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蓝泉

25、第 25 章

　　文钦把顾展霆那晚借给她的衬衫洗好晒干，带去公司打算还他，可是一连几天他都没来上班。
　　这些天，设计部大部分问题都由郭路通过网络或电话向顾展霆汇报解决，倒也没耽搁进度。
　　“顾总怎么没来上班？”文钦趁人不多时问郭路。
　　郭路回答：“他的车送去保养，来去不方便，所以这几天在家办公。”
　　文钦放下一颗心，继续忙手上的工作。
　　刘虹匆匆走来，“我要去展霆家，你们有需要我带过去给他看的东西吗？”
　　郭路连忙拿出几册小样，交给她，说：“这里是A3、B1、B2和H1户型墙纸的小样，照片拍不出质感，不过我们觉得比较好的已经用标签纸标注了，请他把关。”
　　刘虹面有难色地接过来，对文钦说：“干脆你跟我去一起去，你们设计部的事我怕讲不清。”

　　文钦坐上她的车时，仍觉得不解，问：“其实拿纸笔备注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我一起来的。”
　　刘虹瞧了她一眼，说：“你好像也有东西要还给他吧？”
　　文钦看了看膝上放着的纸袋，说：“有是有，也可以麻烦你带给他。”
　　刘虹松开方向盘，故意说：“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
　　文钦面红地说：“我并没说不想去。”
　　刘虹忍不住偷笑，将车驰上了马路。

　　一路上，文钦暗自想象他的家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他最垂青的新古典风格。
　　车开出市区一段距离，仍在前行。
　　文钦感叹地说：“已经到郊区了，原来他住得这么远。”
　　“单程差不多五十公里，每天开车来回，劝他换个近点的地方住，劝了好多次他也不肯，真是不怕折腾。”刘虹念叨的时候，车已在马路分岔的地方转了方向，进入了一片树木繁茂的老住宅区，最后在一栋独栋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刘虹边从后备箱拿东西边嘱咐她，“他家里会来重要的客人，你今天就别去画廊上班了，在这帮我一起接待一下。”
　　文钦点点头，跟在刘虹的后面。

　　门铃响了不多久，文钦隔着院子栏杆看见他从屋子里出来。
　　他滑下门廊前的那段斜坡时，才突然看见她站在院子外，表情有些意外。
　　打开大门，他将轮椅后撤了一些，低声问刘虹：“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郭路有东西交给你，他走不开，我又讲不清，再说你这接待需要人帮忙，所以带她来了。”说完，刘虹拎着几只塑料袋径直走进房去，只留下他们在院子里。
　　文钦看着他，他脸色倒还好，只是下巴长出了些许胡渣，见他面色如常，文钦心安地笑了。
　　她环顾了一下这安静清雅的小院子，说：“我刚还在想亦鸣的家是什么样子。”
　　顾展霆迟疑了片刻才问：“结果呢？”
　　“和我想的差不多，很别致。”
　　顾展霆看着她的眼睛，并没有接话。

　　这栋房子原也是个装修雅致的两层别墅，只是多年前，顾家老太请人把房子里里外外都进行了改造。为了他，门廊下砌了一道斜坡，墙上安装了扶手，家具用品换成了矮矮的款式，最突兀的是楼梯边那台辅助他上楼的装置。如今整个家里并不好看，顶多只能算整洁有序而已。
　　十年了，这个家除了展华夫妇、刘虹夫妇、何宇，和极少的一些旧友来过，基本没有人造访，顾展霆暗暗想文钦见到那些“与众不同”会有何反应，或许觉得没什么，或许觉得新奇，或许觉得怪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的生活原本来就如此，顾展霆在心里苦笑着宽慰自己。
　　其实文钦家教甚严，从小妈妈就不许她去同学家里玩，怕麻烦了别人，偶尔去了亲戚家里，也不许她没规矩的到处乱逛乱看。所以自从她进到客厅，根本没打量过四周，只是把那些册子按郭路说的交给了顾展霆，便去了厨房帮刘虹准备水果，压根没发觉顾展霆神情的变化。

　　不久，客人到了。
　　那是一位气质极高雅的银发女士，她曾是顾家老太的学生，目前已定居国外，她亲眼看着顾展霆长大，又亲眼见证他传了老太的衣钵，成为圈内知名的画家，此刻见到展霆，她自是十分激动，来不及等其他人，便朝着顾展霆走来。
　　“裴阿姨！”顾展霆迎了上去。
　　裴静仪紧紧搂住他肩，声调有些哽咽地说：“展霆，我们十年未见了。”
　　“裴阿姨，是十二年。”
　　她感慨地打量着他，摸摸他的发，眼眶微红着说：“我都糊涂了，竟然十二年了，都一个轮回了……”
　　她仔细端详顾展霆的脸，目光里有点点泪光，“你清瘦了好多，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还好，不累。”顾展霆一手拨动轮椅，一手牵她入座，“裴阿姨，您身体还好吗？”
　　“其它还好，只是血糖有点高，医生说饮食要清淡些。”
　　正说着，走进来一个面容清朗且高大的年轻人，见着顾展霆礼貌的颔首，轻轻叫了一声顾叔叔。
　　“这是……江珉？”顾展霆仰头看着那年轻人，不敢相信地说：“长这么大了？”
　　“是阿，当年他还是个中学生，现在都读研二了，时间过得太快了。”裴静仪面带慈爱看着外孙子，“你小时候在这个沙发上睡过午觉，你还记得吗？”
　　江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有些忘了，不过没忘记顾叔叔握着我的手教我画画。”
　　“江珉别站着，快坐吧。”顾展霆忙招呼他坐下。
　　刘虹和文钦赶紧送上了茶水，又在茶几上摆放了水果。

