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负时空》风未裳

17、Chapter 17

　　星河纪元95年，法兰星。联盟第一军校。
　　“备用能源损毁率达到78%，无法更换——”
　　“警告！您已被导弹锁定——”
　　“目标已越过安全距离——”
　　小哈米什被人狠狠从精神网上弹了出来，他一把拉开模拟训炼室的门，刚走了两步就没忍住：“呕……”

　　正对他的那间训练室的门开了，他的对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那是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穿一件藏青色风衣，看上去非常年轻。此时刚经历过一番对战，他居然没有表现出半分疲态，同站都站不直的小哈米什相比，高下立判。

　　空气中飘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青年皱了皱眉，转身走了，小哈米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江淮远……你给我站住！”
　　江淮远站住了，没回头：“有事？”
　　“……我明明，开了反追踪……你是怎、怎么发现我的？”
　　江淮远是个死洁癖，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因此懒得给小哈米什好脸色：“你那也叫反追踪？我还以为你在冬眠呢。”
　　小哈米什一口气没提上来，咳了个惊天动地。
　　江淮远下意识一拢风衣，生怕沾上倒霉的细菌，十分高贵冷艳地走了。

　　.

　　第一军校的前身是一处战时要塞，安保方面在整个法兰也排的上号。建校后出于政治原因，这里权贵云集，随便拎出来个学生可能就是某某部长的独生子，军校禁止带私人保镖，又要保证这些官二代富二代的安全，便直接抽调了些过剩的土兵负责安保——当然太空军仍是珍稀物种，只能以地面军为主。

　　江淮远一边打量着不远处执勤的卫兵，一边淡淡地“嗯”了声：“没去，孙老头的课不听也罢,反正都是些老生常谈的玩意儿……”
　　易峥隔着个人终端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理科生就不学历史啊？你期末还有历史考试呢，你知不知道？”
　　“但我历史能及格，”江淮远说，“你机甲操作呢？”
　　易峥：“……”
　　他还真及格不了。

　　好在易峥心大，早就看开了，这种打击微乎其微，丝毫不影响他叨逼叨：“对了我刚才看见小哈米什，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不知道被哪位世外高人收拾了，哈，真是……”
　　江淮远轻轻挑起眉：“小哈米什是谁？”
　　“……姓江的，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边事啊，可你也没读什么圣贤书……小哈米什，就是那个校长的儿子，天天拽得跟什么一样，眼高于顶都没法形容他了，我看他眼睛早就飞出大气层跑到卡瑟拉星云了，要不然哪来的那股傲视苍生的自信……”
　　这下江淮远想起来了：“他啊，从模拟训练室一出来就吐了的那个。”
　　易峥：“……”

　　江淮远坦然接受了“世外高人”的名号，语气也显得高深莫测：“他非要跟我打一场，结果开了反追踪后就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他睡着了。没办法，送上来的人头，我总不好不要。”
　　他站定了，举目眺望天边的晚霞——孙老头是联盟著名历史学家，课程广受欢迎，联盟军校早就把他的课定成了必修，去不了现场的就连线直播，像江淮远这么光明正大翘课打架的还真不多。因此这美景也就无人欣赏：人造太阳绕着法兰公转了一周，缓缓没入地平线，余晖将天空渲染得一片金红。几只灰雀扑棱棱地飞过，翅膀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辉。
　　他忽然心口一室，但又找不到缘由。

　　易峥：“翘课打架你光荣是吧？姓江的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今天孙老头讲的霍朝，就是那位打下联盟半壁江山的上将……我跟你说，这回卿卿离我特别近，就隔了一、二、三……四十个人！”
　　江淮远：“……”
　　真的好近哦。

　　“她爸是宣传部部长，也是校董之一，肯定会提前给她留位置，不像我这种没权没势的——不对，我回去了也能捞个执政官当当。”易峥说，“诶姓江的，我明天就走了。”
　　易峥比他大两届，想想也到时候了。
　　“可我要是走了，卿卿怎么办？”易峥发愁。

