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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莺语乱 ...

  •   “昨儿太子要去捉鱼,抓了几只都不合心意,眉头皱着,说殿下不喜欢这么丑的。后来找到条漂亮的鲤鱼,太子却要将它放回去,一定要自己亲自抓,说这样殿下才会喜欢。奴婢把鱼放在金盆里,太子便蹲坐在那,一次次抓,还不容奴婢们插手。那天多热,哪怕是在个阴凉处,太子也是出了一头汗,最后抓了住,更是开心地捧着手里,执意要过来,连身上的水都舍不得停下来擦……”

      肖望说得活灵活现,将长乐逗笑,她看着玉瓶里的牡丹:“哪知半路瞧见开着正艳的牡丹,急着去摘,手里的鱼掉到丛中找不到了,哭哭啼啼地回来……”

      “太子是什么都想给殿下。那牡丹也奇异,不是月份偏偏开得艳丽,一看便是为殿下而开的。”

      长乐蹙着眉道:“我已经出了家,它为何要为我开?”

      肖望连忙找补:“花期已过却独开,正如殿下见尽浮华知真性。”

      “你倒是会说。”

      长乐笑个不停,肖望跟着笑。

      金环放下帘子,将屋内的笑声挡在里面,转身对宫女道:“茶再冰会儿。”

      这时,一宫女进来在金环耳边细语。

      “肖望,宫里的人……”长乐顿住话,她从金环手中接过茶,换了另一个问题,“肖望,你在宫外可有亲人?”

      肖望恭声道:“奴婢南方发灾才进的宫,记不清是否有亲人在了。”

      “……你想过出去找他们吗?”

      “这么多年了,奴婢连容貌也模糊了,不过……”肖望瞧见长乐神色不对,一激灵,带了些谨慎,“如果某日能遇见他们,奴婢大约会觉得眼熟,那股血浓于水的感觉是忘不掉的。”

      长乐似乎被他的话触及到,目光迷蒙。

      一宫女从外面进来,行了礼道:“殿下,沈千户来了。”

      长乐抬头问:“他来做什么?”

      这话听不出喜还是怒,金环平常地道:“想必是得了什么旨意。”说着向肖望使个眼色,肖望无声退下。

      “他什么时候顶了内侍的差?”长乐进了里屋,隔着碧纱隐隐约约瞧不清。

      宫女看向金环,金环示意她先候着。

      金环进了里屋,为长乐拿来替换的僧帽和帕子。

      “是不是很难看?”她的面容在菱花镜中以朦胧不清的姿态呈现,偏偏光秃的头像是凃了金箔,闪闪生辉。

      “殿下知道的,在金环眼中殿下依然是殿下,从没有变过。”金环走到长乐身侧,衣袖在微风的吹拂下颤起,她轻轻擦拭长乐头上的汗,为她带上新的僧帽。

      “三千青丝三千愁……”长乐照了照镜子,“我无青丝却有愁。金环,你可有放不下的事?”

      “奴婢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看长乐垂下头,犹豫地道,“不过,奴婢倒有些遗憾。”

      长乐转来,注视着她。

      可能今日微风恰好,金环有了些忧郁和倾诉之心,这是以往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

      “奴婢刚来殿下身边时,还是次等宫女,由红姐姐带着做事。殿下长居长公主府时,全权由宁国长公主的人伺候,于是,闲暇时奴婢们就聚在一个院子玩些游戏,打发时间。”

      金环的神色带了些怀念。

      “那天是春夏之交,风很大很大便商量放纸鸢,最初怕被人指责放得很低,后来玩得忘了形,越飞越高最终线被吹断了,整个纸鸢飞到院子的另一头,那是主子住的地。殿下也知道女儿家放纸鸢总喜欢在上面写些东西,当个美好愿景。”

      长乐渐渐想起其他。

      “红姐姐说她去捡,奴婢便陪她一起去。寻找了半天,发现那纸鸢的断线挂在墙头,只要顺着线拽回来就行了。奴婢刚放下心,谁知那线拽不动了,不知道它卡在何处。奴婢搬来椅子,红姐姐踩着椅子,往墙那边看,突然她蹲下,脸红彤彤的,奴婢也踩着椅子往那边看,殿下知道奴婢看到什么吗?是谢小爷。墙的这头,我们扯着线,墙的那头,他握着纸鸢。”

      长乐好奇地问:“谢小表哥还了吗?”

