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迎嘉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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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姊弟在湘竹苑中从早上玩到下午。
蓝凌霜应弟弟要求和他下棋，这小子小小年纪，却偏偏极会算计。亏得凌霜小姑娘占了重生的优势，平日又得蓝老爷子调教，也得要格外上心，免得遭这小子算计，不留神在阴沟里翻了船，那可实在老脸丢尽。
蓝凌霜欺负起小孩子，当真一点儿心理压力也没有，她咬定青山不放松……这句用法似乎有问题？总之，她硬是让凌霄小朋友连输五局。看着弟弟青白交加的小脸，蓝凌霜的内心怎个舒爽二字了得？
日头逐渐偏西，远处传来人声的喧嚣，受邀观礼的宾客们已陆续抵达。抬头看了眼天色，蓝凌霜将弟弟赶回去梳洗换装，自己则进到屋后的小院，脱下汗湿的衣服，跨入飘满花瓣的浴池内。温泉池水蒸气氤氲，她一面动手搓洗身子，一面抬头看着霞云遍布的天空，只见天色越来越暗，外出觅食的燕子陆陆续续飞了回来，天地间逐渐失却光彩。
元童礼着红衣，定制的礼服一早便送了来。蓝凌霜站在房中央闭目养神，任丫环们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心里不由得微感不耐。宽袍广袖的华服虽然好看，但配件繁琐，穿戴起来就要大半个时辰，委实太过麻烦。
待丫环们退下，她睁眼走到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样子，不由得眼底暗了暗。
蓝凌霜从前对古代服饰就有些认识，若这世间的制度并未变化太多——那一身红衣绣工精细，可谓巧夺天工，上衣下裳仔细一看却纹饰九章，山、龙、华虫、火、宗彝五章在衣，藻、粉米、黼、黻四章在裳。
举起衣袖，她手指轻轻抚过那变形成藤花形状的龙纹，内心一阵纠结。且不是她妄自菲薄，就她看来衣裳便是衣裳，无所谓穿不穿得起，但这不明所以地让她穿上明显逾制的衣服，实在让她心里难安。蓝府的古怪，几年来她看在眼中，却始终找不到机会问个明白。她的爹娘并非狂妄的人，爷爷虽然离经叛道了些，但那只老狐狸决不会不知轻重，那么蓝府的情形又该如何解释？
“唉呀！我就说咱家的女孩是最美的。”房门咿呀一声推开，卫婉晴从外头走了进来，打量着女儿连连称赞。
“娘，妳怎么来了，外面不是有很多客人？”蓝凌霜转头问道。
“来看妳着！方才我已经去过霄儿那边，他快弄好了，但妳的头怎么还没梳呢？待会儿要你们亲自出去见见客人。”见她还披散着头发，卫婉晴问道。
元童礼除了将孩童介绍给外人认识以外，也考验孩童的应对进退——他们要亲手给宾客奉茶，感谢他们的参与，此外还要表演一项才艺。尽管习俗如此，但五岁的孩子往往怕生，也没有真拿得出手的专长，因此多由父母陪在身边，背上几首诗便作数。而蓝府自然不同，届时蓝氏夫妇只会在一旁观看，绝不会插手今晚的事物。对于爹娘的狠心，蓝凌霜实在为自己多一世记忆感到庆幸。
“她们再机灵，又怎能和娘的巧手相比。”蓝凌霜让丫环们退了出去，拉着卫婉晴撒娇道：“娘帮我梳头好不好？”
“好好，今天是霜儿的大日子，娘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见人。”卫婉晴拿起木梳，握住女儿漆黑光滑的长发轻柔地梳起来。她的手确实灵巧，很快便编好女儿的头发，用串着珍珠的金线固定后，插上鲜红的牡丹花和雪白的银莲花做为装饰。
卫婉晴让蓝凌霜在她面前转了两圈，检查并无不妥后，她取出一只盒子，从盒中里面捧出一条镶着红宝石的额饰，挂在小姑娘饱满的额前，再上下看了看，满意地嘘了口气：“霜儿，照镜子吧！”她推着蓝凌霜来到大铜镜前。
蓝凌霜望着镜中的孩子，不得不承认这副打扮很有看头，华美的衣衫掩去稚气，让年幼的孩童也能撑起几分贵气雍容。就连天生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被映得红扑扑的，格外又精神。
