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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晤故人 ...

  •   国业寺祭坛前的众臣在一阵雨后终于等来温煜,他们恳切地望着尽头逐渐清晰的身影,最终神色大变。

      “跪!”

      听令而跪的心随长乐的迫近而忐忑。

      长乐步伐稳重,平静地迎着一个个震惊的表情。

      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不知道百姓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但她知道,在那些大臣心中她仍然是最可憎的女人,是大鄢皇室的耻辱。

      行至阶梯中层,站到老师和杨阁老身旁,顿时迎来更大的打量,如同刀刮在她脸上。

      那些重臣嘴角蠕动了两下。

      猝不及防下,长乐肃穆而跪,沉声道:“妙静恭请圣上登台祭祀,以应上天恩泽,为万民祈愿。”

      前排看热闹的勋贵宗亲立刻响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大到唬住后面听不见的文臣,一下子呼声越来越高。

      嵇起予嘴角带笑,欣慰跪下。

      在阵阵声响中,亢奋的奏乐随之而起,响彻天宇。

      被气住的重臣迫不得已咽下声音,跟着高呼万岁。

      温煜不动声色地睨了长乐,缓步走向最高处,他转过身,注视着广场上行跪拜大礼的人群,缓缓展开双臂,示意停乐。

      他道:“朕已寻回国师,今日起,大鄢万民安乐。”

      在海潮般的回声中,有些人哀恸地闭上眼,似乎预料到今日之后的血雨腥风。

      回到大鄢都城,温煜忍不住大笑:“你瞧见他们的神色了吗?愁眉苦脸的。”

      “明日少不得要参我,他们想说的话,我大概能背下来了。”

      温煜躺在榻上,没个正形:“左不过又扯上礼法罢了。若礼法是个有血肉的人,怕早就被舐得千疮百孔。要我说,还是修道好,得万法精妙,忘红尘俗世,过眼云烟,都是过眼云烟。”

      “四哥倒比以前还豁达。”长乐略带怀念。

      温煜道:“铁打的文臣,流水的皇帝,幸亏我早早立了太子,待他长至十四,我便自在逍遥。说来,你还未见过呢,冯腾,把太子抱来。”

      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被抱来,亮黑色的眼睛流淌着天真的疑惑,似乎在猜测她是谁。

      “温璇初,你喊他初儿便行了。初儿,这是你姑妈。不过这个称呼只能无人时喊,若有外人在喊她国师。”温煜将小孩推到长乐面前。

      长乐蹲在他身边,观察他的眉眼,有一种熟悉感让她挪不开眼睛。

      “姑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璇初仰着头,一本正经地问。

      朱红的太子袍一下触动长乐,她忍着泪:“姑妈刚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回来。”

      她摸着他的脸,想着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必定也这般大了。

      “姑妈你为什么要带着帽子?”

      长乐对他充满了耐心:“因为姑妈是出家人,剃了发。”

      “是光光的和尚头?那我能摸摸吗?”眼睛中的光芒被随后而来的一掌打散。

      温煜收回手:“小小年纪倒有登徒子的风范了?呦,还哭了?”

      长乐见不得孩子流泪,瞪了温煜,手脚慌乱地哄璇初。

      被双双晾在一旁的温煜咳嗽几声,换不来长乐半点注意,再看冯腾被长乐使唤得得心应手,无奈地从榻上下来,从到门口还是没人拦他,忍不住喊了声:“冯腾。”

      团团转的冯腾立马找准方向,将送来的小袍塞到旁边的人手里,跟着温煜离开。

      长乐想喊住温煜,又被璇初的哭声拦住:“怎会哭得浑身是汗?”

