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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楔子

      盛夏已尽,初秋渐入,平民布衣与百花灵长一样,卯足了劲抓住着凛冬将至前的最后时景,整个京城热闹得堪比年节,景至美,人欢腾,而官场却安静得不合时宜,像是一汪寒潭,卷进去了,才发现静水深流。

      有些事,大家都不提,但都在盘算。

      左相林如廷与右相胡明瑞斗法,你来我往两三年,终于到了白刃时分。

      月中,林相派系阳城总镇蜀黎打死了胡相派的户部侍郎常致和的侄子常文联。

      表面上看,是桩风月杀人案,望深了看,是两派之争。

      第一章

      京兆府法曹池瓒觉得自己遭了坑,面色铁青地站在一片狼藉的烟雨楼里,磨牙霍霍地道:“锁了锁了,全带回去——”

      捕头迟疑一下,“那陈大人呢?”

      陈澄?池瓒长叹口气,“请回去。”

      不请怎么办?作为此案唯一的见证人,说破天也得请他走一趟,可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陈大人虽然身体孱弱,但样貌风流,文名鼎盛,不仅在仕林中被高山仰止,还是平靖侯倪焕之和咏月公主的意中人。

      ……

      “走了?”同僚探了个头出来,低声问。

      平靖侯倪焕之的半尺月白袍子才飘出了视线,池瓒就如大病一场般地瘫倒在了座上,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剥了层皮,又在倪侯爷那滚烫如油的眼神下翻滚了一通,最终血淋淋地逃脱升天。

      池瓒心力交瘁地叹道:“哎,平日里听闻倪侯爷对陈大人的事格外上心,当个乐子听听也倒罢了,今日这阵仗真是消受不起。”

      “我等凡夫俗子大概是不能理解侯爷的想法,陈大人再纵有万般好,也终归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夜里可怎么抱得下去——”

      “倪侯爷可是一般人?那毕竟是大将军蔺樯的外甥,蔺樯可是林相的左膀右臂啊,这等人的想法,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测的……”正在闲聊八卦之际,有人影在门口一闪,厅中两人都警觉地闭上了嘴,待到来人在屋内站定了,池瓒顶着西下的刺眼日头,模模糊糊看了一眼,立即长身而起,正色道:“参见少尹大人。”

      屋中另两人,起身行礼,识趣地去了。

      “陈大人这几日可还好?”

      池瓒抿了抿唇,方才被日头一晃,许久才看得清楚,坐在太师椅上的谷寒未换常服,端着一杯才上的热茶,低垂双目,问得风轻云淡。

      相处久了,池瓒便知道这位少尹大人是个内紧外弛的人,再火烧眉毛的事,在他那里也不过是个稀松平常的状况。只是,有时候又犀利得像是隔着布袋的锥子,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刺人心脾。

      倪侯爷才前脚出去,谷寒后脚就到,搞不好方才就在从旁偏殿里听着了。

      池瓒心里迅速将自己与倪焕之的对话筛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后才松了一口气,将眼神递过去,佯装三分委屈道:“就是送了些东西。”谷寒面前的桌子上堆着小山似的包袱,包袱皮是织金的料子,想来里面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

      “这是侯爷留下的单子——”说是单子,其实是本册子,池瓒先前已粗粗翻过,密密麻麻记了些物品的使用方法,更有数十页详细记录了陈大人的生活习惯,几点用膳,几点用药,几点休息,几点作诗,事无巨细。

      谷寒撩下眼皮,道:“看来倪大人究竟是不放心京兆府,还说了些什么吗?”

      池瓒迟疑了会子,吭哧道:“不外就是要我们照顾好陈大人,说这段日子正是他宿疾将犯的日子——”

      谷寒淡淡笑道,“事关陈大人,倪大人岂是易许的?你不好明说,想来话也不太好听吧。”

      池瓒沉默了,但是刻意下压低嘴角暴露了心中的不满。

      谷寒轻轻叩案,笑道:“我们也该体谅些倪大人的苦心,至于这些东西嘛,除了每日必服的药,其余的都让人送回去吧,我会修书一封说明缘由。”

      池瓒这才点了点头,谷寒虽说的客气,但这封书信怕是会让倪焕之不舒心才是。

      “不过呢,陈大人牵连着各方,我们也要小心谨慎,东西你找人验过后,我亲自送过去吧,这几日就由我来应付陈大人——”

      “是。”

      ……

      陈澄在京兆府待了两日就待得憋气了,事情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可笑京兆府尹那个老头子顾东林还含含糊糊打着花腔。

      虽然待在内院被史无前例地好吃好喝伺候着,可到底也只是个方寸之地,过得不如自己府里舒坦,而陈澄亦是个伶俐人,将小吏们的只言片语拼凑了下,大概了解到刑部为了强提自己,飞扬跋扈地到京兆府耍了一通威风,被少尹谷寒绵中带刺地呛了回去,第二日刑部尚书徐敏就态度强硬地上了一本奏折,参了顾东林,顾东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惠帝的龙椅前痛陈心迹,啰啰嗦嗦把自己为官几十年的履历又大背特背了一番,陈澄天真地想着大概被徐敏这么一气,顾东林就开堂审案了,自己这个证人也就可以完事回去了,可左等右等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陈大人,吃饭了。”有人端了饭进来,若说陈澄对京兆府有满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顿顿都是清粥小菜了,虽本真寡淡,但甘之如饴。

      “放在桌上——”陈澄随口一答,依旧托着腮坐在窗边在心中咒骂顾东林。

      忽然,有人弹了陈澄一脑崩,“想什么呢?”