“霜儿真是太可爱了，真想妳一直都小小的，当娘永远的小心肝，小宝贝。”卫婉晴搂过女儿，在蓝凌霜滑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牵着她出了湘竹苑。
走过几条回廊，便看见同样一身红的蓝凌霄站在转角处等待，身后候着几名丫环。他见到娘亲和姊姊便开心地跑过来，大声嚷道：“娘，姊姊，外面来了好多人，热闹极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人那么多，霄儿不害怕么？”卫婉晴故意问道，指甲一勾，将儿子头顶翘起的发丝安回原位。
“不怕。今天我是寿星，他们都是来送礼的。待收完礼，我还要算算一共赚进多少银子呢！”蓝凌霄挺起胸膛说。这小子从小就爱钱，抓周时抓的一样就是算盘。
听闻此语，卫婉晴和蓝凌霜不禁笑起来。蓝凌霜故作严肃叮嘱他道：“待会儿见到那些叔叔伯伯可别说出口，不然他们铁定要气歪鼻子。”语罢牵起弟弟的手，步伐沉稳向大厅走去。
隔着粼粼湖水，水榭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时不时有爽朗的笑语声传来。蓝凌霜和蓝凌霄缓缓走上通往大厅的石桥，桥下的水面飘着一只只点着红烛的木碗，点点烛光随着水波荡漾，彷佛一场迷离空蒙的梦境。离大厅越近，便越能看清大厅里有多少人，弘越伯府的大厅是整座府邸最大气的建筑，同时容纳几十个人也不嫌拥挤，但人多之下，不免给两个孩子一种压迫感。
“怕吗？”蓝凌霜问弟弟，感觉到他手中慢慢汗湿。
“不怕，只是有点紧张。”蓝凌霄低声说道，呼吸有点急促。
“等回儿，照着姊姊教你的做。”蓝凌霜紧了紧手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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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星到。”门边的仆役高声叫道。
大厅里的人们抬头向外望去，见两个衣红如火的孩子手牵手跨过门坎，进入厅来。
“鸿飞，你家的两个娃儿真是好模样。”懒散斜靠在木椅上的绿衣男子瞇起眼睛，仔细打量一会儿蓝家两个孩子，举起酒杯对着主人说道：“果真是你和嫂子的孩儿。”
“这还用说。”蓝毅远笑道，看向儿女的眼神充满骄傲。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站在孩子身后的妻子过来坐下。
“好一对金童玉女！”
“蓝家果然的童子果然水灵。”
“青椽山人也是清俊风雅。”
“是吶是吶！”
大厅里宾客们一时间喧哗无比，却听见小女孩轻咳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进众人耳里。两个孩子目光向厅中扫过，黑白分明的眼珠顾盼生辉，显得异常灵动精明。收回视线，两人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语声清脆地说道：“蓝家第三十七代子孙，蓝凌霜（蓝凌霄）在此见过诸位前辈，感谢各位大驾光临，参与小可的元童礼。”
闻言是字字清晰，句句端庄，厅里的宾客们喝彩连连，又见他们颔首说道：“各位千里而来，路途上实在辛苦，请容得小可奉上茶水一杯，聊表感激和欢迎之意。”蓝凌霜扬手轻拍两下，门外的丫环仆役列队而入，人人各端着一只搁着青瓷茶碗的茶盘。
两个孩子领着下人向主位走去，上头坐的正是蓝毅远和卫婉晴夫妇。他们在父母面前停下，各自从茶盘上捧起一只茶碗，蓝凌霜奉茶给坐在右首的父亲，“上茶我父。”蓝凌霄奉茶给坐在左手的母亲，“上茶我母。”两夫妻抿一口茶，对他们慈爱地微笑。
给宾客安排的座位沿着主位依序向大门排开，右首蓝毅远下的是各门派的掌门名宿，左首卫婉晴下的是各商家的大老板，蓝凌霜负责右边，蓝凌霄负责左边，依次奉上茶水。
“霜儿给方丈上茶。”蓝凌霜将茶递给一名身披猩红袈裟，长须又密又白的老和尚，此人是雍禅山承空寺的渊祥方丈。这承空寺和蓝凌霜从前知道的那个少林寺很是相似，无论在江湖还是民间都大有名气，而方丈渊祥和蓝玹叡交情深厚，特来观友人孙辈的礼。