　　江淮远动了动嘴唇，一句“你多虑了”到底也没说出口。紧接着易峥又说：“而且我担心你啊。”
　　江淮远有些诧异：“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联盟这边还是比较排外的，我们在这他们眼里大概就是个政治作秀的工具，你看他们给你指定的导师是谁？米德·詹森，他在联盟某个保密项目里，军校不敢要求他亲自授课，估计他都不知道自己名下还有个学生……军校本来就有不少人看不惯X-19，你又作死揍了校长的儿子……”

　　江淮远：“是他主……”
　　“停停停，我不想听这种主观解释。”易峥叹了口气，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我赌小哈米什肯定去找他爸告状了，回来老哈米什找茬怎么办？你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就算是小哈米什主动挑事，你就不能忍一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跟一个傻X计划较什么？”
　　“我不认识他，当然不知道他是个傻X。”

　　易峥语塞：“姓江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真的很欠？”
　　“嗯。”
　　江淮远不着痕际地向后瞥了一眼，心想：“真麻烦。”
　　“嗯什么嗯？精神力高你还无法无天了……”
　　“行了，”江淮远轻轻打断他，“明天我去送你。”
　　我会叫上林卿卿，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他挂了通讯，然后转过身：“这一块儿是监控死角，诸位可满意了？”
　　树丛里闪出来几个人，明显跟踪他很久了。
　　看来小哈米什比他想象的还要傻X。江淮远想。
　　“想打架？”他摘下手套，随手扔给了旁边的清洁机器人，“机甲拼不过，就靠人多来找自信？”

　　对方三个人，小哈米什不在——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就是麻烦。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重重密林掩映之下，一处早已报废的监控突然闪了几下，继而转过一个微小的弧度——

　　.

　　联盟的面子工程做的很足，体谅X-19穷乡僻壤，特地资助了易峥一架小机甲，这下他就是内心不情愿，也不得不走了。
　　军校对精神力低能非常不友好，最近的滑轨居然在数十公里外的机甲收发站，因此来送别的军校生并不多，除了江淮远和意外没拒绝的林卿卿，就只剩几个经常抱团不及格的差生了——这几位甚至还比不上易峥，可见物以类聚。

　　江淮远是和易峥一起到的。路上易峥一直喋喋不休：“我先回去给你铺路，等两年你回来就接任军队统领，然后我们在五年内完成统一——早晚有一天，我们X-19也能跟法兰一样，不对，我们肯定比法兰更好！”
　　江淮远不置可否。
　　“联盟……看在给我架机甲的份上，我不咒它了。”易峥转过头，想和他说些什么，率先看到了后面建筑上的显示屏，不由得顿了一下，“嗯？那说的是霍朝吗？怪不得孙老头花了一整节公开课讲他……”
　　江淮远对军事以外的政治历史毫无兴趣，提醒他：“前面有人叫你。”
　　“不急 ，姓江的我跟你讲，联盟超级虚伪，没把握的事从来不说，你看新闻说基因项目重大突破，那就是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说霍朝上将可能苏醒……”
　　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就在这几天。

　　但此时的江淮远对霍朝毫无感觉，分不清主次：“林卿卿来了。”
　　易峥顿时止住了话音，他有些慌乱地整整衣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她怎么来了？你叫的？……今天风有点大，我头发不乱吧？”
　　江淮远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
　　“不乱，”他说，“去吧，她在等你。”
　　“哎姓江的你也不提前跟我说……”

　　两旁的高楼拔地而起，像是一片人造的森林，阳光便从树枝缝隙中穿过，撞上浮动的微尘，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有点晃眼。
　　江淮远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正好对上斜后方的显示屏。

　　“由首席生物学家阿比盖尔领导的基田项目已取得重大突破，该技术将主要运用于基因方面的治疗中，昏迷二十年的霍朝上将有望苏醒……”
　　紧接着是几秒当事人的影像。
　　霍朝，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旋即一闪而过。

　　前面林卿卿好像说了什么，围观的狐朋狗友立马爆发出一声长长的“哦”。林卿卿性格比较温吞，听到起哄顿时就羞红了脸，但还是接着说：“你们那不是有秘密航道吗？记得经常来玩。”
　　易峥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还在假装矜持：“好说，等我有空就……”
　　江淮远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别把自己说得日理万机一样，我们X-19现任执政官是易云天，还没轮到你呢。”

