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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并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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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茶杯翻滚到地上,‘碰’得碎掉。有用人颤颤巍巍过来,正在动作着打扫残骸。
老爷子的声音非常大,但因为年纪大了,这份大声也只能坚持一小会儿——咳咳咳咳咳咳,整个客厅里就是费力的咳嗽声。咳嗽声里渐渐有了用人为老爷子拍脊背顺气的声音,渐渐地,声音缓和了。
老爷子是个看重家庭荣誉的人,亲情关系倒是淡薄。这种设定表面矛盾倒也有理有据——他享受商场上的胜利,刀尖舔血得到的江山不容损坏,但在事业上花了很多心思就自然在亲情经营上没多少时间精力去关切——这就造成了他事事注重整体荣誉的坏毛病。
这阵子他听过不少人夸景琛,但这并不是他用来挑战自己权威的理由。未必是要替他们遮掩,但主动举报却绝对不可以,用人东西扫了一半,老爷子指着地上:“你们别动!让他来。”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拧着脖子看着时景琛。
时景琛呵笑一声,仿佛看透也看凉了太多东西,最后竟然笑出了声——是那种破碎的荒凉的笑音。
他整个拳头原本是捏紧的,到现在松开,人狠狠往椅背上一靠:“今天我东西能收拾,但往后您要收拾什么人,收拾回什么事,那就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了。——行,我敬你一声爷爷,得亏时家养活了我这么些年。”人从椅子上起来,脚步落地发出声响,只见他快步过来一把夺过用人手里的扫帚簸箕,
这里,只剩下瓷片被扫进簸箕的碰撞声响。
“你……停……”老爷子伸手,似乎是要阻止,一句话却咽下半句,身子一别含着怒气只言不发。
米果走过去,一把夺过时景琛手里的扫帚,将东西快速扒拉扒拉清理完毕,随后把东西一把塞到用人手里,“麻烦了。”她落下这句,
又抬头看向老爷子:“爷爷好。”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终究抬手指了一处位置,软声道:“你坐吧。”
“我就不坐了。”米果说:“我没听过老公受气,老婆坐着看笑话的。”她如今把时景琛和裴锦熙他们当做人而非NPC了,加上亲眼见到作者设置的这么不可理喻的家庭亲子关系,于情于理,她一点都不想坐视不理——她也非常讨厌老爷子唯我独尊的家长制做派:什么年代了,有毒得很。
“爷爷,夫唱妇随,我今天也就叫您最后一声爷爷。”
“怎么你们今天是要造反吗!”气得腾一下站起来,老爷子脚步却还是一软,又碰得一声坐下。
他当初条分缕析与律师一起商讨如何利用姜美好这个棋子时,不是这样怒气冲冲的。
过去光景,眼前一幕,对比起来真是啼笑皆非:“我不造反。”米果说:“我来说理。”
整个厅堂里是死亡一样的安静。
只有米果的声音:“宁远珠宝连续半年以次充好,您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看在眼里。二伯伯家虽然做的是小珠宝行业对时耀没有太大帮助,但在您眼里是您儿子家的产业,我们这边看破不说破,起码不应该举报。但是——”米果叹口气:“不是时景琛举报的,是我递给的材料。”“老话说,打人不打脸,这是我自己的爷爷从小教我的,但时铭远时江临并不是这么想的,我开了个娱乐公司,他们直接把我的小破公司送到热搜第二,砸钱倒是爽快,但我不能爽快地让人打了左脸再凑右脸来。”
老爷子的表情更加好看了。
他自知理亏,但还是不肯改口。
此时外头响起剧烈的机车声,接着是碰一声巨响,“爷爷!”一阵旋风样冲进来,时铭远还是之前那身装扮哭诉起来。
时江临也在身后,继而进来一大家子的人,全是时铭远、时江临那头的。
时江临走到老爷子跟前,替老爷子顺气,毫不客气地看着米果和时景琛。
她分了一眼看向身侧的时景琛,对方好似对这种反客为主的质问早已习以为常。心中升腾起一丝悲悯与无奈,这一刻,她似乎穿越时光般,一下子洞悉了时景琛三十多年来的成长轨迹。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里头意味不明,但他的目光冷冽,只有和她眼神撞上的那几秒里才透漏出别样的情绪来。
就这么冷眼看着时铭远对老爷子细数他时景琛是如何如何无情无义,不顾整个家族的荣辱,“爷爷!我妈妈自从嫁进我们时家以来,从未出过什么乱子,这次只是因为行业危机,没有办法,她才险中求胜。爸爸在公司这么多年,也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同气连枝,我们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些媒体还不是把时耀的名字记上去。”
啪。
一巴掌狠狠扇过去,老爷子也气:“你也知道我最注重同气连枝!你那个妈呢!怎么不亲自跪过来,要我给你们善后!”
