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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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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井千鹤不是忍者,但她却是这条街上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大人。
——严格来说也并不能算大人,她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已。
风吹着铃铛浅浅地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秋日的淡金色阳光洒落在窗前,远处的白云慢慢地飘动着。
浅井千鹤抽出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白布,盖在茶几上,仔仔细细地按平了褶皱,然后走出了门外,从兜里抽出了钥匙反锁房门。
她刚锁上门,扭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年幼的、连她的腰都够不到的孩子扑了过来,亲热地喊着“千鹤姐”。
“千鹤姐!刚才敲你的门怎么敲都敲不响,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是吗?”浅井千鹤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脑袋,“世津子真聪明。”
世津子仰起红扑扑的小脸来,害羞又得意地用明亮的眼眸注视着她。
浅井千鹤晃了晃神,她想起来许多年前,那个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朝靶子扔去手里剑的男孩,在终于命中靶心后侧过头来看着众多同学们的眼神。
——不,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眼睛更闪亮,他也从不会在大家面前害羞——
对啊,那时候的他,还是会笑的。
“千鹤姐又在发呆了!”世津子不满地撇撇嘴,摇了摇千鹤的手,把她从过往里拉扯了回来,“是在想男朋友吗?我都没见过千鹤姐的男朋友!”
千鹤好脾气地笑了笑,牵起了世津子的手,世津子乖乖地松开了怀抱,跟着千鹤往楼下走。
“世津子才这么大就知道男朋友了?那世津子有男朋友吗?”
“没有!”世津子答得飞快。
“嗯……”千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然后又问道,“那世津子有喜欢的男孩子吗?”
世津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晌。
她们拐过楼梯转角,穿过走廊,到了楼道另一头的房门前,千鹤拿出了钥匙,手里仍没松开握住世津子的手。
“直接说没关系哟,千鹤姐会帮你保密的。”她笑眯眯地道,“我都明白的……以前这个时候,我也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了呢,不,应该说,当时的女孩子没有哪个不是喜欢他的。”
“哎?”世津子第一次听千鹤说她的这种过往,不由得惊奇道,“千鹤姐也有喜欢的人吗?我真的以为千鹤姐要宅到死了呢。”
“臭丫头。”千鹤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世津子捂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哈哈一笑:“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其实千鹤姐,我们都很期待你谈恋爱的!”
“嗯……那个啊……那个就不用了。”千鹤语焉不详地道。
她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快过来坐吧。”
*
浅井千鹤是这一片最受欢迎的大人,理由很简单,因为许多忍者家庭的孩子在长辈没空时都是由她照顾的。
千鹤尽管已经十五岁,但也已经成为了一名知名作家,出版的书虽然比不上自来也的畅销,但也不差,养活她自己绰绰有余。
她有很多空闲时间,又有一片烂好心,总是在周围忍者父母没空照顾自己的孩子时主动接下这个责任,久而久之,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地都和她混得很熟,平常放学后,不想回家的时候也经常喜欢成群结伴地来找她玩。
千鹤家里人满为患,她不得不买下了邻近的几间房,打通了之后扩大空间来招待这些孩子。
千鹤很喜欢照顾小孩子,大概是因为年幼时的她自己也经常受人照顾,所以长大后总想着去照顾别人。
今天的访客似乎只有世津子,真是稀奇。
“因为啊!”世津子有些不太高兴地道,“美砂那家伙!开个生日会就大动干戈地把所有人都叫去充场面了……可恶!近藤也去了!明明一开始说好了一起来找千鹤姐的!”
“哦,原来你喜欢近藤啊。”千鹤凉凉道。
世津子一时语塞。
千鹤哈哈笑了起来,世津子恼羞成怒,扑过来挠千鹤的痒痒,千鹤身子孱弱又不爱出门运动,根本敌不过世津子,最后只能又哭又笑地和世津子讨饶:“放过我吧,世津子大人,小的知道错了。”
世津子这才停手。
嘻嘻哈哈的笑闹停了一阵,房里有一刻寂静,千鹤盯着眼前的天花板,又放空了思绪,世津子突然问道:“千鹤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人啊……”浅井千鹤眨了眨眼,“长得很好看,头发很软,眼睛特别漂亮,声音也好听……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所以是谁啊?”
