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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靠山 ...

  •   渐眠抬了抬下巴,略显矜持地,“傅相说的是。”

      “傅相。”鹤柳风的眼睛锐利如芒,似要看到人心里去,“朝臣怨声载道,弹劾太子的折子堆了满满一斗车,殿下不懂事,傅相却应该明白。”他苦口婆心,唇角一丝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
      更显凄惨。

      不知道的人或许又会先入为主,以为渐眠怎么欺负了旁人。

      傅疏一顿。

      鹤公公丝毫不畏这个并无实权的太子,面子功夫都不打算做了,“莫要让事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殿下如今仗着有您撑腰,可--”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渐眠扯着傅疏衣袖将人拽进来,指着傅疏,颇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意味,又道:“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鹤柳风道:“少海不过是仗着傅相给您撑腰,只是人言可畏,殿下当真不顾日后史书上的千古清名?”

      这话说的好笑,渐眠没多久都要被剁去手脚做成人彘了,还管什么狗屁的千古清名。

      他眨着眼睛,扫下的一排睫毛像垂敛的蝴蝶翅膀,多情又动人,“鹤公公,有一点你说错了。”

      鹤柳风蹙眉。

      啪--
      劲风袭来,鹤柳风一时不查,被打的偏过头去。

      牙齿松动,他顶顶上颚,双拳蓄了蓄力,却始终未曾还手。

      “这才是仗着傅疏,记住了?”

      这真真就是恃宠而骄,话说的如此无礼,事做的如此跋扈。踩人一脚还不忘警告旁人跪谢天恩。

      恣肆又鄙夷的目光落在鹤柳风身上,叫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傅疏碾着手上珠串,没由来心头泛起一阵痒。

      仗着傅疏,他心道自己没回来时他也能将禁庭搅翻天。但仔细一样,好像的确是这样,渐眠在宫里,是个残缺阉人都能欺负到头上来。

      对这个自小就牵挂着的孩子,他一向是护在身后,自己惩治时觉不出什么来,旁人欺负到头上,又怜爱他可怜又无助。

      他微微蹙眉,“枢日。”

      “属下在。”

      “将人押下去。”

      渐眠却不许旁人动,话说的漫不经心,“雪封大疫,孤自是不如鹤公公忧国忧民。”
      鹤柳风听着莫名脊背发凉。

      渐眠笑笑,那双多情的眼睛湿软又天真,“多听闻诚心感动上苍,不如鹤公公也在东宫跪上个几天几夜,权当为百姓祈福了。”

      “毕竟孤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神情温柔:“公公海涵。”

      ……

      廊下人影清瘦又单薄,脊柱却挺的很直,膝骨砸在冰天雪地里,不说几天几夜,有个把时辰都叫人吃尽苦头。

      渐眠托腮窝在榻边,啪嗒一声,窗牖被重新关上。

      天色将晚,渐眠主动留饭。

      醉翁之意不在酒,傅疏等他开口。

      “几日之前,孤做了个梦。”他将雪封大疫含糊说出口,只借仙人不忍亡雪封生灵,才托梦给他。

      傅疏不知信没信,食箸在桌缘敲了敲,问,“照你这样说,梦中事应验大半,那仙山灵药,可曾梦见?”

      “我只知在梦中,这味药是沈骄找到的,长什么样,何时找见......”他摇摇头,“不知。”

      傅疏天生过目不忘,对当时在啼啼山背进来的少年也有印象,当时渐眠执拗地要他留下,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字字句句叫傅疏听了都像是为当时冤屈了他而叫屈。

      傅疏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如今......

      他点点头,神色凝重:“人在你这儿?”

      小福子姗姗来迟,苦着一张脸,道:“少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他道:“沈骄不见了!”

      渐眠早在傅疏到前就命人去寻沈骄,只待时机合适,叫傅疏派人护送他去啼啼山寻药。

      只是没成想,沈骄竟在这时出了差池。

      渐眠眼神暗了暗,若有所思。

      到底是他这只煽动的蝴蝶翅膀扰乱了剧情,还是天道对傅疏必死的决心?

      寒夜深重,将士们整装待发,一队人马去寻沈骄,另一队则去啼啼山找药。

      傅疏半身匿在光里,眼底思绪复杂。

      “就待在长秋殿,哪儿也别去。”傅疏道:“宫门有重兵把守,他们不敢硬闯。”
      他侧过头,犹豫片刻,指骨落在渐眠鬓角,声音很轻:“听话。”

      他是真切关心这个孩子。

      今夜傅疏还要回去,他眼下青灰,身姿却依旧秀挺,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将他挫弯脊梁,哪怕如今被万人指摘,却仍旧奔波于灾疫前线。

      渐眠看不懂他了。

      这样一个人,若非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又怎会撞柱自戕。

      “傅疏。”渐眠叫住他。

      傅疏挑眉。

      渐眠本想以做梦的由头告诉他,你的死期在三日后,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句:“傅疏,等你剑斩祸端。”

      傅疏笑笑,跃马而去。

      时至夤夜,小福子战战兢兢将沈仰从马厩里接出来,嘱咐:“沈大人切莫招惹殿下不快,今日殿下心里窝火......”

