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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1 ...

  •   脑袋大,身子小,就算化成灰,夏侯睿也能一眼认出小乞丐就是几岁起就开始跟着他,与他相依为命,熬过漫长的蚌中沙岁月的贴身太监大脑袋。

      奴才命随主子命。
      主子命不好,奴才命更糟。
      他以为大脑袋离开他这个命不好的主子是好事,却不想大脑袋却是个没救的死脑筋,自由不要,新生不要,偏要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主子)上,有一天歪脖子树(主子)跑了,他还要千辛万苦地追上来接着吊……

      至死方休啊。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主仆情?

      屁!
      夏侯睿现在满心气愤,恨大脑袋的傻,恨他的痴。

      “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说。”夏侯睿对大脑袋说道,然后指着大脑袋金毛狮王一样的头发又补充了一句:
      “头发剃了。”

      刚刚他不仅在大脑袋的头发里看到各种打结、污垢、草屑,还看到某种极具生命力,繁殖力特别强的小动物……
      在洗护用品原始且匮乏的年代,洗是洗不出来的,不如直接剃掉,落个光秃秃一片真干净!

      “是,主子。”
      大脑袋勾肩低头,埋怨自己给主子丢人了,同时还污了主子的眼。
      夏侯睿无奈摆头:“去。”

      然后大脑袋又弯了一下腰,还朝周围其他人也都弯了弯腰,这才随一老汉离去。

      大脑袋解决个人卫生期间,夏侯睿也回屋净手净面,重新换了套衣衫。
      岸端着从山上摘下来的野果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一棵杏树下的石磨边,仰头望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岸不管这些,只随手拿了颗果子喂他,他习惯性地张嘴。
      却不曾想,红得娇艳欲滴、圆溜溜的小果子竟然酸得他五官扭曲,龇牙咧嘴,一下子就驱离了先前的所有思绪。

      最后,他酸得都蹲下来了,却魔怔般的笑笑,笑毕,问岸道:“大脑袋是怎么找上你的?”

      大脑袋不过一小太监。
      自幼净身,身体自然比寻常男儿本就差些,跟着他在‘蚌中沙’的那些年,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身体素质便再落下几分,即便意志力再强,从洛阳到南方大山之中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几千里之遥,仅凭凡人的一双脚,他是怎么找来的?
      再说,他又如何知晓他在这里的?

      这一切最有可能的便是跟岸有关。
      倒不是怪岸,也不是怕大脑袋会以什么不可承受的代价与岸做交易,毕竟来这前岸才刚为了他一笑,妄加干涉凡人命运而深受惩罚,他只是……
      只是他自己的命运尚且不明,今后将面临什么,承受什么,皆不可预测。他怕再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更怕再连累已被他连累了半生的无辜……

      “他执念太深,又事关于你,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岸站在夏侯睿身边,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无意识地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自己嘴里塞果子。可奇怪的是,明明酸得夏侯睿神魂激荡的野果子在岸嘴里却仿佛变了味儿,她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执是欲,痴也是欲,只要跟欲有关,皆归岸管。

      岸嘴里包着东西,声音含糊不清:“你们人把有血缘关系的人定义为亲人,而我却觉得彼此陪伴、守望相助,即便不存在血缘关系,亦是亲人。既是亲人,他自然舍不得你。”

      “我知道他之心,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夏侯睿是不是哭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可我的心,我的心又怎么忍心……”

      “主子!”
      另一边大脑袋久未见夏侯睿,思念甚切,三下五去二洗漱完以后便迫不及待地出来拜见主子。还离着好一段距离,就扑跪在地,膝行上前。凄厉的一声,惊得夏侯睿和岸都瞬间朝向他。
      接着便是泪如雨下,鼻涕与眼泪齐飞。

      夏侯睿真是又感动,又嫌弃。抬手摸了摸大脑袋刚剃干净的,锃光瓦亮,可与天上皎日相媲美的光头,无奈感叹:
      “你这狗奴才,都亲眼所见我被‘砍头’了,还不死心呐?入宫(刺杀光帝)前,留给你的那些东西足够你下半辈子过安稳富足的日子。你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楞大的脑袋难道是个摆设不成?蚌中沙中的十三年还没有被关够?苦比糖好吃?还是你天生命里犯欠,不虐不足以谓人生?……”

      夏侯睿平时并不是个嘴炮的人,可这会儿却像是给嘴突然开了光。
      大脑袋被骂得都有些发懵,一时岔气,竟又打起嗝儿来。

      于是,一个骂,一个打嗝儿。
      骂人的骂得起劲儿,打嗝儿的亦不认输。
      一起一伏,一呼一应,堪称奇景。

      等那骂人的骂得差不多的时候,打嗝儿的也终于慢慢平缓下来。
      可这还不算结束,尔后大脑袋又莫名哭了起来,而且越哭声音越大。

      夏侯睿抿着嘴抬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把人骂凶了?
      他骂起人来杀伤力这么强?

