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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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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还在九十年代,我国依旧不发达,但是城乡差距明显地大了起来。还记得那年我十四岁。
我是上海人。原本我是上海周边的其中一个村子的人,后来父亲到城里打拼出了成果,便带着一家人搬到了外滩边上。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上海的城里人。当时外滩边的房价虽然没有现在那么贵,但是在那个年代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价了。
那时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很严重,家里不止有我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姐姐只有十七岁,但已经出嫁了。九岁的妹妹不能像我和弟弟一样上学,便在家帮母亲做一些家务活。
两年后我们家的处境,也真应了那句话——世事无常。
父亲的服装公司破产了。当初借出的债务收不回来,借来的债务还不清,当初的商业合作伙伴都不肯救济,家里一时间穷困潦倒,当初的美好都不复存在。
因为交不起高中学费,我辍了学,但学校里,大街上,人们的目光看得我自惭形秽,也曾经一个人哭过,但发现没有一个人可怜自己,越来越觉得这个大上海啊……人情淡薄。所以我也不再依赖家里,一个人去了福建打工。
到了福建,才发现两年的优渥生活几乎把从前在苦难中磨练出来的生存本领消磨个干净。但是我还是尝试着去做以前做过的、没做过的工作。我试过去捕鱼、试过开船、试过做裁缝店学徒、试过当临时教师等等工作,但收效甚微。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适合我的工作——在一家餐馆打工,从洗碗工到服务生,再到前堂大厅的接待,我只用了半年的时间。这年我十六岁。工资越来越高,我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家里寄钱。家里来了几封信,信里说,家里的境况渐渐地好转,弟弟也刚上初中,虽然债务很多,但是现在家里也没有之前那么困苦了。
站在前台看完信,我难得地笑了笑。
“嘿!小秋秋,看什么那么高兴?看看你都笑成一朵花儿了!”一个没注意,一道瘦高的人影朝我扑来压在我的背上,我被他前胸贴后背地压在了柜台上,手里的信很快地被他抢了去。“哎!干嘛啊!”我急了,挣脱那人的禁锢,去抢信。那人比我高上些许,他把信高高举过头顶,用略带戏噱的声音说:“那么着急干什么,难不成是情书?”他的笑颜充满了痞痞的气息,我一愣,却也泄了气:“什么情书啊,你要看就看吧。”“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入得了我的小秋秋的眼!”说罢,他靠着柜台细细阅读起来。
我盯着他的侧颜,鼻梁挺直,剑眉入鬓,眼眸似星辰。季安然。这是他的名字。他是我在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这家餐厅的服务生,同样他也不是福建人,而是正统的北京人。今年只有十六岁。
看完书信,季安然递还给我,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家信啊……”我把信贴身收好,点点头。他下一秒却坏笑着对我说:“那我倒是很想知道小秋秋你怎么十六岁还不谈个女朋友?”“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我尴尬地笑笑,不敢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没想到季安然大大咧咧地把手臂搭上我的肩膀,说:“没有合适的……小秋秋对我……有没有兴趣呢……”他的鼻息挠得我的脖颈痒痒的,我知道现在我的脸一定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我急忙推开他,走到柜台后面:“谁,谁对你有,有兴趣啊,我们可都是男的……”季安然好整以暇地抱胸站在柜台前看着我,我假装整理账目不去看他。他又笑眯眯地凑上前来,说:“你当现在还是大革命啊,现在可提倡自由恋爱!”“再自由也自由不到男的和男的谈……”我的声音低低的,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季安然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那是我不曾在他脸上看过的神情。下一秒,他点点头,边转身边灿烂地笑着说:“恩,我知道了……”我听出了他话语间的颤抖,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闪进了后厨开始工作。
那天我看着他端着餐盘进进出出,却再也没直视我一眼。这种躲躲藏藏的态度……真的很奇怪。后来他好几天不肯理我,我现在才知道是为什么。可惜已经太晚了。
现在想起来,他的那份心意会不会已经在年复一年的时光里消磨殆尽,他的身边,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的人。
想到这里,我胡乱扒了几口并不可口的早饭,便把筷子丢到一边,盯着眼前的饭碗发起了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对面的秦岚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伸出手在我肩上安慰性地拍了几下。这个动作……和他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