“嗯,不告诉你。”
“不行!我要知道!”
“那也不告诉你,是秘密。”
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
浅井千鹤喜欢的人叫宇智波佐助,目前是木叶的叛忍。
世津子走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路边几盏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芒,道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浅井千鹤关上窗,拎起烧开了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热水壶,往洁白的茶盏里倒着水,雾气氤氲开了,飘散在寂静的房里。
熟悉的气息若有似无地从身后袭来,一片漆黑的影子无声地笼罩在她的脚下。
“佐助?”千鹤欣喜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千鹤放下了热水壶,没有回过头。
“你好久没来了。最近好吗?”
他没有回答。
千鹤闭上眼,往旁边走了两步,坐了下去。
“我啊……今天和世津子玩了一个下午。她也很擅长火遁哦。不过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我稍微指点了她几句还被她骂‘千鹤姐才不懂呢’……我当然懂啊,当年你练火遁的时候我全程在旁边看着哎。我也算是个火遁专家了。”
坚硬纸片的边缘擦过指尖。
“我要睁开眼了哦?我数到三……”
像是生怕对方漏掉她的话一样,她拖着尾音,慢悠悠地数着:“一、二、三……”
数完三之后过了很久,她才对着手心里的纸条睁开眼:
“你确实是个半吊子,理论知识也完全不过关。”
“……太过分了吧,佐助。”她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凭着直觉对房间里某个地方道,“就不能糊弄一下我吗,让我开心一点。”
她听见笔尖摩擦过纸张的沙沙声,半晌后,指尖又传来了纸张的触感,她再次慢悠悠地数到三,才打开纸条。
“路过花之国,给你带了伴手礼,怎么样?最近事情比较忙,过两天我就不来了,到时候再给你带新礼物。”
浅井千鹤笑了起来。
“好。”
当然好,只要对方是宇智波佐助,她就永远没办法说出一句“不好”来。
*
千鹤有着相当特殊的血迹界限,这是属于她的父亲的,他一直把自己的血迹界限藏得很好,连母亲都不知道。
简单来说,就是千鹤能对某个人——包括她自己,施展一个特殊术式,然后就能把对方立即凭空传输到另一个地方去。但是那个人必须要掩藏好自己,不能和别人有任何接触——
不能被看见,不能被触碰,不能被交谈。
一旦和别人有了这种“联系”,术就会崩塌。被施术的人会像被强光照射到的影子一样,消散得什么都不剩。施术者也会立刻死亡——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术,但是千鹤还是用了,佐助也还是默默地配合了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任性。
他相信她。
而且,除了探望她之外,他还想看看木叶。
他也,不那么放得下木叶啊,偶尔还是,想回来看看。
——虽然他从来不肯承认。
*
第二次再来的时候,浅井千鹤似乎忙着赶稿,赶过了头,累得直接趴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完全没察觉到佐助的到来,佐助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然后轻车熟路地进了她的房间,从衣柜里直接拿出了最厚的一件大衣,走上前来,给她披了上去,在她迷迷糊糊伸出手探过来要握住他的手时飞快闪开。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笨。
“佐助……”
他听见她迷迷糊糊地喊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
*
浅井千鹤对宇智波佐助来说是特殊的。
他们相识于佐助四岁的时候,那时候佐助还是个无忧无虑,被父母亲人宠爱的有些盛气凌人的“天才小少爷”。
同龄的女孩总是很追捧他,看见他就叽叽喳喳地凑上来喊着“佐助君”“佐助君”,而浅井千鹤不同,她只是在旁边看着。
一开始的浅井千鹤是可以成为忍者的,一切终止在某个夜晚,她的母亲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外村潜入木叶的奸细后——
浅井千鹤的母亲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就在浅井千鹤面前。
浅井吓得当场晕了过去,第二天刚在医院里醒来,又得知了母亲自杀的死讯。
后来她就变成了一个从忍者学校离开的异类,医生说她的心理阴影太重了,这辈子都没办法看见任何武器了——完全不适合当忍者。
宇智波鼬听说过这件事情,难得地过问了弟弟同班同学的事情,叹道:“真是可怜。”
大概是因为有了鼬的过问,浅井千鹤的存在,在宇智波佐助心里就悄悄的特别了一些。