“呵呵，妳这小丫头一点儿也不认生，妳爷爷肯定极为疼妳。”渊祥方丈接过茶，和蔼地摸摸她的头，“当年老衲初见妳爷爷的时候，他还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没想到如今已做了爷爷，孙女孙儿也这么大了。”语气不胜感叹。
“爷爷跟我讲过与您之间的事，他说承空寺的武功果然天下一绝，让他相当敬服。”蓝凌霜直言道，老方丈顿时眉开眼笑。即使方外之人也喜欢听好话的，特别从个孩子口中说出，更是让老人家无比受用。
“霜儿给莫掌门上茶。”蓝凌霜来到下一位面前。
目光锐利如鹰的中年人拿过茶碗，他鬓旁的发丝格外斑白，竟像挑染出的一样。见蓝凌霜不畏惧他慑人的眼神，苍茳掌门莫流傲缓下脸色说道：“青椽一脉的功夫玄奇高深，霜丫头看着资质聪慧，还望妳好好努力继承东杰的衣钵。”
“会的，莫伯公。”蓝凌霜恭谨答道。
莫掌门赞许地点点头，自身后拉过一个男孩对蓝凌霜介绍道：“这是老夫的大孙子禹亭，今年不过十岁，平时淘得很，带出来也好长长见识。”
“莫哥哥好，等这么久渴了吗？喝杯茶吧。”蓝凌霜朝着小男孩灿烂一笑，倒是没介意对方年纪小，也递了杯茶给他。
“哼！”小男孩臭着脸匆匆接过茶，一句话也没说，躲回祖父椅后瞪着蓝凌霜。
蓝凌霜不知他在闹什么脾气，也懒得管小孩子使性子，直接走向下一位。
“小姑娘——妳知道我是谁吗？”没骨头似的男子终于肯从椅背上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半瞇起勾人的桃花眼，身子微微前倾，不怀好意地问道，语气和表情都充满邪气。
蓝凌霜想了想，天真烂漫地嚷起来：“哎呀，爷爷说过爹爹有个姓南宫，平素喜欢胡闹的拜把兄弟，该不会就是叔叔你吧？”仔细打量他后点头说道：“肯定是了，不然霜儿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人能和爹爹这般谈笑无忌。”
别看南宫景这人不着调的样子，南宫世家在湖北的势力盘根错节，此人年纪轻轻，却已是统领天下河运的常山会总舵主。
“竟叫妳猜出来了，也算有几分眼色。”南宫景心不甘情不愿地啧了一声，问蓝毅远道：“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当真只有五岁？”他看着满脸无辜的蓝凌霜懊恼道：“我还道是山里的妖精，被你和大嫂抓回来养着呢？”厅里一阵大笑。
蓝凌霜将茶碗放到他手中，正色说道：“南宫叔叔喝杯茶解解酒，待会儿还得用膳呢。”趁他没反应过来，俏皮地扮了个鬼脸。众人又是一阵笑，却听闻一声长啸自厅外传来。
大厅里原本人声鼎沸，听到那长啸不免静了下来，众人向外望去，只见一行朦胧的人影从石桥那头逐渐接近，看清楚来人后，蓝凌霜兴奋地喊道：“小师叔。”
身形羸弱的白衣青年坐在轮椅上，被身后的青衣仆役缓缓推入大厅，一名青衣童子手持拂尘随侍在侧。来人正是溟玥山庄的二庄主，金蟾公子蓝毅远的师弟，有莲衣圣手之号的萧云溪。萧云溪幼年曾遭歹人袭击，双腿筋脉尽断，又被投入结冰的河水中，待青椽山人路过将其救起，身子已烙下病根，即使后来习得一手过人医术，仍然不良于行，长年不时要咳上几声。
“小师叔，霜儿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蓝凌霜止住上前的冲动，站在原地嗔道。
原先要撇下正等着敬茶的客人跑过去的蓝凌霄，见着姊姊不动，也硬是没跨出一步，只是望着小师叔甜甜一笑。
“我写了信通知你俩的爹爹今晚会到，显然是他卖关子没告诉你们。”萧云溪示意仆人停下轮椅，似笑非笑地瞥了师兄一眼，看着两个孩子颇为感叹，“霜儿和霄儿竟然五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他笑得和煦，犹如一朵天山雪莲。
“小师叔，你先坐一会儿，今儿个霜儿这杯茶你一定得喝。”蓝凌霜俏皮地朝萧云溪眨眨眼，转身催促弟弟继续奉茶。
