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现代生活小记》仲心宛琴

4、第 4 章

　　送走穿云豹和万里云枭，也差不多到了黄昏的时候。
　　店里的东西已经基本卖空了，悦兰芳干脆关掉了店门，给东陵少主打了个电话，东陵少主听说悦兰芳接了个大单把东西都卖完了，在电话那头吃惊地差点把手机砸了，连连追问你这是哪里忽悠来的冤大头哟？
　　悦兰芳自然不会把真相告知，只是反问老板我是不是可以提前下班了呢？东陵少主笑着说店里都没东西可卖了，自然早点下班咯。
　　悦兰芳锁好小店的大门，然后步行离开东武林商业街。
　　悦兰芳在商业街外围的居民区租了一间屋子来住，老式的居民楼，三楼。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楼十分破旧，但是因为靠近商业街，租金一点儿也不便宜。租房子给悦兰芳的房东是个老太太，看着悦兰芳一个年轻人不容易，还好心给他租金抹了个零。但即便如此，这出租屋也非常简陋，也就二十几个平方，洗手间和厨房都很小，挤在一起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房子里也没什么家具，电视、床和空调倒是买了新的，但都是便宜货，质量堪忧。
　　一般悦兰芳下班之后，就会回出租屋里呆着，他不怎么喜欢出门。不过今天例外，悦兰芳离开动物林商业街之后，朝出租屋相反的方向走了大概十分钟，进了地铁站，然后搭上了地铁。
　　正值下班高峰，地铁上挤满了匆匆下班回家的人，虽然车厢里有空调，但人口密度过大的情况下，车厢里还是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与热度。悦兰芳拉着扶手环，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纸，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搭上这趟地铁，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这么做。
　　晃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地铁到了西武林地铁站，这一站是换乘去苦境区其他线路的大站，上下的人都很多，悦兰芳随着大部队好不容易挤出了地铁，看了一眼贴在显眼处的地图。
　　这一站有七个出口，悦兰芳托着下巴搜索了一阵，最后选择了二号出口绕出去。出了地铁站天已经很暗了，夕阳的余晖只留下最后一缕，映出残月已经暗淡地挂在了天际。
　　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即将开始，西武林作为和东武林并驾齐驱的商业大街，也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悦兰芳绕过开始进入喧嚣夜市的商业步行街，走到尽头拐了一个弯，就能看见一栋非常有特色的建筑。
　　那栋建筑矗立在渐浓的夜色中，数十层高的楼上依然灯火辉煌，顶端的景观灯也亮了起来，为这个城市的夜景增添一笔亮色。
　　汗青文化。
　　出版业的龙头企业，老牌的上市公司，以出版图书起家，后来成立了汗青文化集团，旗下产业从出版业延伸至新闻、传媒以及文化品牌建设，甚至最近几年又开始进军互联网、游戏和地产业，涉猎范围广，产业也铺的越来越大。
　　悦兰芳抬头仰望着这栋有三十三层高的汗青文化旗下的大楼，神情有一丝落寞。就在几个月以前，他还每天西装革履地进出这栋大楼，出来进去前呼后拥，他是这栋楼的主人，是这个商业王国的主宰。
　　可是有一天，毫无预兆的，悦兰芳把所有的文件都整理好了，放在副总裁经天子的办公室里，然后推掉了所有的会议和活动，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不辞而别。
　　董事长消失，商业帝国依然在运作，悦兰芳知道自己的离开并不会对整个集团的运作造成什么问题，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大概会觉得有些焦头烂额吧。
　　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必定就是副总裁经天子。那天经天子像往常一样去上班，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是疑惑为什么自己的桌子上多出了那么多的文件。开早会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悦兰芳，这让经天子更加奇怪了。实际上，经天子和悦兰芳是住在一起的，只是工作繁忙，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有时也只能几天见一次面，然而这一次，经天子记得悦兰芳并没有跟自己说过有什么事要出门。
　　早会之后是例会，悦兰芳仍然没有出现，经天子去他办公室找过人，但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手机也是关机状态，经天子只好问自己的助理月飘霜：“飘霜，董事长这几天有外出的行程安排吗？”
　　“没有啊？”月飘霜也是一头雾水，他与悦兰芳的助理再三确认，悦兰芳并没有外出的行程安排，却也没有出现在公司里，“可能是，临时活动？我再去确认一下。”