      金环柔和地看着长乐道:“谢小爷没说不还,只是要我们自己去拿,他站在墙那边不动,让我们在墙上够,红姐姐拿了一次被他羞红了脸。我们不拿他就念上面的诗词,正好念到红姐姐那首……”

      “他可真坏,后来呢?”

      金环笑笑:“后来……谢小爷翻过墙把纸鸢还了我们,说我们小气家家。再以后,中元节的时候,谢小爷送了我们几个花灯……”

      “你说的红姐姐是红蓼吗?她现在怎么样了?我许久没见到她了。”

      金环低下头,挡住她脸上的神色:“当初宫里起了疫,红姐姐和柳姑姑都病了,那时殿下年纪小,不记得也是常事。”

      长乐想了会儿,记不得身边是否有这个人:“你遗憾红蓼寻不到谢小表哥吗?或许他们下世便找到了。”

      金环嗯了一声:“殿下,沈千户应快喝了两杯茶。”

      长乐半抱怨道:“我这殿里快要为他备上个杯子了。”

      光线从竹帘的缝隙中蔓延在沈玦身上,热燥仿佛对他毫无影响,他安静得宛若屋内的一桌一椅。

      长乐看着金环出去的身影,神色不明:“你常常来这少不得流言。”

      “母亲还不知,儿子已负责道观的巡察事宜。”

      长乐似乎不适应他的称呼:“我已出家了,你来这何事?”

      沈玦道:“殿下,工部那群人保住了。”

      她平静极了,甚至无动于衷。

      沈玦又道:“母亲,他比我们想象的根基深。”

      长乐抬眼注视着他:“你为何认为我有能力拉下他呢?”

      “凭圣上对母亲的呵护。”

      “四哥再呵护也容不得我对政事指手画脚,更不会为我与那些人对峙,我在他心中的存在并非你所想的。”她想到了哥哥。

      “正相反,殿下是在低估。”

      “难道你认为我随意说一句话,便可处置工部那些人吗?是你太低估朝政了。如今,文臣独大,外戚宗亲势力不显,你我无助力,无疑蜉蝣撼树。若你升到锦衣卫指挥使,倒还能说上话。”

      “母亲,是要我取代嵇迟重?”见长乐疑惑,补充,“锦衣卫嵇迟重似乎是圣上还是王爷时招来的仆人,无人知晓他的来处。不过是有了护主之功便被封了爵,任了指挥使。母亲想要儿子取代他,并非什么难事。那日冲撞母亲的赵佥事已被赶出都城。圣上已昭示他对母亲的信任。”

      长乐沉思着,她想不明白温煜为何待她不一样。她道:“帝王的喜爱大概像天上的云吧。”

      “就算是云,也有掌握阴晴的能力。”沈玦直视她,“母亲越发像个母亲了,一个足够纯粹的母亲。”

      长乐回视他。

      沈玦丝毫不惧:“如果母亲有孩子,我相信他一定是天真快乐以及纯粹细腻,但是母亲你养得是以后会吃人的猛兽。他的吼叫必须要吓退所有人,不然他只会被囚禁在牢笼中,被拔光所有的牙齿。你心中的愤怒在逐渐被平息,甚至在被另一种母爱所替代。”

      “他只是个不知事的孩子。”

      “母亲想过为何在重重阻拦中,圣上会被一致举荐,为何在您的母后会在那样紧要的关头被气死呢?身负血海深仇的你,应该足够地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一切。”

      沈玦像潜伏的蛇,咄咄逼人的蛇信在她面前探出。

      “也许有可能,但初儿依然是无辜的。”

      沈玦嘲弄地道:“母亲,可听过爱屋及乌?喜爱可以蔓延,恨为何不能蔓延?可以封妻荫子却不能祸及家人,这样的正确才是真正的善良吗?”

      长乐再次被他逼在他所创造的阴暗中,她恼极反问:“你在嫉妒吗?”

      所有一切静止。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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