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皮》卞九欢

7、07

　　破旧混乱的街道上，一个肥嘟嘟的皮卡丘一拐一拐走在路上，明艳的黄色与晦暗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皮卡丘揣着一把断刀，一个盒子，以及一根鹅毛。

　　她从满是灰土的巷子里走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衣，打着红伞的人从她身边经过。沈清明回过头去看，发现他的脸上带着狐狸的面具，面具后露出白皙的脖颈，长长的头发闲散地披在肩上，身上是艳丽的红色长袍，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和这里古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奇怪了，是个人？

　　既然千方百计化成人形，为什么还要带着面具呢？

　　沈清明正要往前走，这个戴面具的忽然把她拦下了，面具上狐狸妩媚的眼睛无神地和她对视，问她道：“你是个什么精？”

　　沈清明还挺认真地想了想，道：“皮……皮卡精。”

　　面具人竟然还信了，不仅没有怀疑她，反倒是敬佩地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么？”

　　沈清明：“我……我超生的。”

　　面具人竟然又信了，充满敬佩地看着她，和她志同道合地握握手，道：“同志，你好。”

　　？？？？

　　他摘了面具，露出一张俊俏妩媚的脸来，他的面部特征综合了男性和女性的美，那一双灵动风流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藏着一汪春水，像是女子；而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薄且锋利，又像是男子。

　　倒是生了一张美艳过了分、反倒让人看了觉得薄情寡义的面容呢。

　　他用那双满是媚态的眼睛诚恳地望着沈清明，将肩上红伞熟练地一收，握在手中道：“我叫白狐生。”

　　沈清明：“我……我叫皮卡皮。”

　　皮卡皮清了清嗓子，笨拙地伸出毛茸茸的手和他修长的十指握了握。

　　骗这么漂亮的人，有点愧疚。

　　白狐生又将面具戴上，倚在沈清明身上，凑近了嗅她身上的气息，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是来参加反抗军的？怎么，第一次来，不认路？”

　　……你们反抗军这也太不隐蔽了吧……

　　沈清明挠挠自己硕大的头：“是呀，我有点不认路的。”

　　白狐生还挺主动的：“那我带你去呀！这边走！”

　　说完，拉住沈清明的手，在巷子里就是一阵狂奔。

　　沈清明一手扶住自己马上会掉下来的头，一手被他牵着，跑过一个又一个角落，有点迷失在这错综复杂的巷子里了。

　　白狐生在一个报刊亭旁边停了下来，他跑了一圈，丝毫不气喘，悠然伸手指了指破旧的报刊亭的旁边的小红门：“就是这里了。”

　　沈清明千辛万苦地找头，把脑袋扶正，道：“谢谢你呀……”

　　白狐生忽然把面具取了下来，凑近了她，又贪婪地在她身上嗅了嗅，妩媚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哑声说道：“对了，马上就是春日了，你若是想找一个人一起欢好，我——”

　　沈清明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了不了，我还没成年。”

　　白狐生低头看了看皮卡丘的毛绒外套，发出嘶的一声，道：“可你若是想先尝禁果……”

　　沈清明立刻道：“别别别，我还没发育出来呢，我还处在半成型状态。”

　　白狐生失望地耸耸肩，又打上红伞走了，咕哝道：“那你就不穿衣服出来乱跑……”

　　沈清明：？？？

　　不好意思你是毛绒控的吗？

　　不管怎么说，还是查反抗组织要紧一点，沈清明看着那道小门，当时就想钻进去。

　　然而她望前走了一下，脑袋卡在门里，门太细了，她脑袋忒大，进不去。

　　白狐生打着伞回首一望，看着她笨拙地往里面挤，不由得低头抿嘴一笑。

　　他笑着收了伞，手腕一转，伞在沈清明头上轻轻一敲，俨然笑道：“笨。我带你进去吧。”

　　沈清明继续往里挤：“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马上就进去了。”

　　白狐生妩媚一笑，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妩媚轻柔道：“那等你长大了，记得来寻我哦。”

　　说完，沈清明的世界猛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门里面了，只见四处都是黑的，大厅中央乃是一个看台，无数形形色色的妖在里面围着一个什么东西，一起狂热地大叫：“造反！造反！造反！”

　　沈清明忽然一摸身上，东西什么的都在，脑袋也在，倒是段刀鹅毛和湘鹤梓他们几个全没了。

　　看来这狐狸一次只带了她一个，不知道她身上还藏着几个，因而全都给掉在外头了。

　　沈清明扶着她的毛绒脑袋，生怕走丢了，赶忙问白狐生道：“这是什么秘密非法集会吗？”

　　白狐生说：“对啊，你看那个正在演讲的人，他以前是一个喜剧演员，当初燕仞山许诺沈清明一笑赏千金，他们都去试了，可沈清明偏偏不肯笑，不是缺了手就是被流放，他逃回来以后就组建了这个组织，五十年了，我们现在已经有很多信众了。”

　　沈清明心想这造反竟然还跟原主有关系。

　　她探头看着中间，只见那个喜剧演员站在五台山，双臂上举，大声喊道：“我们要平等！我们都是妖怪，凭什么有的妖怪住天城，有的妖怪沦落街头！难道他们天生就比我们高贵吗！”

　　他一喊，台下一群妖怪跟着他喊：“造反！造反！”

　　沈清明不理解，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狐生说道：“这你都听不懂吗？他要推倒燕仞山的独裁，到时候统治权就归全体妖怪了，以后出了事，全体妖怪投票通过，杀了燕仞山那个暴君，大家就自由了。”

