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恩将仇报一直很行》朗白

16、来自敌人的问候

　　君正青在外，飞院常年无人居住，一向是君长鸣派人来打扫，怎得今日却来了君渊？

　　君渊推着轮椅，怀里抱着一团什物，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但总归不会是杂扫的道具。待君渊消失不见，君晚才小心翼翼的自草丛钻出，顺着君渊留下的轮印，很快找到了君渊的去处——是飞院的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因为刚刚被人到访过的缘故，还徘徊着一股湿漉漉的雨气。

　　君晚屏气提神，小心翼翼观察着地上的轮印，发现君渊曾不止一次的在古董架前徘徊。可是古董架上摆着的都是些寻常器物，数量上并没有缺少。

　　君渊在这里想找什么？

　　君晚瞧不出名堂，试着推了推架身。就在这时，一股杀气出现在他的脑后。

　　君晚行动快于反应的往前一扑，翻滚着离开了古董架范围，“嘶嘶”声中，一只碎花瓷瓶里钻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三角脑袋，黑鳞细密，是蛇，又是毒蛇！

　　君晚这才明白，原来君渊不是在书房里寻找什么，而是将某样东西放入了书房——这毒蛇悄无声息的潜伏在花瓶中，只待一有人接近，就会发起攻击。

　　可是飞院常年无人，君渊放这些蛇在这里想要害谁呢？

　　君晚不敢打草惊蛇，悄悄退出了飞院，在回去的路上，他隐约听到院墙外传来一串串马蹄声。

　　君正青的飞院坐落在踏雪山庄的边缘，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街道。只是近日来阴雨连绵，街面上的店铺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摊，哪里来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转瞬离去，君晚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慢慢的往回走，明明半盏茶前还空荡荡的山庄，一股脑冒出了许多下人，所有人脸上皆贴着不同程度的惊慌，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发生什么事了？”君晚拦住一位侍女问道。

　　“回小少爷，奴婢也不知详情，只听说大门外来了一匹马，可怕的紧！大伙儿都在议论呢！”小婢女吓的厉害，匆匆作了个福就跑开了。

　　一匹马怎么会可怕？

　　君晚想起方才墙外的马蹄声，匆匆来到庄门口，门口处早已挤满了一大□□头接耳的仆从，有人见到他，喊了声小少爷，让出一条道来。

　　那的确是一匹马，毛发湿沓的喘着粗气，不知在雨中奔跑了多久，马肚以下的部位泥泞不堪，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毛色。不过让众人在意的是，在马肚一侧居然拴着一只断臂。

　　那是一只成年男子的手臂，被利器自腋窝处齐齐砍下，手掌保持着蜷握的姿势，僵硬的握着一柄长刀。

　　君晚的心头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快步走过去，这时十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小少爷，小心有诈，让属下先来吧。”

　　得到君晚的默许，十二戴好天蚕手套，小心翼翼将断臂和长刀取下，仆人们在地上摊开油布和雨伞，将东西一一摆放在上面。

　　断臂因为离体过久，已泛出灰败之色，倒是那长刀被雨水一洗，露出刀柄上篆刻的“断鸿”二字。

　　断鸿刀。

　　“这不是——？”

　　君晚倒退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哼，是他的刀。”冷哼中，君渊推着轮椅自人群里缓缓走出，阴沉无光的目光打量过长刀，又扫向地上的那截断臂。“君正青曾言他一生刀不离身，如此下场倒也应验了。”

　　人群哗然，这被马匹神秘送来的残臂，竟然是踏雪山庄的大公子君正青！

　　“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断臂不会是大哥！”君晚当即反驳，急切无比道：“大哥成名已久，武功深不可测，怎么会轻易的被人所害！而且……而且大哥他为人敦厚仁慈，从不与人结仇，断断没理由惹来这种祸事啊！”

　　“最近不是有么？”君渊说着隔空挥出一掌，凌厉的掌风划破断臂上的布衫，露出臂根上熟悉的五指黑印。

　　“是……是黑掌人！”

　　“大少爷竟然遭到那群黑掌匪徒的毒手……！”

　　“又是他们，他们居然害了大少爷！是要报复踏雪山庄关押了他们的人吗！”

　　君渊的一席话如同冷水泼入热油，在人群呼啦啦的炸开，惊恐的情绪迅速蔓延。而君渊本人却仿佛置身事外，只冷冷的盯着那柄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晚有些颤抖的抚摸着地上的断臂，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对十二道：“快，赶快通知代庄主，再来几个人把这些东西都搬去正龙厅。先叫围观的人都散了，大伙儿各回各位，在事有定论之前，谁都不许乱嚼舌根！”

