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露出阴谋的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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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降临并没有逼退多少暑气，充其量只是让毒辣的太阳埋到了地平线以下。旷日持久的旱情，使得巴伐利亚城中异常闷热，但在王宫里却又要好很多，从不曾干涸的喷泉中清凉的水正哗哗地翻滚着，驱散残留的热浪，微风穿过花丛灌进房间，又带走了一些温度。
豪华的寝室中，睡梦中的人突然冷汗淋淋地跳了起来，浑身发抖，急促地喘着气。片刻后，他下了床，赤脚走到窗边，拉开贵重的天鹅绒帘子，注视着清冷而深远的夜空。
满天的星光映入他的眼中，明亮如暗夜里破碎的那一抹蓝，一声极底的呢喃从他口中逸出：“露丝……”
* * *
水边。
“你是谁？”
康丝坦扎看着水中那双眼睛，平静地问道。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让她惊讶的东西了。
宝石蓝的眼睛闪了闪，声音有如天籁：“我上回说过，你又忘了。也许现在还不到时候，该想起时你自会想起。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
“那你看久一点吧。说不定明天你就看不到了。”康丝坦扎冷冷说道。
“蓝眼睛”的声音带了丝笑意：“你暂时还死不了，不用害怕，撑过这一段就会好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死！？”康丝坦扎被他轻松的口气刺激到了，恶狠狠地说道：“我还要喝多少泡死人的水！？我还要吃多少猪都不吃的东西！？我还要看多少次吃老鼠才能死！？不用害怕，哼，不用害怕！等我饿得吃老鼠的那天当然不会害怕！！我还要在这个鬼地方活多久？五年？十年？还是到世界末日那天！！我诅咒这该死的老天！！！”
“你冷静点。”对方似乎被她突然癫狂的样子吓到，忙软声安慰：“冷静点，你会没事的，你绝不会被病魔侵袭，我保证！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声音嘎然而止。
眼前突现一团黑色的漩涡，将一切吞没。
* * *
一片黑暗，天旋地转。怎么了？
唔，好恶心。康丝坦扎想动一动，但是手脚似乎有千斤重，怎样也动不了。
好累，从来都没这么累过，就这样死去该有多好啊。
耳边传来声响，她努力睁眼，没有力气。
“……我说，在美梦中死去似乎是个不错的死法。”是阿曼达的声音。
“好了，阿曼达。她也挺可怜的，别老欺负她。”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是谁？
只听阿曼达轻嗤一声：“居然看个吃老鼠就吓晕了，真是差劲！吃个老鼠有什么稀奇的，总比那些难得出现一次的腐肉好的多，至少够新鲜！不过我说，您在这没关系么，艾比修女？待会儿她醒来看到您恐怕又得晕过去了。”
康丝坦扎不敌浓浓的倦意，又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猛烈地摇晃袭来。求你了，别摇了，别再摇了，我还要睡——
请求无效，依然晃得地动山摇。
终于，康丝坦扎费劲得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是阿曼达。
“起来！起来你这该死的女人！你给我滚起来！！”阿曼达歇斯底里地冲她吼着，疯狂地摇着她。
“好了，阿曼达。”一旁的切尔西用力掰开阿曼达的手，将挣扎不止的她紧紧抱住，偏头对康丝坦扎冷冷说道：“有人来接你了，在大铁门外。”
什么！康丝坦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出去了吗？看来梦中那个人没骗自己。太好了！
短暂的呆滞后，康丝坦扎笑逐颜开，使尽全力，飞一般冲出去，拔腿狂奔向门口，并没看见阿曼达怨毒的眼神。
远远隔着铁栅门，她在其中见到了一个熟人。
“你还好吗，康丝坦扎小姐？”天神般俊美的微笑，仿佛深海里最致命的漩涡，无人可挡。
“西奥伯爵阁下！”
康丝坦扎喜极而泣，拖着已经虚脱的身体缓缓走向他。
西奥伯爵微笑着耐心等着她过去。
五步，四步，三步，……
康丝坦扎视线模糊，朝着希望慢慢靠近。
西奥伯爵看着她，越笑越诡异，突然有了动作。
未待她反应过来，就被猛地推开，一声怒吼在头顶上方炸响：“凭什么她可以……”
然后，声音平息了，世界安静了。
就这样，安静了，平息了一切。
多好。
一片血红。
大滩的血，浸在血液中的躯体，鲜血不断涌出，苍白的脸，阿曼达无声无息地倒在那儿，阳光下，惨白如纸。
康丝坦扎看到阿曼达圆睁无神的双眼，看到西奥伯爵手中滴血的剑，她倒在那儿，一刹那，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下去。
她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结冰的声音。
西奥，你这是……
来杀我吗？
瞬间，康丝坦扎明白了，陷害她，把她丢进这个监牢一般的地方的人是谁。
但是，为什么？
西奥！你最好祈祷我今生今世都出不去，她琥珀色的眼中充满恨意，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今日你伤我一分，他日，我必还你十倍！
我一定会活着出去！
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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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被上帝遗忘的角落里，并没有“葬礼”这个稀罕物。死去的人将被抛至高墙外，得到终其一生梦想的自由。
这次，康丝坦扎并没有再晕过去，她只是一脸平静地坐在院子里的地上，晒着太阳，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碗里混浊的水，嚼着长满霉斑的黑馒头，默默地。
不远处，阿曼达无力的手脚被两名男子分别抓着，身体摇摆着，然后，她被高高抛起，然后，她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康丝坦扎在心中默默念着祷文。
虽然你对我不好，你甚至来阻挠我，不想让我出去，但是，是你救了我，所以，我将帮你向上帝祷告，请他原谅你的罪业，愿你安息。
