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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拾级而上至阶梯尽处,秦鋈率先进屋,隋歆扫见俞晴爽停下身、回头看,问:“怎么了?”
      俞晴爽表情古怪,轻声说:“十三级台阶。”
      隋歆无信仰,不迷信,笑一笑,进屋去。

      门厅大约二十平米左右,正对门的木制柜台后,站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孩,浅笑盈盈望着秦鋈。
      柜台外,一位相貌同衣着一样朴实的中年男性,乐呵呵与秦鋈打招呼:“老秦,回来挺快,小六的车坏在路上了,再去接一趟呗。”
      秦鋈放下行李箱,先给隋歆介绍:“巫老板。”又跟中年男□□代:“隋小姐。”说完,利落转身,大步出门。

      隋歆来到柜台前,巫老板笑容依旧:“你好,隋小姐,欢迎来临崖山观光旅游。房间已经准备好,请先办理入住手续。”
      俞晴爽偷偷扯一下隋歆的衣角,挤眉弄眼的怪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隋歆说:“你好,巫老板,请问一下,房间的床是多大的?”
      巫老板一愣,答:“1米5的。”
      “我这个女朋友没订到房间,不知是否可以和我同住?”
      “如果你们不觉得拥挤,没问题啊。”巫老板无所谓地耸耸肩。
      俞晴爽赶紧接话:“不挤不挤。”话音未落,才意识应该先问隋歆:“歆姐,不挤吧?”
      隋歆绷不住笑:“不挤。”
      办妥手续,巫老板向柜台里的女孩说:“晓芸,带她们上去,安排一下。”
      晓芸答应一声,从柜台后缓步出来,行走姿势异于常人,左腿比右腿稍短一点。

      三层楼不设电梯,上楼梯时,俞晴爽自觉把背包交给隋歆,自己提着箱子,隋歆也不与她客气,由着她当苦力。
      二楼走廊以楼梯为界,分出左右两侧,每侧各有三个房间,隋歆预订的房间安排在右侧中间位置。

      晓芸用钥匙打开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平淡说明:“每间房独立卫生间,使用热水有时间限制,晚上八点到十点,其他时段只有冷水可用。楼下食堂供应一日三餐,费用另算,如果不在这里用餐,可以考虑下山用餐,比较费时。”说话间,她直行到窗前,拉开窗帘,原本没有开灯阴晦的空间,一下子明亮许多。
      隋歆跟在俞晴爽身后进屋,放下行李,随意巡睃四周,房间陈设简单,双人床靠墙,床上用品统一素色。
      床头两边各摆一个床头柜,床脚对面一张浅色木桌,桌上一台老式电视机,桌下空隙处搁一把木凳。
      木桌近窗一侧有一张小型的双人沙发,沙发套同样是素色的。
      房门左边有衣柜,另一边是卫生间,整个室内布局,不同于一般民宿的家居感,更偏向廉价连锁酒店的标准间。

      晓芸手指轻敲窗边的一扇玻璃门,熟练而刻板地介绍:“外面是阳台,可以看见娑婆界,天气好的日子,黄昏时最美。”
      隋歆不在意晓芸态度疏离,提出问题:“房里没有电话,如果有事想找前台,是需要下楼吗?”
      晓芸把钥匙搁在桌上,说:“对,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下楼,二十四小时有人在,这是钥匙,每个房间给客人的钥匙只有一把,请保管好。”
      “一把钥匙?”隋歆稍有迟疑:“我们两人如果分开行动,回来时一个人没有钥匙,该怎么进屋呢?”
      “可以在楼下等有钥匙的人回来,或者你们事先约好返回时间。”晓芸迅速作答。
      俞晴爽插话:“那多不方便,为什么不多预备一把钥匙,酒店双人间都配两张房卡的。”
      “这里不是酒店。”晓芸淡漠以对:“早饭八点,中饭十二点,晚饭六点,要是在这里吃,现在就要做决定。”
      隋歆不纠缠钥匙的多少,也不与俞晴爽商量,直接回:“好的,请安排我们在这里用餐,谢谢。”
      等晓芸关门出去,俞晴爽才伸伸舌头吐槽:“这服务,还真是挺临崖的,不知道哪句话就站在悬崖边上了。”

