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粹的心脏地带》多年前的余音

11、重逢

　　第二天我来到大街上。天晴了，到处冒出来军人、检阅、操练、军乐队。不管我乘车去哪儿，都能遇见满载着兵士的军车，以及装运大炮、坦克的铁路列车。有时一些列车长达两英里。

　　而德国人民，却又还是我印象中那些漂亮、健康、和气的人民。兴致勃勃，热爱家庭。你很难想象穿上军装他们就是屠夫。我想着就是这样的相当舒服的汉堡让我的姑妈姑父相信如果不发生战争，情况准会很快好转。他们在这里生活三十年了，对这里有感情。

　　一阵啮骨之痛忽然从小腿传上来，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我扶住路边的树勉强站直身子，看见一辆福特牌汽车停在我脚边。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子打开车门看了我一眼。很明显，是他撞到了我。我同时闻到刺鼻的酒气。接着他就开动汽车，准备一溜了之。

　　“停住！”几个看见这一幕的德国路人冲过来挡在车前，“下来，下来！”

　　那男子不情不愿地烦躁地推开车门走下来，路人的怒气使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我。

　　“伤着了？这可不一定是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指摘说，“我看得真真的。你超速而且开歪了。”

　　“你喝了酒！”另一位老太太继续说。

　　黑发黑眼的青年眼珠转了两下，转向我，转瞬就换上了一副笑容：“我带你到我父亲的诊所检查一下吧。我父亲是这里有名的医生。”说着他就打开车后门：“请吧先生，我不会骗你的。”他又向其他人虚假地笑着点点头。

　　在其他人的议论声中我上了车，他没等我坐定就一溜烟开走了。

　　那是一所灰色的石头房子，屋顶上铺着红瓦，房子坐落在一丛高大的老树中间，前面有一块平坦的草地。车子很快冲进院子，院门口挂的招牌我没看清。那男子停下车，下来打开车门：“你能走出来吗？”

　　我勉强钻出车门，在我直立的时候他浅浅地拉了我一把。

　　“玛丽！”他丢下我向屋子里快步焦躁地走去。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出来，站在台阶上。

　　“怎么了？”她冷冷地问。

　　这种冷落的神情倒使那男子变得讨好起来：“爸爸在吗？这儿有个外伤，只不过是蹭了一下。”

　　护士看看我，撇下他快步走过来，扶住我说：“您能走吗？我带您去见医生。”

　　我在护士的搀扶下勉力走上台阶。这当儿，那青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子里铺着东方地毯，配着一些水墨的画，好像日本人画的。护士和气地让我等一会，自己去了里间。

　　一位穿着白大褂，十分高大的东方男子匆匆走了出来，神态十分严肃。他有着那种很难被压垮的特有的韧性外表。他是个东方人。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这时他已蹲在我脚边仔细地查看我的伤势，又呼唤护士拿纱布来。

　　“要做X光吗？”我问他。

　　“哦，不，”他支吾了一下，补充道：“以我的经验，没伤到骨头。”
　　我觉得他好像是尽力为儿子的莽撞减轻罪责。但他正直的眼睛又给我了信任感——他是爱华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