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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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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月亮变得模糊,多了一种迷离的美。
远处有乌云压了下来,像是变天了。
凌风等在公交站台边,路过的出租车多是满客,偶尔有跑黑车的停下,凌风摆了摆手。
她不怕遇见意图不轨的歹人,凌风只是舍不得这笔打车费。
路过的车辆很多,有面包车有豪车,可偏偏就是没有她要的等公交车。
凌风觉得有点奇怪,她看了一眼手机,11点30分。她在这里已经等了接近1个小时,原本应该在11点停运的末班车没有出现,她的周围也没有等车的路人。
如果不是她所在的位置不对,凌风差点以为自己走到了阴阳路上。
这座南方城市唯一一条阴阳路在靠西边的城隍庙附近,那里在入夜之后阴气够盛,城隍庙自然选择盖在了那里。
城隍庙上面为阳庙,下面是阴庙,连接了阴阳两界。那条阴阳路从亥时开启,连接阴路跟阳路,鬼魂从阴路来到阳间,在寅时离开。
既然这里不是阴阳路,那为何等不到公交车?凌风蹙起了眉头。
夜里突然起了雾,雾中有一对橘黄色的车灯闪了闪。
那是一辆退下一线的公交车,车身是蓝色的,看起来锈迹斑斑。车子上没有写多少路,也没有写从哪到哪,它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停在凌风面前打开了车门。
那个穿着公交公司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看了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的凌风一眼,回过头按下了关门按钮。
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一只白嫩的手伸了进来,车门自动感应,又缩了回去。
凌风用手挡着车门,站在外面问他: “师傅,去城南的夫子庙不?”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抬手就要关门。
“哎哎哎别,师傅,去城南不?”夫子庙是城南的中心地带,那条街上鱼龙混杂,不乏一些有本事的道士跟“大仙”,想来这辆车也不会往那种地方跑。
“绕路”。开车的司机大叔长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说话很简洁,能不多说就不多说,声音也不算好听,像是用石子用力摩擦水泥地面。
脸色灰暗,眼神无光,看起来像是张死人脸。
有车总比步行强,凌风上了车,手在口袋里面摸索道:“师傅,多少钱啊”
车门再次关闭,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男人伸出两根手指。
凌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通用的硬币看起来崭新,像是刚刚流通的一样。她想了想,把两枚硬币放回了口袋,从怀里拿出两枚铜钱。
两枚嘉庆通宝,原本被她埋在三清像下的香炉里。
世人皆知大五帝钱稀少,小五帝钱却很多。由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组成的小五帝钱也能起到辟邪招财的效果,如果再放在香炉里用香供上那么49天……
开车的中年男人视线转了过来,凌风把那两枚看起来很新的嘉庆通宝放进了投纸币的口。
凌风朝他转头微微一笑,看见他明显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你要去夫子庙?”,男人问她。
“我去城南区木禾路”,凌风的目光落在了窗户上,外面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公交车边擦了过去。
凌风收回目光,把视线落在跟她一样的乘客身上。
车子不大,里面的乘客也不多,老弱病残座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一脸的褶皱,手里还柱了根树枝。
那树枝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枝干上的凸起被摩地平滑,整根树枝像是被包浆过的一样,看起来格外的光滑。
跟老人隔了一个座的是一个衣着邋遢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做苦力活的,脸上一脸的灰尘不说,脚边还躺着一个大麻袋。
再往后的后半截车厢,靠着后门的地方坐着一个带小孩的阿婆,小孩坐在窗边,阿婆坐在靠过道的那边。
凌风走到了后面,坐在跟阿婆隔了一条过道的位置。她看着窗外,看见车拐向了东二环,看似准备出城。
