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顾青衣

5、第五章 今朝昔朝

　　拿起梳妆柜上的发簪，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放下。难得放假，她没必要时时处处把自己打扮成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的样子。镜中的女子长发及腰，蓬松随意，眉眼精细，容色干净，珍珠白的宽口衬衫，泛白的窄脚七分牛仔裤，半高跟珍珠镶边休闲鞋，纯黑的腰带随意扎在腰间，恍惚中，她还是十七八岁时清新美丽的女孩子。

　　呆立半晌，终究还是打开化妆盒，略施粉脂，轻点唇彩。太久的岁月，她无法把自己摊开在阳光下面。

　　门铃声响，她连忙收拾好东西，回客厅拿了手袋，几步小跑拉开门，门口长身玉立、风采卓然的男子温暖笑颜，映得她眼光一顿。

　　见眼前气韵天成的美丽女子，Rain同样愣怔片刻，随即笑：“你这样打扮，至少比在公司的样子年轻四五岁。”点了点头，他客观评价，“非常美丽，真的。”

　　沈孤洁浅笑如玉：“谢谢。我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两人并肩下楼，沈孤洁住在三楼，平日里就没有搭乘电梯的习惯，今天自然也不会例外。让她惊讶的是Rain竟然先她之前就已经向楼梯口走去，不由自主出声：“你……”

　　Rain回头冲她一笑：“上次陪你和西西回来，虽然是乘电梯上楼，但我看你们母女俩眼睛都盯着楼梯。而且，”他顿了顿，“我想你不会喜欢乘电梯。”

　　张了张口，沈孤洁最终没有开口。见过太多娱乐圈的人，温柔好脾气的自然大有人在，但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绝不会相信一个曾经享誉国际的巨星、如今功成名就财富不能用脑袋来计算的大经纪人会这样谦逊待人、细心体贴。

　　系好安全带，Rain朝身边的女子一笑：“上次超速飞车会不会很过瘾？”

　　沈孤洁微笑：“生活中总应该有些刺激的事情。”即使这几年死水一样的生活，她也会时常带西西去游乐园，蹦极、云霄飞车，偶尔深夜的时候，也会独自驾车外出，急速飞驰，以此来证明她真的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手扶上方向盘，Rain带上深棕色太阳镜，浅淡的温暖立刻褪成逼人的色彩：“那么，坐稳了。”

　　车子在碧城最富盛名的西餐厅明珠坊前停下，侍者开门，沈孤洁下车之后，才想起自己这一身打扮好像不适合来这里。Rain却在她开口之前笑着出声：“现在不是晚上，我们也不必上63层吃梦幻晚餐。你这样美丽的小姐进来这里，无论穿什么都会引人侧目的。”

　　沈孤洁讶然看他：“你好像对碧城很熟悉？”

　　Rain一窒，复又笑道：“明珠坊经典美食，可不只在碧城出名。回国之前，总要做些功课。”

　　沈孤洁无意多问，两人随意闲聊，在侍者指引下乘电梯上37层。“叮”的一声，电梯门开，眼前典雅复古华贵之貌瞧得沈孤洁眼前一亮，在Rain耳边低声道：“听说37层是明珠坊顶级花坊，只有少数持贵宾卡的客人才有资格入内。”正因为如此她虽然上过有碧城“梦幻之都”美称的明珠坊63层，与37层今天却才是第一次见。

　　Rain笑道：“不错，今天与我们有约的那位先生，正是明珠坊的投资股东之一，他……”话没说完，他已然看见车芸娉婷身影，对沈孤洁一笑，两人走过去。

　　车芸正对她而坐，明媚双颊巧笑嫣然，看见两人时，已笑着招了招手。沈孤洁只觉背对她而坐那人身影甚为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Rain大步走过去，未语先笑：“Hery，好久不见。”

　　银灰西装笔挺的身影站起来，器宇轩昂，伸手与Rain相握，修长手指上精致钻戒耀眼的刺目：“好久不见，Rain。”

　　这声音……

　　耳边如遭雷击，沈孤洁无意识停下脚步。

　　Rain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孤洁，快些过来，我为你介绍。”他说话的同时，他顺势回过头来。

　　笑容得体的深邃俊逸的脸。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离她远去。

　　心跳、呼吸、神智……通通、通通都不见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几步之外的那张脸。

　　十五岁的沈孤洁……

　　十八岁的沈孤洁……

　　二十岁的沈孤洁……

　　交错纵横的记忆，朝着她铺天盖地、天旋地转。

　　江……

　　她张口，颤抖成一地碎屑。

　　江沅颢。江沅颢！江沅颢，江沅颢……

　　她整个人、整颗心因为这个名字而绞成注定解不开的死结。

　　他僵直站立，由震惊、到不信、到狂喜、到情深，江沅颢人前维持多年的笑脸，见到沈孤洁那一刹毁于一旦。

　　但是谁会在意，他该死的见鬼的半点也不在意。

　　她踉跄退后，转身要逃。

　　他的心立刻被纠得紧紧，上前，他急切抓住她的手，声音些微颤抖：“连翘！”