      “殿下,热水送来了,不如将太子带去偏殿清洗下吧。”

      长乐点了头,看着眼前的内侍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肖望。”

      风带着烈阳的焦炙,扫过明黄的琉璃瓦。

      长乐眠在榻上,一侧的菱花镜映着她的睡颜。

      轻纱透过一缕阳光,在阴影处的长乐眉头皱起,似乎在睡梦中并不安稳。

      璇初走进来,他轻轻地站在榻边,凝视着长乐。

      长乐惊醒。

      “姑妈,你认识我母亲吗?他们说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长乐将他揽到怀里:“我没有见过,但我知道她是大鄢最美丽的女子,她和你的父皇非常相爱。”

      他的脸色黯淡下来,趴在她的胸口:“可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长乐编着故事:“她不是抛弃你,她只是为了你去寻找一样神物,能让你永远幸福安康的神物,她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也许你觉得这样的东西有无可无,但对她不一样。她会回来的,如果你一直挂念着她。”

      他闭着眼睛:“我会一直挂念她的,姑妈。”

      长乐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充斥的爱意令她不再感受到孤独。

      璇初的呼吸变得平缓,他睡着了。长乐却睡意再无,她想着那个未出世的侄儿。如果当初她能赶到宫中,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她睡不下去了,将璇初交给肖望看护,自己出去静静。

      蝉鸣不断,鸣得她心绪更加烦躁。行走在树荫中,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她问身边的宫女,那边是何处?

      宫女:“是冷宫。”

      长乐想难道是初儿的母亲,又觉得四哥不会如此良善且多情。

      “谁在那里?”她问。

      宫女支支吾吾:“是先皇后。”

      她愣住片刻,步伐坚定地走向冷宫的方向。

      目及处皆是萧索之景,明明夏日她却一身寒意。

      一个披头散发的宫装女子怀中抱着一个枕头,手指时不时拨弄着拨浪鼓,在树荫下发着逗小孩的声音。

      她站在旁边看了许久,那个女人也没有发现她。

      走到那个女人身边,长乐轻声喊道:“顾姐姐。”

      顾氏辨认出她是谁,兴奋地将怀中的枕头抱向她:“娴娴,快来看看你的侄儿,你瞧像不像圣上。这个眼睛,这个嘴巴,好像炤哥哥啊……你瞧,他嘟嘴了……”

      长乐只看到一个满是污渍的枕头。

      她真的无法将面前这个邋遢的女子与记忆中拉着她手大谈皇室之德的人联系到一起。

      曾经的女先生变成如今的模样,有谁能料到?

      “娴娴,你为何不看看你的侄儿?”顾氏瞪着她,眼睛像淬了毒,“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生下他唯一的血脉?”

      长乐预言不得,反问:“顾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说过了喊我皇嫂!我才是炤哥哥的皇后!”她又喃喃着皇后二字,“哪怕你这个贱人怀了孩子,也别想越过我儿夺得皇位。”

      她紧张兮兮地将枕头抱在怀里。

      长乐彻底失去交谈的心,或许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臆想的世界会更好点。

      “姑妈,我刚起来找不到你……”

      长乐还未转身,她身旁便有一人冲向温璇初。

      “我的儿子,你终于来看母后了!”疯狂的顾氏一把被肖望拦住。

      长乐急忙护住璇初,察看他无碍,松了口气。

      “姑妈她……”

      “她不是你的母亲。”察觉语气过硬,长乐轻柔地道,“她只是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的儿子……”顾氏流着泪,向温璇初伸着手。

      长乐将孩子交给旁边的宫女,捡起地上的枕头塞到顾氏的怀里,一字一顿地道:“顾姐姐,你该醒醒了,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顾氏像被冻住,垂下的黑发遮挡住她的神情,下一刻猛然抬起头,目光清明,在长乐耳边肯定地道:“他还活着。”

      长乐想问什么,忽然间顾氏一声尖叫,仓惶地抱住枕头,缩在地上:“孩子不怕,不怕,母后会保护你的。”

      说着,推开肖望,钻进屋内。

      长乐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转过身见到树荫下的金环。

      “殿下。”金环平静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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