　　“裴阿姨，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您怎么不秋天来？”
　　“喔，江珉说当年去国外的时候正是这个季节，想这个季节回来看看，我也想看看你，所以就回来了。”
　　“裴阿姨，没能去接您，真不好意思。”顾展霆抱歉的跟老人说。
　　“没关系的，家里人叫了车直接送我们来的，这条路我太熟悉了，不会走丢的。”
　　他们闲话家常了一阵子，决定要去镜潭湖公园看看。
　　文钦赶紧拎上了包，陪着顾展霆来外面，才发觉顾展霆的车没在院子外。
　　“你车呢？”文钦问。
　　“送去维修了，要不刘虹送我们去一趟。”
　　刘虹在顾展霆身旁轻声说：“我得留下来准备午餐阿，你不是在家里给裴老师接风吗？”
　　正在为难的时候，文钦跟顾展霆说：“我开吧。”
　　刘虹看了看她，不信任地说：“你驾照才考的吧？不行，太危险了，要不还是叫车。”
　　文钦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驾照给刘虹看，“虹姐，我可以开的，驾照我早就拿了，平时放假回去都是我给我妈当司机的。”
　　文钦的确是会开车的，她在家开的是妈妈的SUV，比刘虹小车要高大许多，开这种小车对她而言完全没问题，而且她开车很当心很谨慎，从没出过事故。
　　刘虹还是不太放心，文钦看向顾展霆，寻求他的“支援”。
　　“没事，让她开吧。”顾展霆冲刘虹点点头，刘虹只好把车钥匙交给她，目光里全是叮嘱。
　　文钦给了她一个“明白”的眼神，自信地坐到驾驶位，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的位置，冲着顾展霆比了个大拇指，说：“报告领导：准备就绪，请求起飞。”
　　顾展霆被她逗笑了，绕到副驾位，借助双臂的力量把自己挪了进去，文钦走来帮他收轮椅，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他撑在座椅的右手，手腕似乎不太吃力，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灵便。
　　老军区家属院离镜潭湖公园不远，车程不到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公园门口。
　　文钦找了个右侧开门空间比较大的车位停了下来，帮顾展霆把轮椅摆放好，在他移过来的时候，不着声响地替他托住右侧的身子。
　　“我自己来吧。”他停下动作，皱着眉跟文钦说。
　　她没有收回手，柔软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臂，固执的帮他承担了一部分重量。

　　他们慢慢在湖边散步，裴静仪和顾展霆在前面聊着，文钦在后面默默跟着。
　　江珉走在她的旁边，随口问到：“你叫文钦？”
　　“对。”
　　“哪个字？”
　　“文章的文，钦差大臣的钦。”文钦言简意赅地回答。
　　江珉又问：“你是顾叔叔的员工吗？”
　　“不是，我只是实习生。”
　　“实习是干什么？”
　　文钦想了想，回答：“毕业前找一个与专业对口的工作岗位，检验自己专业的掌握程度和实践能力，同时适应职场，为今后找工作做准备。”
　　江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实习结束呢？”
　　“去学校办理毕业手续，拿毕业证，然后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文钦尽量简短地回答，无心与他攀谈，只是全神地看着顾展霆的背影。
　　他们路过一块停放自行车的区域。
　　江珉叫住文钦，问：“这个就是共享单车吗？”
　　“对。”
　　“你的手机能扫开它吗？我想试试。”
　　裴静仪和顾展霆停下来看着他们，裴静仪摇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奇，又不是没骑过单车。”
　　文钦帮他开锁了一辆车，江珉长腿一迈骑了上去，围着他们绕着圈。
　　裴静仪护着顾展霆，说：“快下来，别撞着展霆了。”
　　“裴阿姨，没关系的。”顾展霆说着，含笑看着那年轻人青春洋溢的样子。

　　他握紧了轮圈，任由江珉在他面前围绕着。
　　想起小时候，顾展华骑着自行车，把他绑在后座上，围着镜潭湖绕圈。
　　展华掀起的衬衫拂过他的脸，风不断绕过他的脖子，绕过他的胸口，吹向他的双肩，那一刻他觉得如同自己在骑车一般，可以毫不费力的踩着踏板，随意地追着风，追着青玉的身影。
　　那些过往，又真实，又梦幻。
　　像天堂般幸福，也像地狱般折磨人。

　　“你试过扫码买东西吗？前面有小卖部，要不要买个果汁试试？”文钦拦在江珉的前面大声说。
　　果真奏效，江珉立刻乖乖停下来锁好车，跟在文钦后面。

作者有话说

　　江珉真不让人喜欢，不过顾展霆有文钦小天使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