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冥司》含叶笑初

6、第六章 红衣

　　东隅这才缓了脸色，话锋一转：“不过，海棠穷池，破了我这阵法，总得有个交代吧。”

　　东隅此人性格向来这样，既然人找到，海棠影也不大想这么耗着。深知他的人，必定会猜想道“秋后算账”即便是算账，也向来是在无形之间。不过终究，还要有个真相不是？就看东隅有没有插手此事了。

　　海棠影好脾气道：“自是，有用得到穷池的地方，无需东领主提示。”那此事便罢，就不再追究了？

　　没想到一直沉默的蓝衣人开口了：“苏尽还有一事未了。”便顿住了。

　　东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却看到蓝山只是看向他。与其说是看向他，还不如说是身后。东隅立马拧了拧眉头，道：“出来！躲什么躲？”想来那身后草色中隐藏的人儿怕是瑟瑟发抖了，半天不敢吭声。

　　草色中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凄惨一声，半晌捂着肩头踉跄跌了出来，双目中注满了泪水，怯怯地盯着那个白袍男人。

　　东隅叹息了一声，道：“我的好妹妹，你一个人在那干什么呢，多是虫蚊繁多之处，也不怕被咬了吗？”他的轻声细语，令地上的人儿仿佛有了希望。

　　“表、表哥，你会帮我的吧……”东罗熏道。

　　“我的好妹妹，往日我纵容你，便也算了，可如今，你却惹到岛主身上了，你让哥哥如何帮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担着吧。”东隅满不在意道。

　　地上原本冀满希望的眼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她一人坐在地上低低的抽泣，显得如是可怜，令人见了怜惜，可在场的却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蓝山淡淡开口：“既是家事，苏尽也不过多插手了，想来东领主自会秉公处理，天色渐晚，苏尽与岛主就此告辞。”对他不敬，便是对海棠的不敬了，毕竟他是代表岛主来送信的。于情于理，就算是为了她自己曾做过的错事，也该给一个小小的惩戒了。至于这小小的惩戒是何样的，便看东隅的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过人家。”东隅扫过东罗熏一眼，道。

　　东罗熏一哆嗦，连忙道谢。就像是被人施舍过的大恩大德一样，即使她心里明白，终是难逃不过了，脸色一白，不会的、不会的，看在她母亲的份上，表哥一定会手下留情的，一定会的……

　　事与愿违，原先的她有多大的希望，此时她便有多深的苦痛，她拖着僵硬的身体，似是全身经脉已断，还是苦苦挣扎。

　　“拷上。”一旁的黑衣人，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冰冷的铁枷拷上她的手腕。

　　“不要、不要！”那声音传入耳际，比起厉鬼，也再凄惨不过了。

　　东隅冷笑：“呵，还有力气叫啊，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公榛，继续。”

　　门哐的地一声锁住了，这里她并不陌生，昔日里，施加在别人身上的，如今却在自己身上一一再现了。悄然寂静的黑暗中，她倒吸一口凉气，比起从脊髓深处爬上的寒意，也不过如此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若是让人听到这毛骨悚然声音，便是噩梦一晚了。

　　也不管东罗熏的事如何，蓝山还是惬意地靠在玉椅上，眼前摆着一大碟红红的果子，嘴里毫不客气接过被扔来的果子，咀嚼。完后，似是还不满足道：“还有吗？”

　　那人回答：“没了。”

　　“没了？”

　　“没了。还想要？不够的话，我嘴里还有。”那人调侃。

　　缓了好半天，蓝山才反应过来，委屈道，“海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带这样玩的。

　　海棠影轻咳了一声，道：“吃多了也不好……今日之事，我已了解。天色已晚……”

　　是的，天色已晚，该是回笼就寝了，蓝山一笑，海棠影也是一笑，不过，他们所笑之处略有不同？“今日，苏尽也有过错，《阵法通要》拿去抄写。”

　　海棠影不知从哪抽出一卷白色的长轴，摆在蓝山面前。蓝山登时便道：“会疯的。”

　　海棠影好言：“不多，谁让蓝山总是记不住。”不过是抄了无数遍而已。海棠手中绝对有很多他的手作了，也不知，是被存着还是扔了。不过也是，海棠存着他的笔墨也无多大意义。

　　“拿笔吧，我陪着你。”海棠影道。

　　“八方四眼，玄机中通；六气之正，息息相连。取之无迹，用之以惠；调之养遗，法相破之……蓝苏尽，你怎又在钓鱼？”孔先生一拂课本，音入耳震，额间三线尤为可见。

　　蓝山仿佛从游梦中苏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孔先生怒不可遏：“适才老夫讲的是什么？”

　　蓝山一脸迷惘，刚醒来的他又怎知，惯性地瞥向右桌，只见海棠影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便道：“融阵之法。”

　　“错！是破阵之法。研八方晓四眼乃阵之本，看你还不知悔改，便将今日所学书十遍，穷池，他便由你监督，不可姑息。就算是陪读，也要博览群书，胸存笔墨，更何况还是未来岛主的陪读！”孔先生狠狠扔下课本，走了。

　　“拿笔吧，我陪你。”海棠影道。

　　这声音像是与那时重叠了。忆起往昔岁月，蓝山却觉得无比怀恋。如今孔先生虽不在了，可是他的书本还在，拿起的书卷，还存有一丝丝余温。

　　昏烛赤衣，窗下明月，余辉倾洒，伴影偕长。呼吸声绵长，细笔刷刷响。蓝山的字方中蕴锐，蓝山的指纤若葱根，蓝山的目昏昏欲睡。蓝山目不斜视，心下一惊，道：“你……还未入睡？”

　　海棠影眸中含笑：“小憩了一会。”也难怪他瞌睡未被发觉了。

　　“罢了，停笔去睡吧。”海棠影道。

　　踏着月色，蓝山回了隔屋，感受到身后烛光已灭，便缓缓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