      俞晴爽去阳台看一看,雨基本停止,地面潮湿,并不适合外出,可她不想呆在屋里消耗时间,决定出去随便转转。
      隋歆昨晚睡得不好,准备趁着午饭时间未到,补休一下,婉拒了俞晴爽外出的邀约。
      俞晴爽省得麻烦,穿着半湿不干的衣服出门。

      隋歆去浴室简单梳洗,换一身干净衣服,躺卧床上。
      窗帘敞开,透过玻璃窗,远眺阴郁天空,暗灰色调似秦鋈的白发。
      隋歆想,头发是那一夜白的,还是后来白的?今天的秦鋈和以前的秦鋈,像是两个人。
      睡意朦胧的前一刻,隋歆又想,他果然没有认出我。

      梦境,隋歆走进小区,天墨黑,夜已深。
      前方不远处,有人影踉跄挪移,隋歆犹豫不定是否必要上去扶助一把,免得不慎摔倒。
      小区路灯昏黄,周围寂静无声,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步速缓慢,仿佛整个世界只留下两个人,一直这般走到天荒地老。
      终于,人影晃到楼门口,前方漆黑一片,不知是大厅的灯坏了,还是声控感应有问题,黑洞洞的视觉感,演变出不可遏制的危险想象,隋歆惶惧地喊:“秦鋈,别去。”

      耳畔传来女人急促的叫唤:“歆姐、歆姐,醒醒,醒醒。”
      隋歆睁开眼,只见俞晴爽侧坐床边,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双手紧握手臂,保持推搡的姿势。
      隋歆轻轻移动胳膊,俞晴爽松手,不禁关心:“歆姐,做噩梦了?”
      隋歆坐起身,背靠床板,缓缓调适呼吸:“没事,睡迷糊了,现在几点?”
      “十一点半。”俞晴爽停顿一下,试探揣测:“你来看的朋友,是-----秦大哥吗?”
      隋歆抬眸微怔,心一乱,随即从容地问:“去哪儿转了?”
      “也没去那儿,本来想去娑婆界,巫老板说路滑不安全,让等等,下午或明天地上干了再去比较好。这儿也没别的地儿可逛,正无聊呢,秦大哥和小六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男人。你是没看见,三个大男人挤在那么小的车厢里,好好笑。”俞晴爽玩笑两声,见隋歆一派漫不经心的淡然,觉得无趣,敛收笑意,继续探询:“接咱们的那位大哥,巫老板叫他老秦,小六和晓芸叫他鋈哥,跟你刚才梦里喊的名字一样,那么巧啊,------所以,你不远千里来看看的,那个无关爱情、无关思念,只关心安危的朋友是秦大哥,对吧?”

      年轻人总有一种不知进退、不识委婉地冒昧固执,让隋歆这样已然默认追根究底,探寻他人隐私的行为,并不属良好品性的老式人,深感无言以对。
      “嗯,是他。”
      “可是,他好像不认识你呀?”
      “我来看他,与他无关。”
      俞晴爽假笑:“你们这些社会精英蛮奇怪,这也无关,那也无关,什么才有关呢?搞不懂!”
      隋歆避让俞晴爽的身体,下床穿鞋,问一句:“可以下去吃饭了吗?”
      “差不多了,走吧。”

      两人开门往外走,隔壁有个男人刚巧关门转身,逆光掩映的面孔称得上美如冠玉,俊朗非常。
      然而神情凛然肃穆,一副生人勿近、闲人勿扰的冷峭气势,跟他一身简静的白衫黑裤,混合调配出矛盾难解的古怪魅力。
      路过两人身边,古怪男人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疾步而去。
      随行身后,等他距离远些,俞晴爽有点小埋怨地说:“房间没有住满,楼上还空着一间,可是巫老板说房间只给预定的客人,不能给我这种临时来的人,有钱都不赚,奇怪的。”
      下到一楼,晓芸独自坐在前台,再无其他人。
      俞晴爽对晓芸并不热情的态度不以为忤,朗声说:“不去吃饭?”
      “你们先去,餐厅在隔壁,出门右转。”晓云表情疏淡,语气尚算和缓。

      外面又下起小雨,娑婆界隔离雨雾之后,虚实不辨,恍若另一个世界。

      餐厅同客房风格一致,朴素无华,两张圆桌占据大半空间,每张桌子能坐六人左右。
      用餐是简餐自助式,操作间外的两张长方形木桌并排相连,上面摆放几个不锈钢菜盆,菜式家常,荤素搭配。
      另有一个电饭煲,里面是白米饭,例汤在一口不锈钢汤锅里,盛饮自便。

