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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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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城市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一晚上过去,积雪恰好没过脚踝,这对南方的城市来说算是罕见,因此无论是市民还是学生,心情格外舒畅。
教室外,操场上,已经有人打起了雪仗。
大多数高中生并不好动,包括此刻正趴在课桌上打盹的迟花。
林现将她大衣上的帽子轻轻扣下,盖在了她脑袋上,接着自己也靠在旁边陪了她一阵。
正值午休,教室里出入的人却不少,赏雪的玩雪的,偶尔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林现坐在座位上,几乎一察觉轻微的动静就会直起身,抬头盯一眼门口喧闹的人,用眼神警示他们的动作,然后侧过头确认还在熟睡的迟花。
渐渐的,他彻底起身,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
玻璃窗上覆着雾气,窗外景色朦胧一片。
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要不要出去逛逛?”迟花刚刚醒来,嗓音偏低。
林现转过身,弯了弯唇:“不怕冷了?”
一提起这个字,迟花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诚实地点了点头,自觉地将手放在他掌心里。
“待会儿再说吧。”
他合拢手掌,拇指在她手背摩挲几下,思忖片刻,再次开口,“放学去我家?我有东西给你。”
迟花眨了眨眼,倒没质疑。
下午放学的时间稍晚了一些,再加上天黑的早,两个人抵达小区时,周围已经彻底暗下来。寒风中,迟花愈发往他身上靠,汲取他身上的温度。楼道里灯光昏暗,漆黑的夜里,身边寂静如常。
走上四楼,没想到会在走廊上遇见他。
双方显然都愣了下,迟花和林现定在原地,目光对准了不远处的林帆。
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大衣,尽管这样,仍然佝偻着背,身体微颤,像被冻坏了。
“你们、住在一起?”他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林现下意识拉了迟花一下,“你先走吧,我有事跟我哥说。”
迟花各看了两人一眼,心里担忧却也不好久留。
她松开他的手,张了张口,最终只是点头。
林现目送她下楼,中途提醒了一句:“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
她走了,林现这才回头看角落里的人。
林帆被他盯得浑身发毛,随口揶揄了句:“我打扰你好事了?”
林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全程一言不发。林帆一点不客套,他一进门就倒了杯热水,坐到床上吹着热气,迟迟没有下嘴。
林现注意到他随手放下的信封,正要询问,林帆已经将东西递来。
“喏,这是上次欠你的。”
信封里装了一大摞现金。
犹疑片刻,林现并没接手,他用眼锋扫了他一眼,默了两秒才问了句:“哪儿来的?”
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温度。
林帆一愣,转了转脑子才状似不经意地回复:“打工挣的呗,你当我这段时间是白干的?!”
上次见他还是一个月之前,当时林现想找他沟通详谈,然而无奈林帆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无论林现怎么劝说,他始终敷衍,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那之后,林现没再跟他见面,中途甚至没有他的一点音讯。
林现知道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紧锁住他,眼底透露出一丝寒意。
“你是不是还跟那帮人有联系?”
林帆侧身对着他,视线闪躲。
安静的房间里,可以听清他极其轻微的叹息。
“李丛退学了,听说是身体出了问题,你应该知道原因吧?”见他肢体一僵,林现停顿下来,盯了他好一阵才继续道,“他染上毒.品.了,哥,我希望这件事跟你无关。”
他很无力,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心。
以前小大小闹也就算了,可是一旦出现这种问题,不是赔偿就能解决的。
他不清楚他走到了哪一步,只期望没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别再闷头替人卖命了,难道你以为出事之后你能跑得掉?哥,我不希望以后要去监狱才能见到你。“他已经言尽于此。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林帆起身离去,走至门口,又折返回来拿走桌上的信封。
静坐一会儿,林现拿起手机联系迟花,他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电话那头的人心思沉重。
“到了有一阵了。”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回想起先前的场景,不自觉地担忧。
迄今为止,她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一丁点犯罪的端倪,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即使不是最完美,他也是成熟优秀的,不然她不可能轻易交付真心。
那么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她思来想去只得把目光转移到林帆身上。
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
迟花沉了口气,问:“你哥走了?”
“嗯。”
“他来跟你说什么?”
那头默了两秒后才回答:“没什么。”
她还想细问,但是怕他想太多,最终只是无奈提醒了一句。
“我看他状态不太对。”后面半句没直接说出口。
林现随口道:“他知道分寸。”
别的再没提及。
从家里出来,林帆沿着街道,来到了一家酒吧。
门口处,三三两两的青年人分散一边,其中一个拿着啤酒瓶的黄毛小子见了他,笑着招呼。
“帆哥来了。”
林帆嗯了声,微一抬头,只大略扫了几人一眼,接着闷头往里走。
酒吧嘈杂,因为地段偏僻,周围的人难免沾了些不良习气。
灯红酒绿之中,他穿过舞区,找到角落沙发上的一名男子。
“程总人呢?”