　　经天子带着满腹疑问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来自于悦兰芳的私人邮箱。悦兰芳在邮件中说，自己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所以暂时离开公司，所有的事情交给经天子和寒雨梦中人负责。
　　经天子很生气，这明显是蓄谋已久的撂挑子不干，他把公司里悦兰芳的几个心腹全部叫到了办公室一一询问，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悦兰芳究竟是为了什么离开公司的。回到两人的家中，经天子发现悦兰芳什么都没有带走，连护照也在，但就是不见踪影，很明显他就是蓄意躲了出去。
　　悦兰芳叹了口气，凝望着汗青文化大楼的大门，他无数次猜想当自己突然消失之后，经天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可是有些事情想得越多，内心的痛苦也就愈加明显。他甚至很久都不敢踏进西武林这一带地方，寄希望于在七步阶这家小店里，暂时忘却被他亲自揉成一团乱麻的事情。
　　可是今天，悦兰芳还是忍不住回到这里，只要他现在走进汗青文化的大楼，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他知道怎样摆平经天子的怒意，那个他最了解的人，哪里是逆鳞哪里可以顺毛，他都一清二楚。然而表面的平静能够掩盖最深处的症结吗？悦兰芳已经孤注一掷，是否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功亏一篑？
　　正在悦兰芳胡思乱想的时候，汗青文化的大门里走出来几个人，步履匆匆，为首的正是悦兰芳魂牵梦萦的那人。悦兰芳赶忙闪进附近的绿化带里，矮下身子，借助夜色和装饰的灌木来隐藏自己的存在。
　　汗青文化门口的路灯很亮，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悦兰芳依然能够看见经天子的脸色很差，他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月飘霜提着他的公文包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副行色匆忙的模样。
　　最近正值旺季，公司里应该很忙，对于此事，本应该挑起担子的悦兰芳其实有些抱歉，经天子仿佛瘦了一些，一只手夹着电话，不断地说着什么，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小腹，这个动作悦兰芳记得，恐怕是他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悦兰芳几乎就想立刻现身，经天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过来，悦兰芳心中一惊，又把身体往下压了几分。不行，还不行……悦兰芳咬牙，捂住嘴巴克制自己的情绪。
　　经天子讲完电话，来接送的车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月飘霜替他打开车门，经天子刚要钻进去，突然咦了一声，转目望向一片黑暗的绿化带。
　　“副总，怎么了？”月飘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什么，可能我眼花了。”经天子摇了摇头，钻进车里，换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半躺着，“约定的见面的时间还有多久？”
　　月飘霜也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赶忙从包里拿出了热水和药物递给经天子：“副总，先吃一点药吧，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嗯。”
　　经天子的商务座驾在夜色中疾驰而去，悦兰芳从绿化带里钻出来，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最后掏出手机给穿云豹打了个电话：“阿豹，你在哪儿？”
　　“没什么，我不在的时间，好好照顾副总……不要问那么多，我自有我的用意，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好，谢谢你。”
　　第二天，悦兰芳肿着眼睛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去七步阶上工，东陵少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悦兰芳的模样，忍不住问：“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接了个大单太high了所以出去浪了个通宵吗？”
　　悦兰芳没精打采地系上围裙，有气无力地擦着其实干干净净的吧台，他昨晚的确一宿没睡着，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经天子的身影，早上起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去去去，钱都打给你账上了，你看好了别忘了我的提成。我烦着呢，昨晚失眠，别打扰我。”