      点到即止,他不再多言。

      沈仰眼里没有半点喜意,跟随小福子径直进了长秋殿。

      外头跪着的那个已经撑不大住,沈仰看见了,对渐眠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不过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路货色罢了。

      他向来一副不近人情的凉薄面,微微垂眸,作揖问安:“沈仰见过殿下。”

      渐眠觉得他真正想说的应该是殿下去死才对。

      渐眠摆摆手,下巴一抬,懒懒指了个位置:“坐。”

      小福子垂着腰,颇恳切道:“薄奚受了伤,奴才,奴才想请旨去太医院找人来看看。”说完,他又补一句:“现下高热的厉害。”

      渐眠还没开口,便见沈仰拧眉:“渐眠,你到底还想怎样?”

      不管是折磨薄奚也好,还是对沈仰冷眼以对也罢,沈仰都觉得这不过是渐眠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生平最厌恶这种。

      渐眠只是哦了声,问:“死了吗?”

      小福子愣了两秒,才道:“没,没死。”

      渐眠颇古怪地重复一句,原来还没死啊。

      沈仰看不下去,眉头直跳:“渐眠。”

      他蹭的站起来:“你别太过分了。”

      “你急什么?”渐眠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说来给孤听听。”

      那一刻,沈仰几乎觉得渐眠知道他们的所有事了。

      正当他想着是否要再试探一下,渐眠又倦怠地趴在案桌上,屈指轻叩,发出沉闷声响,“着人看看,死不了就行。”

      小福子欸了声,低着身子退下了。

      “沈大人渊博。”这是又将矛头对准他。

      “你可知私逃出宫是何罪名?”潋潋眸光深邃柔婉,陷在窜跃烛海中,看不分明,“学生不明白,请沈大人斟酌。”

      他咬字清晰,落下时尤为暧昧,像剐蹭在皮肉上,流连一层痕迹。

      沈仰闭上眼,“草民不知。”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平白在宫里消失,怎么解释都说不通。

      沈仰或许已经做好赴死准备,亦或者,笃信他不会杀他。

      渐眠并不关心沈骄去了哪儿,但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着实令人不爽。

      思绪纷飞,掠过沈仰,又有些复杂。

      书中刻画在沈仰身上的笔墨并不如沈骄的多,甚至有读者一度将他纳入为剧情服务的炮灰一列,认为他只是推动主角攻破城而入的工具人而已,但是真正穿到书中,却发现沈仰其实并不如作者笔下如此木讷。

      作者一笔带过的,是他们或辉煌或平淡的人生。但渐眠却觉得,脱离了书中纸片人的身份,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大活人。

      沈仰穿一身粗布麻衣,躬身端坐,君子如兰。倒有几分不卑不亢的风骨。
      外头传来窸窣声响,渐眠起身,推开窗。

      鹤柳风已经被搀扶起来,精武卫不敢拦,多半是皇帝身边人。

      渐眠暗自思忖着,不由就问出口:“沈仰,你觉得这朝堂如何?”

      沈仰不知为何,竟然很快回复了这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渐眠笑笑。

      他又问:“傅疏呢?”

      外头的流言蜚语传的满大街都是,沈仰不可能会不知道,要是寻常人,必然会逮到机会狠狠踩一脚,然而沈仰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生不逢时。”

      远处有宫人提灯小跑着往长秋殿的方向来,面生,估摸着是来兴师问罪。

      渐眠唰地拉开门,刚才离得远,现下才看见,除领头的小太监外还有两个匿在他身后,捧着厚厚一卷经书,上面端肃几个字:宁心咒。

      渐眠知道,这回再不接,那可就真搪不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将东西留下了。

      小太监很规矩,半句话没多说,恭恭敬敬地行礼离开了。

      渐眠打开其中一卷,摇摇头,觉得现下脑袋又疼起来了。

      花苞一样干净的指甲翻开第一页,推在沈仰面前,半垂着眼,很天真地知道自己犯错误一样:“薄奚那边,孤会命人好生看顾。”

      沈仰不为所动。

      渐眠抿抿唇,说:“先前,是孤做错了。”

      沈仰当即回道:“殿下无错。”眉眼却缓和几分。

      渐眠这孩子,生在这泼天富贵窝里,又无人教养,脾性乖张了些,也无甚大碍。

      沈仰这么想着,却瞧见渐眠费力的将堆成山高的经书推到他面前,歪头一笑,貌若少女:“那就劳烦沈大人了。”

      沈仰:......

      沈仰气急败坏地走了,可能是怕渐眠将事情都怪罪在薄奚身上,又半路折返回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将那堆经书拿走了。

      渐眠颓然地靠在枕上,往日好眠的软褥,如今却怎么躺都觉得硌人。

      烦躁地埋进被子里,一闭眼却都是傅疏走时的样子。

      怎么瞧,怎么让人觉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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