人群后出来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妇人,拉着与老爷子模样类似的中年男人一道出来,双双在老爷子跟前跪下:“爸。”
“爸。”
这张感情牌打得米果浑身一阵恶寒,却看起来对老爷子非常奏效——果然老爷子对时景琛这边的薄情程度才是最深的。
米果拉着时景琛的手,目光落向他,然后微笑了下轻声道:“帮我一下,跟我一起演个戏。”
“好。”他心中运筹帷幄,早已有了一切部署,只消一个指令周宁那边就有大举动作。可现在,他愿意陪她。
还有些好奇,她手里什么王牌也没有,会怎么做。
窗外透过来一丝凉风,吹拂在人脸上,米果觉得那种紧张的氛围好像因为这阵风消散了些,目光向下落去,她笑了笑,和时景琛一道跪了下去。
要知道时景琛过去虽然总被欺负,但从不下跪,就是被打死也绝对不会对人真的服软,他只是会虚与委蛇讲好话,漂亮话,但下跪却一次也没有。
有时候老爷子气狠了,他不跪,老爷子就拿藤条打七八岁的他,他咬着牙,就是不跪。
这时候却轻飘飘把膝盖折了下来。
他跪的方向也很有讲究,看着像是在跪老爷子,实则角度却更偏向米果。
时景琛嘴角勾起。
是了。
这辈子无父无母,不跪天地,但老婆可以例外。
这是宝贝。
余光扫了时景琛一眼,心有成算的米果微微吁出一口气——没想到大佬这么义气:“下跪谁都可以——但老爷子你多少年的基业,跪下了,所有的资源链条就断了,再起来。”将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脸上游走一遍,米果最后定格在老爷子的脸上,然后自己一条腿一条腿站起来。
时景琛依然跟随着她的步调。
还是米果的声音:“就是你现在身边的这些人陪你。”
“大伯伯、时江临那边的欣耀科技,前几次险些拿到项目最后功亏一篑。二伯伯、时铭远这边母亲那里宁远珠宝公然骗人。就算你觉得大伯母那边有机关关系,但你觉得光靠那一头就能高枕无忧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是因为它是百足之虫。一个产业没有好的主理人,没有好的信誉口碑,就像是用了一堆黑心材料做的危楼,哪怕百尺千尺,地震来了,那就是个死字!——时耀没有时景琛不要紧,但时耀得有别的同样出色的人来管理,才能在危机当中胜出。但显然,太难了。不是没有,而是你要找一个在危难中力挽狂澜的人,而这个人还要在所有的项目主理人那里都有面子。”
一字一句,声音不大,但却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老爷子明显眯起了眼睛,他没想过数月之前的农村孤女,竟然变成了今天这样。
是时景琛带的好,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
“爷爷!”