      陈澄一抬头,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灿烂微笑,“大哥——”

      谷寒居高临下地瞧着陈澄,神色里带了几分心疼,“每到夏秋相交的节气你就容易犯病,偏生又搅进这种事情里来,也不怪倪焕之担心你,这才两三天的光景,人都瘦了一圈。”

      陈澄爽朗地一拍胸脯,“不过是腰腹疼痛罢了,疼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还好这两三年有大哥为我配药延养,已经好很多了,不过依我看,瘦才好,胖了容易让人看出端倪,性别难易,哪有不劳而获的事。”

      是啊,若是陈澄不提,谷寒也会时不时忘记:陈澄是个女子。

      “帮你开出的那副药还差了一味赤芝,灵药难觅,我已托人去打探了,也不知前些日子高价从我手中抢走的那个人是谁——”谷寒闲闲冷冷地道:“我倒是要看此人家中是有什么人等着救命——”

      “这便是随缘咯,只能怪我没这福气,大哥又何必介怀。”陈澄豁达,一如儿时挽住了谷寒的胳膊,“其实你们京兆府的厨娘真是不错,能把一碗白粥熬得有滋有味,可巧你来了,正好尝尝。”

      谷寒将陈澄按在了桌前,道:“我天天吃,你还嫌我吃不腻?倒是你多吃点,出了这个门,我可是再不会让你进来了。”

      陈澄有些心虚,此番在烟雨楼巧遇命案,她本可以脱身而出,可那凶手蜀黎是大将军蔺樯的心腹,掌管阳城兵马,眼见烟雨楼众看客迫于威慑不敢指认,陈澄实在按抐不住,挺身而出。

      陈澄被池瓒带进京兆府的时候,谷寒的面色明显有些难看,陈澄当时腿就软了三分,若不是恰好在宿疾将犯的时候,这次决计讨不了好。

      “顾大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徐敏挨了皇上的驳斥,这案子刑部是不可能再沾手了,究竟是要转去大理寺,还是就落在京兆府?”陈澄饱食之后,忍不住问道。

      谷寒取了小锤子,一边帮陈澄敲干杏仁,一边话家常般地道:“顾大人也是有难处,这桩事明摆着就是得罪人,他在朝中和了十几年的稀泥,不想蹚浑水,可大理寺更不想接,就这么挂起来了。”

      陈澄吃得有滋有味,拈着粒杏仁,活像巷子口家长里短八卦着的妇人,眉飞色舞地道:“顾东林还怕这个?那他干嘛把这件事揽进来啊?”

      “你以为他想揽进来吗?这阵子京兆府、刑部、大理寺憋足了劲抢案子——”见陈澄吃得快,谷寒指尖微微用力,索性捏碎了壳直接将果仁扔进了碗里,倒是陈澄一门心思地听新鲜事,竟是半分都没留意到,“池瓒离得近,报案的也是赶了巧碰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有命案,可哪料到杀人的是大将军的心腹,死得是户部侍郎的侄子——”

      陈澄长叹道,“此事环环相扣,跟戏文一般。”

      谷寒短促地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叹完了别人,陈澄忽然想起了自身的处境,清粥小菜虽然好吃,可时间长了陈澄还是挺惦记天香楼的大鱼大肉,于是陈澄吃完了碗里最后一粒杏仁,忧心忡忡地问,“那我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不知道。”

      “你是京兆府的少尹啊,你不知道谁知道?”

      “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既来之则安之——”

      陈澄翻飞着嘴皮子和谷寒打了好一阵子嘴仗,最终不敌谷寒败下阵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子,陈澄道:“蜀黎身为阳城总镇,现如今犯了事,那么阳城兵马谁来统领?现下蔺樯可是在顺林休假,今日定然已知道此事,若不休不眠,五日后即可回京,到时候可就失了这大好的局面——”

      谷寒慢抬眼,似笑非笑道,“你也是看中了蜀黎掌管阳城兵马,才宁可自己犯险也要拉他下来吗?”

      陈澄见无可隐瞒,便坦然道:“对,若是平时,一个酒坛子怎么会砸得死人?烟雨楼里争风吃醋打架多了去了,怎么就蜀黎打死人了?何况死的还是常致和的侄子?一个是右相的左膀,一个是左相的右臂,更何况我看的明明白白,蜀黎举起酒坛子之后,花厅中忽然就乱起来了,你搡我,我推你,挤来挤去蜀黎就失了手,若说他蓄意,也未必。”

      “你知道是有人设局陷害蜀黎,你还出来作证?”

      陈澄撇撇嘴,“我是小角色,这桩事情中本就没有我的干系,只是,有人要对付林如廷,我无论如何都要出一把力。”

      谷寒闻言默然,他想起十一年前的晚上,义父陈书礼将他叫进了书房,拿了一根木簪叫他去伏牛山投奔泉君,十一年后他学成下山,四处奔走,才在京城寻到了陈澄,她虽然依着旧姓,却改了名,是士林中出名的才子,正直善良,才华横溢,那年刚中了进士,拜在刑部尚书徐敏门下,进了翰林院,唯一有缺憾就是身子单薄,容颜太过清秀,不男不女。

      故人相逢,相顾无言,执手落泪之间,桑田沧海已成过往。

      可惜,陈书礼没有等到相聚的这一天,十一年前左相林如廷断定他包庇逆党之后,甚至等不到秋后就判了斩立决。

      “有人花了这么大力气来设局,必会推波助澜——”

      “大哥是说……我们就这么等着?”

      “嗯,你且静观其变,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也好。”陈澄思索了一下,“不过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给采荷带个信,让她别担心我,还有啊,一定告诉她,咏月公主赐下的东西我都转送他人了,一件都没留,不然回去非给我生些不痛快出来——”

      陈澄唠唠叨叨说着,谷寒忽然有些头疼。

      哦,采荷,陈澄的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本朝一段不可多得的才子佳人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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