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转角处》水色鸢尾

4、不欢而散

　　两个人只对立着，不需要只言片语，静默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穿流，将两个人的缘分再一次捏合，滕子俊在聚精会神的凝视，而骆萱却在心不在焉的躲闪。

　　滕子俊凝视着三个多月来一直苦苦念想的这个人，他思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默默地关注她呢？也许是从她倔强的拍掉他手里的手绢时开始的吧。那么他又是怎样一步步陷落的呢？也许是从她初二那年给她补课的时候开始的吧，这些答案全都是也许，他说不清道不明，但是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且时间分秒的过，他心里的那份潮动就越汹涌。

　　面前的她将那样秀美的长发挽起，用最不起眼的黑色卡子固定住，只留下精剪过的刘海，而且现在也只有刘海的精致程度才彰显出她曾经的那份挑剔和娇气，无论她现在如何将自己大众化、随意化，但在他心目中她仍旧是那个骄傲的小公主，她终有一天会回归本色，焕发出震慑人心的魅力，就如那日的初见，十岁的小女孩，左手拿着棉花糖，右手拿着手绢，粉白的公主裙穿在她身上，娇艳到与太阳争辉，一道绝佳的景致。他始终相信她终究是她，从来没有变过，虽然有黑框眼镜重重的遮掩，但她水润润的眼睛里透射出的眼神一如小时候的纯白。

　　他还记得她偏好粉嫩嫩、澄清湛蓝以及纯白如雪的衣物，纯白手绢的右下角是一抹争艳怒放的花，大朵翻飞的蝴蝶结还有蕾丝缀满边缘的小花伞。可是从十年前开始她就脱胎换骨，丝毫找寻不到从前的影子，只是一味的低调收敛，生怕被别人看到她的纯芳一样，她把自己囚禁在她的心事里，所以也将其他的人都拦在心门外，那份疏离感让他无法走近，尽管他不懈的尝试，但她总是有意回避，就像她不接他的电话一样。有的时候，躲避并不能挣断一切，就像现在，即使他联系不到她，但他还是在陌生的城市里遇到了她，就像是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指引，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找到她的。

　　对于她的突变，他没有向左航提起过。他还记得骆萱初二那年，左航找到他，口气坚定，就连神情也变得异常坚决，而不是一贯示人的玩世不恭。

　　“滕子俊，我们来比赛，谁赢了，谁就有资格站在骆萱的身边，守她一辈子。”

　　“好！”他答得很干脆，他知道他们三个人的结局必然会是这样，成全两个人，抛弃一个人，没有稳固的铁三角。

　　“那我们来比游泳。”左航张扬的眉目虽然跟他轻松的语气搭配得恰到好处，但也稍显凝重，大有尖峰对决的架势。

　　他稍显犹豫，两个人虽然做什么都是齐头并进，但是游泳，还是左航略胜一筹，本应该冷静的衡量，但是他突然很讨厌自己这种四平八稳的性格，凡事总要深刻得去思前想后，尤其在这件事上，他不要做弱者，“好！”

　　左航找来辛梓，让她做评判，没有说明比赛的意义，只在对望中互示各自将全力以赴，紧接着在辛梓的一声令下，两人便扑通一声以各自最华美的姿势跳入水池。最终的结果大出他的所料，本以为左航早已遥遥领先，却在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时发现自己竟然早一步到达终点，而左航却还有五米的距离，胜负显而易见，他胜利了。在仅为两个人提供的旋转舞台上，左航退出，他和骆萱成为唯一的舞者，享尽艳羡的目光。高兴之余，他细想自己怎么会赢得如此轻松？左思右想，仍旧不得其解。五米处，左航浮在那里，然后又沉进池底，待他跃出水面时，大力地甩去润湿头发的水珠，换上他妖冶四射的笑，很随意地说：“从今天开始，那个玩具我就让给你了。”等他回到岸边，将手横搭在辛梓的肩膀上，笑意盈满地说：“辛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辛梓欢欣异常的点头，大大的眼睛瞪得亮亮的，“好！”

　　往事匆匆闪现，似一点瞬逝的火光，眼前的她，黑蓝色的T恤上有浅褐色的咖啡渍，是他们这次重逢的印记，同色系的牛仔裤，松松大大地罩着她纤细的身体，一如学生时代的她，让人心生保护的欲望，给她足够暖的拥抱，用宽阔的肩让她静静地倚靠，张开双臂撑成伞状替她挡风遮雨。她的脚上也是同色系的帆布鞋，连鞋带也是暗暗的。她白白的颈和柔嫩的皮肤被衬托得越发柔弱，宛若一只迷失在池塘边的小天鹅，他知道她那个时候跳芭蕾舞，可是他从未见过她在舞台上显尽风华的舞姿，但他知道一定很唯美，很婉然。

　　骆萱不喜欢他这样静静的注视，他的专注让她不舒服，她怕他会看出更多的自己，只能不着痕迹的努力低头。

　　“骆萱，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轻巧的询问，让人狠不下心来拒绝，但是骆萱就是可以狠下心来，“不去了，我的衣服脏成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了了。”

　　“那……我先陪你回去换衣服，然后你再陪我逛逛这个城市吧。”他的眼神柔和，语气温软，原本就很雅致的容貌，更是平添了呵护备至的暖，这种暖像冬日的阳光，让人通体舒坦。

　　骆萱依旧是那幅食古不化的铁心肠，“我那里不方便。”

　　滕子俊反而轻轻的笑，“你要是不拒绝我，那才是太阳睡晕了头，从西边蹦出来了。”

　　骆萱微翘着嘴，皎洁的目光赞赏着他这份长期以来培养出来的心领神会。

　　“骆萱，你在这里生活的还习惯吗？”

　　她回望健身的小广场，指指那些老人，“我现在每天都能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幕，觉得心情特别好，这座城市很温馨，我很喜欢这里。”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留在这里吗？”

　　她郑重的点头，“嗯，过段时间，等一切稳定下来，我准备把我爸妈接过来，这里的气候很适合他们的年龄，城市不躁也不闹，恬淡的感觉。”

　　“那你呢？”

　　骆萱渐渐地对上他的眼，只做了片刻的停留，就又调转开，她不想看到他眼底的那抹深情，终究是要辜负，何必又要招惹呢？

　　“我啊，努力适应新工作，如果发展的好的话，还能在这个城市里占有一席之地，给我和爸妈找一个容身之所。”

　　“以前那么好的工作，你为什么要辞？而且还要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非要尝试这种从零开始的生活？”

　　她莞尔一笑，“我现在的工作不错，最关键的是工资高，这座城市也并非是人生地不熟，这里有齐安安，所以这里不是我从零开始的生活。”

　　听到她说‘工资高’的时候，滕子俊深深的皱眉，心里一阵绞痛，“骆萱，你不需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市侩。”

　　“你错了，我就是这么市侩，我需要自食其力，然后用尽全力去回报我的父母，就像我小的时候，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那样。”

　　“我可以跟你一起照顾你的父母，真的。”

　　骆萱淡淡的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滕子俊的好修养瞬间遁逃，他大力握住骆萱的双臂，“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不过我现在不希望被打扰，也不希望被关心，我想平静的过。”

　　“自生自灭，对吧？”滕子俊难得一见的厉声。

　　骆萱平和的笑，“我现在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只能选择活，平淡的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消极，难道就是因为你爸爸的病吗？”

　　“我爸爸没病，他好好的，他能呼吸能思考。”骆萱大力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冲到马路上，麻利的拦下一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她大口的喘息，待平息后，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喃喃地说：“我爸爸没病，他一直都好好的，他永远是一道不倒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