      夏侯睿对自己以往隐藏的属性感到震惊和怀疑。
      而作为背景板的岸,一直在他的斜后方,歪着脖子,带着某种困惑,安安静静地盯着大脑袋那张难以形容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大脑袋带着哭腔开嚎:
      “奴才是个阉人呐!干爹把奴才捡进宫前,奴才和野猫睡在一起,和恶狗抢食,跟了主子才慢慢学着做个人……奴才无父无母,也不能有妻子,将来更不会有儿女,脑子又不好使,手也笨,主子让奴才如何独活啊?”

      这一嚎,非亲身经历者不能感同身受,不可以语伤悲。
      这一次,换夏侯睿愣住。
      大脑袋与其说是痴,是傻,不如说是他身世和经历,让他在离开夏侯睿后找不过独活下去的意义和动力。
      所以当初刑场上,夏侯睿若是真的被光帝一刀给砍了,大脑袋也必死无疑,只不过是早一刻和晚一刻而已。

      “唉……”
      夏侯睿骤然卸了全身力气,往斜后方一歪倚在岸的腿上,长吁短叹起来。
      大脑袋嚎够了,哭够了,定睛一看,他的主子已被美艳绝伦的妖精搂在怀中,被轻轻抚摸着背脊,小声安慰。
      突然,大脑袋就哭不下去了。

      、

      几日以后,大脑袋养得约莫有了个人样。
      一夜,夜深人静,穹庐黑幕上新月如勾。

      在大山环抱之中的小山村,一切都睡了,村子也睡了,像卧倒的巨兽。
      前安南王夏侯瑜家东侧有一座石板桥,板桥两端蒲草茂盛,高过人腰。
      桥下河流静悄悄,本该蛙声一片的时节,不知为何,一声蛙鸣也没有。

      岸和夏侯睿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眼睛鼓得核桃大,不停东张西望的大脑袋。
      大脑袋两边肩上各挂着好几个粗布袋子,里面装着白日里岸说即将离开时,前安南王夫妇俩以及家仆或者周围村民们送给他们的土特产。

      可是,他们却于夜半三更不辞不别。
      大脑袋觉得,他们不像是作别亲友,倒像是做贼。让他莫名有些心慌和紧张。

      这时,突然一颗流星划过黑幕,似神族后羿射出的金箭。
      夏侯睿脚下微顿,回头看了眼前安南王家院子的方向。这几日所见,是他曾经未曾见过的人间,人间很好,真的很好,但他不想再来了。

      岸领着夏侯睿和大脑袋上桥再下桥。
      四周极静,便显得几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和沉重。
      过了桥,却没有往远方走,而是折返回来,拨开茂密的蒲草丛,下了河。
      他们的脚才刚一碰到水,黑黝黝的河水瞬间就变了样,变成一条完全由金银珠宝铺成的华丽炫彩的路。
      这条路不宽,但很长,一直延伸到眼睛望不到的地方。

      “呀……呀呀呀……”大脑袋被突然出现的景象吓得乱叫,一边乱叫还一边连蹦带跳。
      前半辈子,他穷得时常连温饱都有问题,现在别说温饱,解决温饱的金银珠宝被堆成山,铺成了路。且就在他这双穷脚下。他的这双穷脚正被硌得慌,果然是双穷脚……

      同时,他的主子夏侯睿也不比他好多少。
      虽然没有失控的鬼吼鬼叫,也没有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直恨不得抬上肩,但他整个人都僵直着,僵成了一个木桩。

      岸等了等他们,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几息之后,大脑袋激动得涨红着一张脸问:“奴才可以伸手抓一把吗?”
      岸愣了一愣,忽而哑然失笑。
      旁边夏侯睿亦一脸期待得看着她。

      岸笑道:“当然,从现在起你便是黄金城的人了,别说抓一把,就是抓千把万把,只要你乐意,爱怎么抓怎么抓。”
      然后想象中的,大脑袋扔了两边肩上的几袋子土特产,一个扑倒,在金银珠宝里乌龟似的又划又刨。
      夏侯睿亦慢慢蹲下身子,一下一下地,用手撩着金银珠宝玩儿。他一边撩,一边感受着金银珠宝穿过指缝间的手感。他脸上没有大脑袋的激动和痴迷,反倒严肃得很,好像珠宝鉴定师,正鉴定着这些金银珠宝的真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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