有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半夜睡觉睡的好好的突然感觉自己醒了,醒来的自己可以看见周围的环境,可就是睁不开眼。不管你用再大的努力,用尽各种方法,掐自己的手臂却没有感觉。
这种经历多半是鬼压床。
但王宁是第一次遇见这种鬼压床。
他看见自己的床尾坐着两个女鬼,那两个长相可怖的女鬼看着他,用一种特别悲凉的语气唱起了《孟姜女》
“葫芦结籽生孟姜,喜结良缘遇范郎。
千古一帝秦始皇,拆散一对好鸳鸯。
范郎修筑长城死,孟姜哭倒长城墙。
贞烈女子性情刚,为保全节跳了江。”
孟姜女遇见被征兵的白面书生,本是一段大好姻缘,可惜军官强行带走了书生,最后死在了修长城的时候,尸骨埋进了城墙里。孟姜女哭倒了长城,向路过的秦始皇提了三个要求,最后跳海自尽。
那声音凄凄惨惨戚戚,再加上两个相貌可怖的女鬼一唱一和,唱到伤心处时血泪顺着脸颊而下,原本就破碎不堪的面容更加让王宁不寒而栗。
王宁想出声,嗓子像被扼住的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感觉自己全身像跌进了寒潭里,只有胸口处还有些温度,温暖着他的心脏。
那块白天花了大价钱的玉佩紧贴在他的胸口,散发着温热朦胧的白光。
正当王宁准备跟女鬼们僵持一夜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那凄惨的女声戛然而止,王宁觉得身体的禁锢也消失不见。
王宁从床上翻身而起,摸到放在枕边的手机,是来自中队的电话。
“喂,陈队,我是……什么?好个,我马上到!”王宁从床上翻身而起,发现那两只女鬼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他摸着自己胸前的玉佩,温软的玉料紧贴在胸口。
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动,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车,倒像是绕城而行。
凌风坐在公交车上紧了紧自己身上单薄的风衣,夜晚的寒意深重,有些微凉。
那个衣衫破旧的男人在之前下了车,后来车上上来了一个看似二十岁的女学生,化着一副看起来胭脂味很重的妆。她坐在了跟老人平齐的位置,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车路过一处工地,在靠近公路的拐角有一个不大的小土坡,土坡上有根冒出头的棍子,上面蹲了只漆黑的乌鸦。
路灯下,能看见那只乌鸦羽漆黑的羽毛,它张嘴叫了两声,拍了拍翅膀。
车停在了路边,不知道从哪冒出两个年轻的男人,先上车的人体格强壮,露在外面的颈侧隐隐露出一小块纹身。后上车的人身形瘦小,穿着黑皮夹克,袖子捋起一小段,能看见他手背上纹的蝎子。
那两个人目光呆滞地上了车,在看见坐在后排的凌风时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之色。
凌风漫不经心地打开折扇,空无一字的白色扇面上一闪而过一丝银光。
“找位置坐好”。开车的男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车子拐上南三环,看起来准备往城里开。
后上车的两个男人老老实实地找个靠前的位置坐了,安安静静地像是空气一样。
跟凌风只隔了一条走廊的阿婆用一种看神经病人的目光看着拿着折扇的凌风。她动了动身边年龄不大的孙女,小女娃揉揉眼,奶声奶气地问她:“阿婆,你干嘛啊”
阿婆弯下腰声音很是温柔地说:“囡囡乖,这样睡不舒服,婆婆抱着你睡”
小女孩揉着眼睛站了起来,阿婆挪在了靠窗的位置,把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车子走走停停,停在了城南一处快要拆迁的庄子上,阿婆抱着小女孩下了车。
凌风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后排,等到车停在木禾路上的时候,她起身下了车。
那辆车拐了一个弯,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城西有座城隍庙,城隍庙前有条阴阳路。
这是辆鬼车,开车的大鬼修的是善,就像是黄泉路上有摆渡人一样,这人间自然有接引鬼魂的人。
他们不像无常君一样拥有正编,是“合法”的,捕捉鬼魂的“警察”。他们更像是被城隍认可的本地居民,用这种方法修善果,修鬼身。
凌风转过身,她想到这个修善的大鬼,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带着孩子的阿婆。
孩子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上了这辆鬼车,因为他们干净又纯洁。
而那个阿婆则是阳寿快尽,半步踏入了棺材。
凌风一直觉得,鬼比人类单纯多了,没有那么多小心机,凶善都写在脸上。
哪像是人类阿,千张面孔百般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