　　东陵少主昨天和妹妹柳依依吃完晚饭就回家洗澡睡觉了，现在自然是精神奕奕，早上的甜品也做好了，他也没其他的事情，不由好奇心大起，凑过去仔细端详悦兰芳的脸，“哎呀我看看，你这是为了什么失眠啊，我看看啊，这眼睛肿的，该不会是哭了整完吧。”
　　“哭什么哭。”悦兰芳无奈，伸手挠了挠眼皮，就知道要被误会，“昨晚在绿化带里蹲久了，被蚊子叮了眼皮，这季节的蚊子真毒啊，你看我这眼睛肿的，你看我这腿都跟红疹似的了。”说罢低头挽起裤腿，果然好几个蚊子叮咬的大包，红红的一片。
　　东陵少主立刻脑洞大开：“你蹲绿化带里干啥，偷窥吗？”
　　悦兰芳干咳一声，其实东陵少主貌似没有猜错哎？把裤腿放下来，跺了跺脚，“少说风凉话，这蚊子包可痒了，又不好涂花露水，进了眼睛睁不开。”
　　东陵少主还算够意思，笑够了就去里面工作间拿了两个鸡蛋和一个烧水壶出来，把鸡蛋放进水壶里煮，“行了，给你煮两个鸡蛋，一会儿用热鸡蛋敷一敷眼睛看看能不能消肿吧，你这样子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悦兰芳问：“这……有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东陵少主把水壶插上电，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水咕嘟咕嘟的声音。
　　一连几天，店里都风平浪静的，悦兰芳继续在七步阶小店上班，东陵少主也继续过着他的悠闲小日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看来穿云豹和万里云枭还算守信，并没有把自己在这里的事情告知经天子，悦兰芳的心里有几分安慰，却也有几分失落。
　　没有客人的时候，悦兰芳喜欢对着临街的玻璃发呆，透过那玻璃看出去，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闺蜜们手挽着手逛街，小情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人间百态都能从这一隅窥见，悦兰芳偶尔会幻想，什么时候那一抹艳丽的黄会在那里出现。
　　哈，若他真的寻了来，会怎么样呢？大发雷霆或者是直接把店砸了？悦兰芳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经天子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这样的事他一定干得出来。不过，悦兰芳也会很快地按下这个念头，经天子肯定是不会踏足这个地方的，他很忙，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正忙着那件事吧？悦兰芳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看街上的风景。
　　唯一能令悦兰芳和东陵少主讨论几句的事情，大概就是对面那家很大的店铺居然真的租出去了，门口竖起了建筑中的警示牌，装修队扛着大包小包的工具和材料入驻其中，然后顶着这炎炎夏日，开始了内部的装潢作业。
　　悦兰芳好奇地看着对面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忍不住拉着东陵少主吐槽：“对面那个大店铺居然还真有冤大头接手啊，我以为起码一年半载都空着呢，或者隔成小间会比较好租，没想到还真有人直接吃下。”
　　“我也挺好奇是哪路大神这么壕的。”东陵少主笑着说，“我在这几年了，这家店铺都经手好几家了，就没一次是开得长的，最长的一家也就坚持了半年吧。哎，兰芳，你看得出这次他们打算来做什么吗？”
　　悦兰芳仍然具有商人的敏锐目光，托着下巴思考：“以这间铺面的大小来说，其实做精品服装或者轻奢品牌还不错，但是这个投资风险太大，做餐饮的话，这里租金高，恐怕也不好回本，哎，总之租金是大坎，有这一项，做什么都感觉赚不了多少钱啊。”
　　东陵少主点着头说：“也是，哎，看他们的装修进度应该挺快的，等开业就知道他们做什么了。”
　　“哈，拭目以待了。”悦兰芳也笑了起来，不由多看了几眼那间铺面，忽然间一个略微眼熟的背影一晃而过，顿时悦兰芳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
　　悦兰芳揉了揉眼睛，再往对面看去，只见装修工人进进出出，顶着火辣的阳光，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头顶正在嘶嘶地冒着热气。“没事……我怎么……好像看到了熟人？”
　　“咦，谁呀？”东陵少主伸头过去看，悦兰芳笑了一声说：“哈，你又认识我认识的人？”
　　东陵少主耸耸肩：“算了，你慢慢发呆，我去做甜品了。”说着穿上围裙，从冰箱里选了几种不同口味的果酱，一头钻进工作间研发新品去了。
　　悦兰芳仍旧望着外头人来人往，打发着这无聊的辰光。现在，经天子一定很忙很忙吧，他策划了那么久的计划，趁着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正好可以开展。所以这个时候，无论是他还是他身边的月飘霜，都不可能在这里出现的，悦兰芳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放手让他一搏，不正是自己和他的愿望吗？
　　天子，可别让我失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