　　一直站在一旁默看两人反应的Rain听到这两个字时浑身一震。

　　她挣扎，他不放，两人僵持。

　　厅中低缓的音乐如泣如诉，温柔女声如吟轻吻：“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

　　死死仰起头，她一遍一遍拼命的告诫自己：不要哭，沈孤洁。绝对、绝对不许哭！侧过半边身子，沈孤洁声音沉寂如死水：“这位先生，请你放手。”

　　江沅颢不动。他无法动，他没有法子，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消失，真的不能。

　　车芸旁观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开口：“两位、两位认识？”

　　“不认识！”脱口而出的声音惊怒而仓促，沈孤洁镇定心神，再一次开口，平静无一丝波澜重复，“不认识。”

　　颓然放手，江沅颢踉跄退后两步。

　　“那么……”车芸小心看两人神色，心里已经做好今天合作告吹的心理建设。

　　挺直了背脊，沈孤洁容色平静，方才刹那种种变化都如旁人的错觉：“如果今天与我们见面洽谈的就是这位先生，那么这就开始吧。”

　　Rain上前一步，体贴的为她拉开座椅，沈孤洁回头冲他一笑：“不介意先为我介绍吧。”

　　默默点头，Rain在另一端坐下：“这一位，就是亚洲三大财阀之一的降龙社现任执行总裁Hery•Jiang。这一位是帝国影视高级策划经理沈孤洁小姐。”

　　点点头，沈孤洁神色冷淡：“你好。”

　　“沈……孤洁？沈孤洁么？”江沅颢轻声喃喃，眼睛只看着对面清冷的女子，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五年。这个名字，和现在的她真相配。

　　她真的比从前漂亮许多，但是她依然习惯那样简单的颜色和装扮。

　　“Mr Jiang，”沈孤洁加重语气，“请你在别人讲话的时候稍微给予尊重。”

　　江沅颢回过神来，一样沉稳的俊容闪过浅淡暗红：“请……请说。”

　　低迷的音乐在她耳边一圈又一圈环绕：“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失去才算是永恒 ……”

　　钝钝的痛与怔，Shit！沈孤洁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ain已然接着笑道：“Hery和孤洁今天第一次见面，先熟悉一下比较好。合作的事，还是由我来说吧。”他觉得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日益见长了。第一次见面？Shit！

　　江沅颢点头，心思却总被空灵的歌声撩拨。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我爱的人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

　　“关于这一部由王导亲自出山筹备的跨年度大戏，女主角已经决定由车芸担纲，至于男主角……”

　　“抱歉。”猛然打断Rain的说话，江沅颢站起身来，伸手向对面神思怔忡的女子，“沈……小姐，能邀你共舞一曲吗？”

　　沈孤洁黛眉一挑：“想不到像江先生这样的集团总裁，对待客人和工作也是这样不尊重和儿戏吗？”

　　“现在是用餐时间。”衣冠楚楚的男人嘴角轻挑，俊逸潇洒，“熟悉我性格的人都知道，用餐的不顺利和其他事情耽搁会使我心情不好，导致我对工作完全失去兴趣。”

　　沈孤洁一窒，望向Rain和车芸据是一脸苦笑的神情，那讨人厌的声音又再度传来：“最重要的是，这首歌，是我和我心爱的人第一次共舞的音乐，如果沈小姐因此而有什么忌讳不敢……”

　　怒气从心尖儿上被挑起，沈孤洁霍然起身：“请吧，江、先、生！”

　　他笑意从容，轻执她手步入中央。光韵流转，她虽一身随意，但两人执手相握，却是那样美丽到奇异的匹配。

　　他脚步轻移，她随着他旋转，旋转。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

　　光圈一层层打在他脸上，身上。她渐渐迷醉，今夕何夕，早已忘却。

　　那一个十八岁的典礼，她拥着她最心爱的人起舞。她因为紧张而凌乱，但是他却温存低笑着一步步指引她。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她的全世界。

　　明明是那样耀眼、那样光彩绝伦的男人，却愿意主动拥着她耐心的陪她起舞。她多年的晦涩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因他而变得明朗。

　　那时他的脸就像此刻，那样深邃那样迷人的凝视她，让她迷醉留恋不愿醒来。

　　他拥着她一圈又一圈的旋转。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失去才算是永恒一次新的记忆为何还要再生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我爱的人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

　　她凝视他的脸，就像毒药那样深刻的迷人。

　　此情前景，今朝他朝，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他的头缓缓低下，即将吻上她额头的刹那，她猛然推开，踉跄退后：“对不起，我想起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她转身一步步跑开，那歌声心碎的唱：“我不能我怎么愿意承认，你是我爱错了的人 ……”

　　她转瞬消失。

　　心中大恸。江沅颢无法置之不顾，猛然先Rain一步追上去：“连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