　　沈清明：……

　　妈的智障。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妖怪还在探讨当年人类走过的最失败的民主形式。

　　沈清明问他道：“那你也该知道，妖怪里强大的妖怪最少，最多的都是半人半兽刚刚化形的吧？他们数量最多，你们投票决定，不就是把权力交到最劣等的群体里面了吗？”

　　妖怪不同于人，人好歹生来都差不了太多，可是妖怪修炼十年百年也未必能修炼出心智，那岂不是把权力都交给那些还没什么心智的妖怪了？

　　比如说如同兔子比狐狸多，兔子和狐狸是天敌，兔子疯狂生一窝，投票让狐狸死绝，不就顺利通过了吗？然后没了天敌的兔子疯狂繁育，吃光所有的食物，自取灭亡？

　　白狐生说：“只要杀了燕仞山，这一切都会解决了。”

　　沈清明茫然道：“为什么？”

　　白狐生说道：“因为只要他死了，我们就没有劣等妖怪一说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了。”

　　……

　　沈清明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他什么好。

　　你们就这么想学习人类吗？那你们好歹先读读人类的发展史啊！

　　沈清明又说：“你们为什么非要燕仞山死呢？他聪明果断，有远见，你们要是不喜欢他独裁，可以限制他的权力，制定法律，然后让他参考大家的意见嘛！”

　　白狐生眼睛一眯，露出几分野兽凶残的光来：“无论如何，燕仞山得死。”

　　沈清明和他说不通了。

　　她正要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台上的喜剧演员忽然安静下来，盯着她这只硕大的毛绒玩具看了半天，忽然说道：“那边的同志很有想法。”

　　沈清明惊恐地捂住了皮卡丘的头。

　　哪边……哪边？？

　　不是在说她吧，皮卡丘不知道，不关皮卡丘的事啊！

　　她正要抱头鼠窜的时候，喜剧演员指着她，说道：“让这位黄色的同志上前来讲讲！”

　　妖怪们一阵欢呼：“造反！”

　　哗啦一下，聚光灯打到了沈清明身上，沈清明吓得抱紧了自己的大头，说道：“别别别我路过的——”

　　她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几个妖怪架到台上去了。

　　喜剧演员对着她张开了双臂，脸上永远凝固着不变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热情洋溢地看着她。

　　她刚一上台，喜剧演员就抱紧了她，感动道：“我还以为建国以后就没有成精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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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用那种永远不变的笑容，把话筒交到了沈清明手里。

　　沈清明紧张地拿着话筒，看着无数等着她说话的妖怪，怯怯地说道：“我觉得你们争取自己的权利是好的，但是应该冷静一下……”

　　一群妖怪疯狂大叫：“造反！”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沈清明又说道：“你们不能——”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造反！”

　　沈清明气坏了，抓着话筒大叫道：“你们杀了燕仞山一点用都没有！他死了也不能让你们变聪明！他活着反倒还能保护你们！”

　　台下忽然一片死寂。

　　沈清明说：“你们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统治自己！你们口口声声说燕仞山残忍，他是你们之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他的残忍是因为你们残忍，你们的本性都是一样的！我进来的时候，好几只妖怪在活剖一个蛇妖，你们和他有区别吗！他残忍，是因为你们需要他残忍；他若是软弱，你们就不需要他了！他身上满身缺点，都是就算是要改，也不是照你们说的这样改！”

　　台下的妖怪面面相觑，不是很懂她说了什么，看着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大家又一起欢呼：“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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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明见索性也没有人听懂，干脆大喊：“造什么反，你们是在自取灭亡！”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前面说了那么多他们都没懂，这一句他们竟然听懂了。

　　台下忽然一个妖怪大叫：“杀了他！”

　　所有妖怪一起欢呼：“杀了他！”

　　“杀了皮卡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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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门外。

　　一把刀躺在地上，对着飘落在他身上的鹅毛说道：“你压到我了。”

　　盒子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化作人形，跳起来道：“我觉得我们把小姐跟丢了！”

　　断刀说：“嘘！嘘！你怎么化形了，小姐不是说让我们变回原形的吗！”

　　鹅毛：“……我也觉得我们把小姐跟丢了。”

　　说完，她也化成人形，坐在地上道：“她这么久不出门了，万一迷路在里面，找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她身下的断刀急道：“你压到了我了！”

　　鹅毛拍拍身上的灰，从容从地上站起来，坚定地说道：“我们得进去找找。”

　　地上的断刀急道：“回来！都回来！”

　　湘鹤梓奇怪地回头看着地面上横着的那把刀，抬脚提了提他，问道：“你还躺在地上干什么呢？”

　　断刀说道：“我在服从命令！你们俩个别自作主张，我们在这里等，小姐会回来找我们的。”

　　鹅毛灵机一动，说道：“不如你在这里等，我们去找她，兵分两路，怎么样？”

　　地上的断刀又说道：“为什么不是你们在这里等，我去找她？”

　　湘鹤梓抱着肩，嫌弃地说道：“好啊，你去吧。”

　　断刀犹豫了一会儿，左思右想，几度想要化成人形，但是末了依旧躺着不动，坚决道：“不行，我得服从命令。”

　　鹅毛：……

　　湘鹤梓：……

　　他们丢下躺在地上的断刀不管，进了那扇门，还没来得及找人，忽然听见所有妖怪一起大喊：“杀了他！”

　　欢呼声几乎把大厅的房顶掀翻，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

　　湘鹤梓：？？？

　　等一下，台上站着的那个黄色的身影……

　　那个好像是……皮卡丘？

　　皮卡丘你到底干了什么啊皮卡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