　　十二点点头：“属下遵命，只是代庄主今天早上就带着聂管家出门了，说去处理温县钱庄的事务，一直到现在还未归来。”

　　一听到这儿，君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不迭去查看那断臂，仔细翻看了不下五遍，确认那不可能是君长鸣的手臂，这才泄力着跪坐在地。

　　“小少爷……”

　　“我没事……对了，老庄主今日可有空闲？二哥不在的话，此事必须要让他老人家知晓。”

　　“老庄主一直在后山的天弘院休养，倒是未曾离开。”

　　君晚点点头，雪院的人随之开始催赶众人，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君渊吐出低低的冷笑：“啧啧啧，这么快就开始代理庄主事宜了么，四弟？”

　　君晚这才回过神，忙解释道：“三哥误会了，眼下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二哥不在庄内无人主持大局，我只是想帮忙通传，并没有要摄理庄主事的意思。”

　　“君长鸣不在，不是还有我，还有后山那病老头儿么？我倒不知这偌大的踏雪山庄，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劳烦四弟打理上下？”

　　此话一出，一旁的十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君晚却早已习惯了君渊的咄咄相逼，低低垂目道：“是君晚心急冒犯了……还请三哥出面，眼下庄里人心惶惶，如果没有掌事的人出来说一句，总不合适。”

　　君渊扬了扬下巴，鄙夷着冷笑：“哼，少装出一副可怜样儿，这会儿在我面前装可怜，等到君长鸣回来了好告我的状吗？”

　　“君晚绝无此意。既然有三哥在此，那我就先回去，等待吩咐，接下来的事麻烦三哥多多劳心。”说罢，君晚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的断臂，头也不回的走向山庄正龙厅。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路途泥泞，原本打算日落便归的君长鸣被迫耽搁在了路上。

　　临到晚饭时候，十三才发现今天雪院的人格外少，君晚、鄂管家还有十二他们都不在。十三白天有听说，山庄外来了一匹马还是一条狗的什么东西，大伙儿都跑出去看热闹，唯独他，对这种事毫无兴致，所以一直在雪院留到了现在。

　　没有人回来，十三也没往深处想，自顾自的吃完晚饭，上床睡觉。只可惜好觉没多久，他就被阿二无情的喊醒了。

　　“起来，快别睡了，十三起来！”

　　“什么事啊……”十三没好气的揉揉眼，翻个身又想继续睡。阿二飞起一脚，直接把十三从床上踹了下来。“躲懒也该分个时候，快起来！”

　　十三这才不情不愿的爬起，瞅瞅外头天色，已是三更天了，这大半夜的，喊他起来干什么活儿。

　　阿二在十三面前放下一只质地精美的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碗鸡汁面条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十三认得这托盘，晓得这是小少爷的晚膳，平时都是由鄂管家亲自端送的。

　　“今天庄里有事，大家伙儿都忙的不可开交。你，现在把小少爷的晚膳端到正龙厅，等弄完回来，随便你怎么睡。”

　　十三挠挠头，满脸写着不情愿。

　　“记住，一定要看着小少爷吃下，不许把饭往那里一扔就跑人。”

　　十三无精打采的应了，阿二有些生气的瞪他一眼，却碍于手头事太忙，很快匆匆离去。

　　十三洗了把脸，发现这么晚了，雪院里依旧寥寥的没几人，这才有些在意。好在他也不需要去打听什么——他端着晚膳从雪院一路走到正龙厅，光听沿途仆从们密密匝匝的悄悄话就听了个大概：

　　大家都在说，大少爷君正青死了，江湖恩怨，天有不测，总之不幸遭到了黑掌人的毒手。白天时候，老庄主君万仇得知这一消息，不回一语，三少爷君渊只是下令加强山庄守备，对外也没有任何声明。

　　可上位者越是这样避而不谈，就越显得事情可疑，众人一番窃窃猜测，更觉得君正青死的蹊跷，恐慌丛生。

　　十三晃晃悠悠的来到正龙厅，厅外守备着的除了山庄仆从，还有雪院的阿大和十二。

　　阿大和十二见到他举着的晚膳，自动让出道路，十三难得狐假虎威一次，得意满满的在众人注视下走入进去。

　　作为踏雪山庄的会客和议事之地，正龙厅宽敞大气，一派威严。

　　只是今晚，正龙厅里只燃着几盏孤零零的暖灯，空荡荡的大厅中央摆着数桶冰块，冰块上正摆放着白天马匹送来的断臂。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君晚一人，他就跪坐在断臂旁，眼皮肿肿的，目光低垂。

　　十三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只是走得近了才发现，君晚的身旁已经放着一份纹丝未动的冷掉的饭菜，怕是从白天就一直守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