座位上的人抬起头,随手一扬:“还没到。你找他有事?”
他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坐会儿吧。”那人笑着建议。
林帆迫于无奈只能坐下,然而全程一味焦虑。身旁有几个身材热辣的女人陪酒,他只是旁观,半点兴趣没有。
大约两小时以后,林帆终于见到了人。
进了包厢,他恭敬地点头问候:“程总。”
酒吧的老板姓程,中年男人看上去还算精干,鼻梁上的眼镜倒衬得人斯文了几分。两旁的随从西装革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干正经生意的。
林帆一坐下,开门见山道:“我考虑好了,这件事我就不参与了。”
只见对面的人露出和善的笑:“我能问问原因吗?”
他觑了人好几眼,内心尤为忐忑。见他为难,对方似乎并不想刻意刁难。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只是后面的事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这种绵里藏针的口吻最令人吃不消,林帆连连点头。
从酒吧出来已经过了凌晨,夜深了,他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正有些惴惴不安,身后忽地窜出几抹黑影,恶狠狠朝他扑来。
他尖叫一声,声音渐渐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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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来到学校,林现亲自将戒指交到了迟花手上。
“那天偶然看见,觉得很适合你。”
既然是情侣对戒,他的那一枚就应该由她替他戴上。
“昨晚你要给的我就是这个?“迟花莞尔。
他点点头,将戒指戴在她中指上,然后满意地笑了笑。
很简单的款式,也并不贵重,但她格外喜欢,忍不住赞扬了句“眼光不错”。
迟花细细打量一阵,忍不住问起昨天的事。
林现解释说:“我哥昨晚是来还我钱的。”
“就这样?”
“不然呢?”他抿嘴轻笑,心里却多了分警惕。他有意隐瞒,不想让她接触到这些糟粕。
她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但是不敢轻易论断。
“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迟花先前并没想这么多,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即便知道他后来的路,她也没有顾虑。然而当时间一步步逼近,有些事好像正在朝着原来的轨迹发展,她不得不担忧。
林现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放心好了,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事。”
她皱起眉头:“你哥的事,你能不能尽量别参和?或者离他远一点也行。”
她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是除此之外,她并不能做些什么。尤其在她昨晚突然回忆起,他当初出事跟林帆也有瓜葛。
他果然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迟花一瞬懊悔起来:“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毕竟是我哥。” 他打断道。
他态度坚决,不冷不热的口吻更让人语塞,迟花深感无奈。
没过几天,七中校园里开始疯传学生吸毒事件,李丛的大名从此传遍学校的每个角落。没人知道事情真正的起因,当事人已经退学,教师们也闭口不谈,然而随着越加频繁的主题班会,大家终于确认了事情的严重性。
连续两周,传言就没断过。
眨眼又到了月末。这一天,林现罕见地没来学校,班主任没得到请假通知,连迟花这边也没收到任何消息。联想到最近的几件事,她心里一下慌了。
记忆中,高三上期快结束的时候,林现突然请假,有好一阵没来学校,接着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不好的消息。
那时迟花他们能做的很少,好不容易见他一面,他始终保持沉默,后来林现被判刑,兄弟几个想探监他却不同意,自那以后他像是彻底从他们的生活里蒸发。
迟花考入大学,去了外地念书,和他更没有交集。
多年以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她听见过他的消息,当时他们是怎么说的?哦,好像都在唏嘘,他出狱以后走上了贩.毒的道路,又被判了几年。
传言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因为那时候,即使他从她身旁经过,她大概也认不出那个人了。
现在想起,迟花只觉得心痛。
林现无缘无故缺席,她终于按耐不住,跑到了他家门口。
从白天守到黑夜,一直到了晚上,迟迟不见人影。
从阳台侧面望去,迟花正蜷在角落,身体斜靠着灰白的墙,长久下来,连一个姿势也没换,头顶上是一盏老旧的路灯,勉强将周围照亮。光线下来,将她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一动不动,略显孤凉。
她心里有事,连等人也专注不了,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最后理不出一点头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思绪渐渐停止摆动。或许已经心灰意冷,她保住胳膊,脑袋埋进大衣里,仿佛与世隔绝。
猫儿来讨食,来来去去已经好几趟,她却一直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连脚也没了知觉。
楼下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动静,等迟花回过神,林现已经站在了走廊另一边。
她偏过头,眼眶已经发红。
林现错愕地愣在那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花儿……”
她忘记起身,只委屈地问:“你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