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皮》卞九欢

9、09

　　沈清明发现妖怪的道德观非常不统一。

　　像白狐生这样的，他大街上看见谁顺眼就恨不得蹭到谁身上去，一起你侬我侬，共度春宵；还有烟似锦这样的，开口闭口不守妇道，简直封建毒瘤。

　　烟似锦还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一边抓着沈清明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说道：“但是我也理解你，你从小就被养父一人带大，他呢，又是个糙男人，不懂女孩子的心。你们俩个闹了矛盾，也没有母亲来调和……”

　　沈清明心想，这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你抢我暗恋对象，我当你后妈的套路马上就要上演了还是怎样？

　　燕仞山只当瞎了，看不见烟似锦这个人，又一把抓了沈清明的手，道：“走了，回去了。”

　　他拉着沈清明要走，沈清明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由得多看了这个烟似锦一眼，难道她真的想要个义母，来做中间调和？

　　难道对她这么好，也依旧不够吗？

　　这么长时间里，燕仞山和沈清明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好，但是他们也只有彼此，好歹还能相互信赖，而这个烟似锦一出现，燕仞山总觉得自己这最后一丝可以全然信赖别人的机会也要被夺取了。

　　那头烟似锦见沈清明一不动了，燕仞山又有动摇的征兆，立刻推沈清明道：“快，给你义父道个歉，就说你知道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道了歉，他就原谅你了。”

　　烟似锦心里清楚，沈清明是个倔脾气，不然她也不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数百年，她是绝对不会道歉的，等她和自己发脾气，烟似锦就只消装作柔弱在燕仞山面前哭一哭，假装自己是为了他好，这两个人之间必生间隙。

　　见沈清明不吭声，烟似锦又说：“你倒是说呀！你若是不说，回去必定要受处罚，还不如先服软……”

　　沈清明在心里想，哟，封建遗毒管到别人家里去了呀。

　　她低着头，被烟似锦推了又推，只不吭声。

　　忽然，她伸手拉住燕仞山的袖子，抽了抽鼻子，竟然真的哭了出来，泪汪汪地看着燕仞山问道：“义父要赶我出去了是不是？”

　　燕仞山急忙道：“听谁说的？”

　　沈清明一边泪汪汪地擦眼泪，一边说道：“我爹爹死的时候和我说，以后你会照顾我，保护我，就同他在一样，可是你现在见了烟似锦，你想和她在一起生儿育女，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是不是？”

　　她这一哭，燕仞山的心都快碎了，急忙说道：“没有这样的事……”

　　他不斥责烟似锦，只是因为最近时局动荡，烟似锦是千年花妖，能力强大，宁肯她在自己身边烦人，也不想让她就此倒向醉行文，给敌人更添助力。

　　沈清明哽咽着推开他，转头就走了，还说：“这家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燕仞山哪儿能让她走，急忙拉住她，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让那花妖进天城的话，她也不配照顾你，不用理她。”

　　烟似锦说道：“城主，要是小孩子哭一哭你就心软，那以后可怎么教导——”

　　燕仞山猛地转头，眼神里满是杀气，压低了声音厉声道：“滚！”

　　烟似锦原本以为这小丫头又傻又倔，谁知道她竟来了这么一出，燕仞山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回家去，整个天城的门在烟似锦面前紧闭，里面的人还放话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烟似锦站在门外都傻了。

　　要是这个小丫头果真这么把燕仞山捏在手心里，那她岂会把事情搞成一团僵局，闭门百年不出？

　　烟似锦咬紧了牙，她哪里是肯认输的主，她不把这小丫头整死，她就不是花……

　　燕仞山因为太着急，生怕沈清明误会他忘恩负义不要她，甚至都忘了问她下去跑到什么地方去现在才回来。

　　沈清明回去睡觉了，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天城里，从高处俯视这妖城的灯火。

　　天马上就要亮了。

　　要变天了。

　　这百年富贵，又能维持及时呢？

　　天城脚下是流动的灯火，这种秩序与稳定仿佛只是一个假象，涌动的一切仿佛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他从高台上下来的时候，手下有人来说道：“醉行文果然把那个喜剧演员保走了。”

　　“我们的人录下了下午的集会，城主要看吗？”

　　燕仞山疲惫地点点头。

　　录像带开始播放。

　　嘈杂的声音，晦暗的会场，无数妖怪簇拥这那个假笑着的喜剧演员，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造反！

　　造反！

　　燕仞山皱紧了眉。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恭敬地问道：“城主，下午抓了三百六十七个下等妖怪，中等妖怪五十六个，高等妖怪两个，还有人被放出去了，剩下的这些怎么处置？”

　　燕仞山正要说统统杀了，这时屏幕上忽然一晃，聚光灯换了位置，一个在后面围观的黄色皮卡丘就被抬了上来。

　　燕仞山皱眉，这是个什么妖？妖谱上有吗？新品种？

　　总而言之，皮卡丘被抬上了台，拿了话筒开始说话了。

　　她一开口，燕仞山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小丫头竟然跑这么远！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去胡闹！