康丝坦扎在一旁的人中看到了那张令她记忆犹新的面孔，或许是光线充足的缘故，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那个年老的女人把身体躬到了地上，正在祈祷，当她终于缓缓站起身时，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康丝坦扎不慌不忙地看着她步步靠近。
“我可以坐这吗？”，面目惨不忍睹的女人看她一眼，哑着嗓子问道。
“可以。”康丝坦扎淡淡地回答。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二人默默坐了会，康丝坦扎仍在细嚼慢咽，挑着食物勉强看得过去的地方下口。
“我是艾比修女。”
“我是康丝坦扎，你可以叫我康妮。”康丝坦扎喝了口水，递给艾比修女，“你喝吗？”她问。
艾比修女摇了下头，道声谢，接着问：“你已经吃得下这些了吗？”
“刚开始很难接受，不过一点一点的试，慢慢就习惯了。还好，不是太难。”
“你能习惯就好。”
一阵短暂的沉默。
艾比修女重新开口，“康丝坦扎小姐，阿曼达的死你不必太过介怀，当时的情形谁都想不到，不是你的错。”
呃，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吗？
“谢谢！”康丝坦扎真心实意地说道。
艾比修女怔怔地，看不出什么表情。
* * *
夜里。
简陋破旧的房间里，点着唯一的一支蜡烛。斑驳的石墙上，黑黝黝的一片。
那张床，是这屋里唯一的一件摆设。此刻，康斯坦扎躺在上面腹痛如绞，冷汗直冒，痛苦得在床上蜷成一团，全身湿透，打着冷颤。在她旁边，放着一本破旧不堪的圣经，是白天时艾比修女送给她的，看得出经常被翻阅的痕迹，翻开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人常常会失去理智、不讲理、以自我为中心，你还是要宽恕他们；如果你很好心，别人却诬告你自私，动机不良，你还是要仁慈；如果你很诚实、坦白、有人会欺骗你，你还是要诚实坦白；将你所拥有的最好的部分给予这世界，可能永远都不够，你还是要将最好的付出！”
白天，艾比修女的话在脑海中闪现：“你必须相信上帝才能得到他的保护和眷顾。你得相信他，康丝坦扎小姐，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才可能从上帝那里获取力量，你需要更加坚定这一点。当你的灵魂在天堂里永生的时候，□□的遭遇又算得了什么呢？”
呵，你是劝我放宽心胸，宽恕那个杀人犯吗？你是想让我忏悔，忏悔我不应该去恨人吗？忏悔后就能得到心灵的宁静和回归，得到救赎得到永生吗？多么虚无缥缈的愿望。
只有外面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什么仁慈、付出、宽恕，我已经是活死人一个了。你付出了你的健康、你的慈悲，结果呢？你的救赎在哪？你难道从来不恨吗？
我恨！我恨他们作恶多端，却在外逍遥，毫发无损；我恨天惩迟迟未至，善善不能善，恶恶不能恶。我不相信恶有恶报，我不相信能从上帝那里得到什么。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她咬着下唇，不吭一声，死死盯着那一苗微弱的烛火，心中默念，忍一忍就好了，忍过去一切就会好了，我不会生病的，我会撑过去，我会没事的！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一小截蜡烛很快烧干了，室内一片漆黑，折腾了大半宿的康丝坦扎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 *
此时此刻，在一座城堡的房间里，数人乱成一团。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之前你说过一定会杀了她的！你居然就这么回来了！你干嘛不直接冲进去砍了她！”拉都伊愤怒地指着她的兄长咆哮着。
西奥伯爵紧抿着嘴，不置一辞。
“拉都伊小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就别再责备伯爵大人了。”一旁的男子劝道。话音刚落，他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拉都伊发飚了：“你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
她跺着脚，转向伯爵，凶狠的表情迅速转变，带着哭腔道，“哥哥！你快想想办法，要是真让陛下找到她，我们就全完了！”
“陛下也真奇怪，婚礼都迫在眉睫了，居然还有闲情亲自出马找人。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另一名坐着的男子平静地开口了。
“拜托，亚历克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拉都伊十分不满，大声说道，“都是因为那张脸。真是，死了还不让人清静。早知道就在她脸上刮上几刀，看谁还敢要她！”
“够了！”西奥伯爵似乎被妹妹的高分贝吵得受不了，发火了，“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留她一命！你说什么要让她生不如死，现在生不如死的是我！你再吵，再吵就给我滚出去！”
拉都伊被吓住，不敢再说，眼泪哗哗直流。
西奥伯爵不再理会她，转向坐着的男子，客气地说道：“亚历克斯，你一向最有办法，这件事，你怎么看？”
亚历克斯仍用平静的语调回答：“其实，您根本不必如此忧心，有谁进了那种地方还能活着出来的？大不了我们一把火把那里烧了！就算陛下及时赶到，把她放出来，也一定是要隔离，不会去接近她。再说了，伯爵大人，若陛下真的亲自寻来，不正是你我的大好时机吗？”
这话说到了西奥伯爵的心坎里去了。二人高深莫测地相视一笑，拉都伊见事情有望，也渐渐平静下来，而谁都没注意到，一旁半边脸红肿的男子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更不会有人注意到，楼上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而在地下的监牢中，除了前些天神秘出现在此的男子，还多了个貌美的女子。暗月无光，她看着眼前的惨象，不可抑制地颤抖，压抑地哭泣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手去。
然后，她的世界破碎了。
一阵森然的狂笑响彻夜空，惊动了房中数人，几人互看一眼，西奥伯爵似突然明白过来，猛地冲向地牢。
太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露出阴谋的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