　　有人问：“易云天？”
　　易峥：“……我爸。”
　　“那让你爸有空也过来呗！我想见见卿卿的未来公公什么样！”
　　林卿卿：“诶，你们……”
　　“不了不了，”易峥摆摆手，抢先岔开话题，“他那个人一言难尽……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

　　“你天天不及格，就不嫌丢人现眼？”
　　“我是文职人员，没事开什么机甲？”易峥理直气壮，一把薅过江淮远，“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才是我们X-19的台柱子，机甲操作吊打小哈米什！”
　　“真的啊？那可厉害了！”
　　“实不相瞒，小哈米什能吊打我……”
　　江淮远：“……”
　　被这群人夸，挺没成就感的。

　　他把袖子从易峥手里拽出来，刚想开口讽刺几句，就听见易峥说：“小哈什那傻X打不过恼羞成怒了，我们五年后的统一大业还指望着台柱子呢，所以还请各位……我知道你们没胆跟小哈米什作对，我只求你们在哪儿看到那傻X的时候，给我这一根筋老乡报个信！”说着易峥又转向他，“姓江的你以后离小哈米什远一点，他那傻X会传染的，我可不想下次见你，发现你也被传染了傻X！”

　　林卿卿噗嗤笑了出来。
　　她自小教养严格，很少有这么笑的时候，易峥不由得愣了。
　　林卿卿：“嗯，我会的。”
　　江淮远则想起了小哈米什在训练室外呕吐的情形，皱了皱眉，略带嫌恶地说：“我也不想看见他，你少杞人忧天了。”
　　“我有没有杞人忧天，你自己清楚！”易峥哼了声，“走了——再等五年，等我们那儿平定了，我一定会回来！”
　　后一句是对林卿卿说的。
　　林卿卿弯起眉眼，轻轻嗯了声。

　　那架小机甲发出启动的轰鸣声，沿着滑轨缓缓向上，于尽头颤了一下，继而升到了空中。
　　江淮远抬起头，目送易峥远去。没有人说话，只有滑轨的颤动声，以及后面隐隐约约的新闻播报。
　　就在这时，林卿卿突然双手拢至嘴边，喊了一句“再见”。
　　江淮远：“……”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行为——有什么用呢？易峥又听不见。
　　然而易峥的机甲偏偏晃了晃，看上去好像真的听见了一样，
　　林卿卿不说话了。

　　江雅远感到手腕一阵震动 ,易峥来了消息——他刚才没说，应读是不想别人知道。
　　【我听说昨天有三个小哈米什的跟班，被人揍成了猪头扔到灌木丛里，是你干的吧？】
　　江淮远嘴角一动，露出一点细微的笑意。
　　【是，】他回复道，瞥了林卿卿一眼，在后面加了句，【林卿卿挺舍不得你的。】
　　他想起易峥堪忧的机甲水平，又补充道：【你别回复了，我知道分寸。】
　　再过几个小时，易峥进入秘密航道，信号就会自动断开。
　　届时联盟军校里不属于这颗星球的他乡之客，将只剩他一个。

　　.

　　江淮远去了趟图书馆，把他借阅范围内的所有军事资料都拷到了终端里——没有易峥在他耳边叨逼叨，他终于能潜下心来细细研究了。
　　他之前很少关注历史方面，直到这回才注意到了那个名字。
　　“霍朝？”他想，“不就易峥提到的那个吗？好像说他……”
　　想不起来了。
　　江淮远没在意，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

　　等他回去时天早就黑了。小哈米什被教训过可能学乖了一点，居然没派人再找他麻烦。江淮远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宿舍，抬眼刷了虹膜，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里面自然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江淮远正要进去，瞳孔却微微一缩缩。

　　外面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泻进来，借着这微弱的光亮，他隐约能看见一道背对他的人影。
　　谁？
　　对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来——

　　嗒哒！
　　江淮远猝然后退一步，直接锁上了门。
　　他仅凭一眼就可以断定，对方绝对是个危险人物。
　　小哈米什能耐这么大吗, 连这种人都能找来？

　　“这个人，”江淮远想，“我记住了。”

　　只是五年后他再次见到对方时, 他并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他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只记住了那个回头的动作——以及他借着灯光隐约窥见的、那双不掺杂一丝温度的漆黑眼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情深的地雷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