回先生的好学生,也许,他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许……没有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