继南宫景之下，童颜鹤发的老者为湘南子周温南，据称早年便是蓝玹叡的好友，若不是身上穿着一袭华贵的宝蓝色蜀锦长袍，这老人家怎么看都像个普通的老农夫。孤鸿峯昊绝宫的宫主娄明仪，则是个兼具美丽与霸气的老妇人，据称亦是蓝玹叡的旧交。两个人看起来都极喜欢凌霜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和她悄悄地讲了几句话，逗得她直笑。
而后轮到萧云溪，蓝凌霜端起茶盏，却不急着给小师叔，她满脸算计地问道：“小师叔，这茶可是出自祁山，由茶家闺女亲手采摘再去芜存菁的上等贡茶的金纹牡丹，就是皇上一年都得不到几斤，你喝了可得带上寿礼。你准备送我什么？”
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中，萧云溪莞尔道：“妳这小丫头，怎地见到人就讨要礼物？跟讨债收租似的。”他云袖一扫抢过那杯茶，喝了一大口，气定神闲地说道：“绝不会让妳和弟弟失望，放心吧。”
那一头，蓝凌霄也给众位商贾上完茶，那些老奸巨猾的老东西看起来很欣赏他，提前认识这么些人，对他帮助甚大。今日情势显了，将来蓝毅远会将手里的生意交由蓝凌霄，而溟玥一脉的下任接班则是蓝凌霜。借着元童礼，也等同向天下人宣告蓝府下一代的实力。
奉茶完毕后大开宴席，老管家秦渊从外头走进大厅，和蓝凌霜和蓝凌霄打了个眼色，示意道那儿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客人们入座起宴。蓝凌霜对他微微点头，和弟弟再次并肩对众位宾客拱手说道：“宴席已备，请诸位移驾。”领着一群贵客往饭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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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的宫灯上嵌着一幅幅精致小画，明黄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朦胧洒落在长廊木道上。数百盏宫灯连缀成长长的光带，灯下的红流苏随晚风飘扬，夜里的菡萏廰别有一番风情。厅中悬挂以红绸扎成的彩球，连着长幔随风轻柔摆动，六个屋角挂着比外面更华美的大型灯笼，照得廰中央的大圆桌明晰晃亮。
蓝家夫妇俩今晚似乎真打算做对锯嘴葫芦，抱手围观让一双小儿女自个儿瞧着办。他们该不会觉得只要将场地准备好，剩下就让主角自己即兴发挥吧？见到在座位上坐定后便闭目养神的父母，蓝凌霜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是小孩，即使是穿来的，在你们眼里也才五岁哪！不待这样欺负人的。
宾客们也感到疑惑，虽说蓝家这对娃娃是今日的主角，但做父母的好歹也帮衬一下，全扔给孩子主持，万一搞砸了怎么办？岂不是面子不好看？五岁的小孩再是聪颖，仍旧是孩子，怎应付得了这般大场面。只有萧云溪露出淡淡的笑容，在仆人扶他坐到椅子上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孩子引导宾客入席。
“今日有十四道菜色，先由我们为各位介绍。”蓝凌霜在众人入座后，站在椅子上说道。她和蓝凌霄虽然站着，但因个子太矮，实在不比坐着的大人们高多少。
“第一道为百鸟朝凤，第二道为朝山云涌，第三道为翠碧如意，第四道为麒麟登石，第五道为黄衫娇客，第六道为紫绸绣球，第七道为书香福地，第八道为锦缎荷包，第九道为春坞花时，第十道为珠落玉盘，第十一道罗汉集会，第十二道水玉龙宫，第十三道澄湖秋月，第十四道童子弄莲。”蓝凌霄道出十四道菜的名称，中间毫不间断，口齿清晰流畅。众宾客大声叫好。
蓝凌霜俏生生地说道：“爹娘说今日全是给霜儿和霄儿做面子，各位定要尽兴而归，才算赏了我姊弟俩的脸。”
众人笑着打趣这对娃娃几声，而后蓝凌霜摆手吩咐道：“那么，晚宴开始。”
蓝凌霜摸摸空瘪的胃，暗道一声终于能吃晚餐了，撩起裙摆和弟弟一起坐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迎嘉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