“爸!”两道叠音一齐阻拦老爷子动摇的心。
但老爷子的目光依然在米果的脸上,不应该说只有在米果一人脸上,事实上,他也看了眼时景琛。
用的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的办法还是同气连枝四个字。宁远珠宝虽然不是时耀的产业,但关系链里有时耀两个字。没错——它出了事,时耀蒙羞,甚至还要帮它擦屁股。但如果是时耀大义灭亲呢——”
“卧槽你个死贱人。”
“你再说一句试试。”时景琛的声音,顿一秒,继续:“让我老婆说。”
“铭远住嘴。”老爷子的声音,看了眼米果,继续:“美好,你继续说你的看法。”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不被我说出来有一天也会被业界说出来,不如我去举报了,反倒给时耀挣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到时候老爷子你要亲情也可以,从亲情上给予他们关怀得了。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当机立断。”
“那假如我不呢?就是你带着景琛离开时家?”
“我养不活时总的,他不像我农村里长大,吃喝没有要求。”米果撇一眼时景琛,继续:“而且就算你罢免他,一时半会交接事宜也完不成。其实我们两个倒无所谓,年纪轻轻找什么工作找不到,我那边匿名举报,你这边不亲自打电话或者叫宁远珠宝自首,接踵而来的就是与时耀有关的黑料。”
“至于这些黑料当中有没有老爷子你的一些故事,那是说不定的。”
“他妈的,你威胁爷爷。”
“我说!”时景琛声音狠了起来,瞪向时铭远,又缓缓把目光落到米果脸上,声音一下缓和温柔起来:“让我老婆说。”竟然有点变态的温柔感。
不自在地面对着时景琛的温柔,米果却也很快调整情绪,重新用目光征询老爷子的态度。
沉吟了会儿,老爷子松开了时铭远的手。
“爷爷……”
“那电话我来打吧。就说——宁远珠宝自首。”说着从怀里拿出了手机。
这时那个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一把冲过来,伸手就要打米果,啪得一声,电光火石里——米果被时景琛一拉,那女人掌心一空并没有拍到米果的脸,
客厅里只有手机碎地,滚出几寸远的距离。
时景琛抓着自己这位大伯母的手,眼睑微微低垂,阴鸷的目光看过去:“大伯母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会在场,难道我只是个看客吗?”
“你……”
“我就讲白了,环亚项目已经胜券在握,这礼拜就能下项,换句话来说,时耀这位子我坐稳了。宁远和你娘家要是还想在永江市混,就乖乖给我自首,否则……还有时江临……”目光落过去,时景琛:“就不是一小段日子的牢那么好坐的了。杀人抛尸,可是大罪。”
手机被打落,米果的手指被作用力震得有些发麻,她立在时景琛的背后,不断地伸展着手指做恢复。
她见到时景琛亲自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给。”他递给时铭远的母亲,侧脸的表情里都写满了不容拒绝。
好几个拨号音,电话被拨通,时铭远的母亲客客气气地对电话那头讲话。
这时候时景琛点了下头,丢下一句:“既然事情被我老婆解决了,那我就不多留了。各位自便。”
一出大戏,到这里终究落下了尾音。
之后米果和时景琛一同回去,刚出了大门,周宁就迎接了上来,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脸色非常不好,上来第一句就问:“时总,到底什么时候把禁海岛的证据发过去。还有警察那边的电话,我什么时候打,那些打手都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把他们叫过来。”
米果探头:“你们怎么搞得像是火拼一样,誓死而归的,还有这么多准备工作。”
她语气好轻松,周宁从担忧里反应过来:“你们……里面解决了?老爷子他……”
“他没事。”时景琛语音短促,唇角向上快速一挑:“那两个的犯罪证据,警察一来就直接交过去。”
“那你刚才还用这个当威胁,就是骗你二伯母亲自认罪啊。”
“是。”时景琛笑容更深,“我没说过放过他们俩。”
一旁的周宁同志,完全不了解情况,好奇得要死,他坐上驾驶位,从车带镜子里往后看自家的总裁和总裁夫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不过时总倒是很擅长虚晃一招,你们……骗时铭远那边什么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有一件事。”十分正经的声音从时景琛那边传来。
米果也好奇了,凑过去:“什么事?”
他看她一眼,说:“我不难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