　　然后他着急地听着孩子说话，听见她说自己是在保护妖城，心头竟然一热。

　　这么多年了，恨他的人满山满海，可是替他说话的，一个也无。

　　燕仞山甚至都不愿意去追问前因后果，他只知道那个恨他的孩子变了，她长大了，开始懂得维护他，替他说话。

　　仅仅是这一句话，燕仞山竟然高兴了很久，这世上有人愿意替他说话了。

　　小小的温暖在孤独的心里汇集在一起，他忽然很高兴当年沈家把沈清明托付给他，以前他只把她当成是一个责任，甚至是一个负担，她要什么都给，要的太多，令他疲惫。

　　可是现在，他忽然好想把全世界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就为了她的这句话。

　　以前他总希望沈清明永远不要长大，因为越长大就越贪心，越长大要的就越多，燕仞山给了她那么多，她依旧不满足。

　　他甚至都厌倦了这种给予，仿佛她想从他身上榨干血一样，到这地步上了，她却还依旧恨他。

　　可是现在，他好希望沈清明长大，他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甚至都不想去问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改变。

　　手下在旁边等了很久，见录像带结束了很久，燕仞山依旧不吭声，才又问了一句：“城主？”

　　燕仞山猛地回神：“怎么了？”

　　手下问道：“抓到的那些，怎么处置啊？”

　　燕仞山这才想起来这一出，他本来想说全杀了，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作乱，可是他想了想，却头一遭大度起来，说道：“按律法处置吧。”

　　下属一愣：“城主……这是要放了他们？”

　　燕仞山说道：“律法既然制定了，就不能总是违背，依法处置，不要再问我了。”

　　————

　　至于另一头，沈清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醉行文的事情，她还专门去找了一趟燕仞山。

　　燕仞山听她提起醉行文，当即愣了一下：“怎么想起他来了？”

　　他有点怕沈清明在这个时候决心嫁给醉行文。

　　沈清明说道：“想起来要拒绝他，不然老让他等着，不合适。”

　　燕仞山放下了手里的书，问道：“拒绝？用什么理由呢？”

　　沈清明微笑着说：“就和他说：让他去死吧。”

　　燕仞山：？？？

　　沈清明说完就走了，留下燕仞山自己想了半天到底怎么回事。

　　事实上他和醉行文早就不和，之前醉行文求娶，他没有拒绝，是想让沈清明自己做主。

　　他还怕沈清明年少无知，被那个斯文败类骗了去，结果现在可好，真是让他高兴。

　　消息刚传出去，醉行文就从人界赶回来了，直接一路冲到天城。

　　他在人界呆久了，看不起妖，嫌弃妖的穿着，可为了见沈清明，他换了一身妖怪的衣裳，那款式还是人间百年前的样式，当天就冲到了天城。

　　燕仞山还真让他进来了。

　　醉行文咬牙问他：“你和清明说什么了？”

　　燕仞山冷笑：“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你不如去问她？”

　　醉行文怒道：“你拦着我数百年，数百年不让我见她，现在告诉我，她说让我去死？城主啊城主，你自打登了这至高之位，脸都不要了吗！”

　　他们两个那边吵成一团的时候，鹅毛一路冲进了沈清明的屋子，叫道：“昨天比中指的那个来了！”

　　沈清明原本正在教湘鹤梓打游戏，一听这个，高兴得够呛：“走走走，咱们给他洗洗嘴去。”

　　她说完，踢坐在地上的湘鹤梓道：“别玩了，你玩不过第一关的。”

　　然而湘鹤梓既然学会了游戏，他就赖在地上不走了，当网瘾少年当定了。

　　沈清明还没来得及把他拖出去，那边醉行文已经不顾拦冲进来了，燕仞山见沈清明铁了心拒婚，索性也不管他，让他满地乱跑去。

　　醉行文冲到屋里，一把抓住沈清明，急道：“为什么？”

　　沈清明：？？？

　　就算是你喜欢原主，原主也没表现过喜欢你啊，你哪里来的优越感，在外面动不动对人家比中指，还骂人是贱货，穿一身西装就以为自己是人了？

　　他一贯是儒雅冷静的做派，此刻彻底乱了阵脚，一眼看见沈清明拎起来的湘鹤梓，见他虽是个下等妖，化作了人形，却是白嫩可爱的模样，立刻指着湘鹤梓问道：“因为他是不是，你拒绝我就是因为他对不对！”

　　沈清明发愁道：“这位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嫁给你呢？”

　　醉行文吼道：“我喜欢你，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妖界满地都知，你却从未拒绝过我！这么多年了，你忽然现在说不嫁？”

　　沈清明：“？？？那你也从未问过我要不要嫁给你啊？”

　　醉行文怒道：“我难道不曾向你求婚？”

　　沈清明冷笑：“我难道不也拒绝了吗？”

　　醉行文气都喘不上来：“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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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睛都红了，仿佛整个世界欺骗了他一样：“你明知道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却还是狠下心来拒绝我；你也知道我没了你活不下去，你还是拒绝了我，你、你这是要杀我！”

　　沈清明发愁了。

　　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不说人话呢。

　　她原先还觉得烟似锦和醉行文没什么相干，现在她发现，他们俩真是天造地设，老天凑成的一对，不在一起都可惜了。

　　眼看沈清明不为所动，醉行文只得求她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不打紧，我、我为你做了许多事情，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真心了，你——”

　　沈清明无奈地说道：“那好吧。”

　　醉行文抓住最后的希望：“你答应了？”

　　沈清明说：“唉，我之前本来想请你出去的。”

　　她说完，喊了一句：“段刀！”

　　“把昨天那个破酒瓶子扔出去！”

　　段刀大咧咧走进来，一看见醉行文，立刻露出了愉快地微笑：“让我看看，这是哪个贱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