      一张圆桌几乎坐满,巫老板右手边是小六,左手边是秦鋈,秦鋈左边是古怪男人,古怪男人旁边是一个年轻男孩,低垂着头,安静吃饭,身形偏瘦,显得有些孱弱。
      另一张圆桌端坐一位长发披肩、五官精致的女人,穿着一条丝滑质感的大红色长袖长裙,脸色苍白,进餐举止优雅,仿佛不是身处民宿简陋的食堂,而是正在某间高级餐厅,伴随悠扬的音乐,度过令人愉悦的一段时光。
      隋歆和俞晴爽各自盛好饭菜,在红裙女人对面位置坐下,默契地不交谈,只顾吃饭。

      巫老板声音不大,餐厅太静,他的话无障碍飘入隋歆耳朵里:“齐医生,那小子情况还好吧?”
      被称为齐医生的古怪男人并不立刻回答,过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好不好的,活着。”
      小六嘴里咀嚼着食物,含含糊糊嘟囔:“那小子真执着,一次不成功,两次,要不是鋈哥盯得紧,小命早搁这儿了。”
      巫老板又问齐医生:“那小子还有救吗?老这么折腾,万一哪次没盯住------。”
      齐医生公事公办的口气:“他不是我的病人,有救没救不归我管。”
      “别呀,您是医生,救人生死是本分,虽说跟您没关系,但碰上了,也算缘分嘛。”
      “人懂得自救,他人才有机会施救,医生也是人,救一个不想活的人,跟叫醒装睡的人一样,无用功,既然无用,再有心,还是没有意义的事。”
      巫老板来不及答话,小六这次口齿清晰地抢先说道:“齐医生,您别这么说呀,我们这几年,尤其是鋈哥,一直在做您说的没意义的事,老话有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吧。”
      齐医生无动于衷,语气刻板生硬:“不要用自己的标准衡量所有人、所有事。”
      小六没听懂意思,皱着眉头迷惑地看一眼巫老板,再看一眼秦鋈,正要发问,秦鋈说话了:“你说的对,可做不到。”
      齐医生猛地放下筷子,砸落桌面发出一声乍响,声调陡然拔高:“总有你这样的人,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然后呢,以为做了好事,修福积德,自己心里痛快、高兴,可别人的痛苦呢,管不了、不管了!既然做不到善始善终,最好一开始就做到视而不见,这才是对人对己,负责任的态度和作为!”
      秦鋈坦然直面齐医生:“你是医生,见惯生死,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们是普通人,求生避死是天性,救人不是为了痛快高兴,不能眼见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一种本能。至于救了以后------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无益。”
      齐医生双肩□□,紧绷绷地撑着,猝然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卸下肩膀的力量,显出颓势,淡漠地说:“秦鋈秦鋈,你修行了得,参悟生死,也真做到舍得,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明了这世间的------。”他站起身,手端餐盘,离开桌子前,巡睃一桌的人,目光最后定焦秦鋈的脸:“你们已经做的很好,守着地------这么多年,说实在话,若无极善之心,执着之志,坚持不下来,谢谢你们!谢谢你,老秦,放心,我在这儿一天,自会看顾那小子一天,不会有事。”
      直等齐医生去清洗池搁下餐具,走出餐厅后,小六终于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说:“这齐医生干什么呀,搞得这么煽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无人接话,室内一片静默。
      巫老板和秦鋈相继离桌,年轻男孩步步跟随,小六快速拨拉干净餐盘里的食物,随后离开。

      俞晴爽瞧着红裙女人也消失门外,才对隋歆说:“哇,吃个饭都不消停,这生啊死啊的,那个医生什么意思呀?听得我糊里糊涂,是不是说------如果有人想死,不救才是对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一顿,有点难以启齿的犹疑。
      “不存在对错,角度不同。”隋歆用筷子划拉盘中剩余的米粒,心想浪费这么点粮食,不必太自责吧?
      “什么-----角度不同?”
      隋歆停止手上动作,凝视俞晴爽,认真地问:“你来临崖山,是为什么?”
      俞晴爽被她的一本正经唬住,愣一愣,嬉皮笑脸地糊弄:“说过了呀,好奇嘛,看看风景。”
      隋歆双手平端餐盘,起立,心平气和地说:“求生,或是求死,不确定所选的角度,对错才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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