在木叶的街道上看着她努力地为了照顾自己的其他忍者长辈们做事,回报对方的时候,他忍不住会侧过眼去,偷偷看她。
浅井千鹤是特殊的存在。
她不会和其他女生一样叽叽喳喳地吵闹着一拥而上扑过来,她永远都是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在高兴的时候才会歪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但是佐助只是一直一直这么普通地偷偷注视着她——这一切,又终结在某个冰冷的夜晚。
他的哥哥杀光了所有族人潜逃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充满了血腥气息的宇智波族地被封了,佐助被分到了木叶街道上一间小小的房子里。
他进门进去,就躺在里面,没有任何动作,然后门被敲开了,是浅井千鹤。
然后宇智波佐助才想起来,啊,她也是孤儿。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安静了。
“我住在楼下。”她说,“宇智波同学……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找我。”
她递过一个充满着阳光气息的枕头:“这个……你掉下去了。”
那是木叶上层好心发给他的家具,他来之前,已经有忍者帮他把东西都清洗了一遍,挂在阳台上晒,早就晒好了,只是佐助一直懒得收。
他一言不发地接了过来。
浅井千鹤没有理由再留下去,转身就想走。宇智波佐助突然问了她一句:
“你不会做噩梦吗?”
浅井千鹤愣了愣。
“噩梦吗……”她眨着眼睛,眼睫毛颤了颤,“习惯了吧。”
这回轮到佐助愣了愣。
他们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一个住在楼上,一个住在楼下,偶尔佐助会莫名其妙脑子一抽,故意把东西从楼上扔下去,浅井千鹤就会哒哒哒从楼下跑上来,敲开他的门。
宇智波佐助还是会做噩梦,可是每次起来,看着他的枕头,想到浅井千鹤,他的心里就变得一片平静。
——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了就好。
浅井千鹤和他是一样的。只有浅井千鹤才懂那种感觉。
宇智波佐助还是去忍者学校上着他的学,浅井千鹤还是木叶街道上到处帮忙,偶尔拎着一袋食材在楼道上和佐助打个照面。
有一天她忘记了带钥匙,很尴尬地上门请佐助帮忙,佐助从一楼直接跳到了她家的窗户上,然后从里面开了门——浅井千鹤住在二楼。
“门都不会关吗?”他冷冷地从里面打开门,对着门口的浅井千鹤道。
“对不起。”她低下了头。
然后佐助就在浅井家蹭了一顿饭。
第二天又来蹭了一顿。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浅井千鹤是不同的。
只有她才能抱住从噩梦里惊醒的宇智波佐助,摸着他的脑袋,拍着他的背,和他说,没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继续睡吧。
——只有她知道。
只有她才知道,只有她的安慰是能让他感到慰藉的。
只要她在,好像那些血腥痛苦的过往就什么都不算了。
这样就好了。
*
宇智波佐助喜欢浅井千鹤,就算她是个弱小得一点用都没有的家伙,就算她什么都不会。
但是他只能悄悄地,悄悄地在她睡着的时候,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和她说再见。
——我要离开木叶了。
——我要离开你。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但是他必须离开。
他试探着低下头,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站起了身,温热的手一把抓住了他,他回过头,看见她无声地流着泪,祈求一样地看着他:
“不要走……”
他摇了摇头。
“不要走……”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偶尔来看看我,可以吗?偶尔……我有办法。血迹界限……”
——浅井的血迹界限对他有很大风险。他本来应该拒绝的。
可是他还是同意了。
*
在成为叛忍的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佐助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杀掉了他想杀的那个男人。
然后突然有个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他的仇恨毫无意义。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捱过那段岁月的,然后他开始恨,开始怀疑——他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有人告诉他,怎么办呢,浅井千鹤是“根”的人,她一开始就是为了监视你而来的。
——怎么办呢?
他明明那么相信她。
那么相信她。
*
宇智波佐助再也没有找过浅井千鹤。
千鹤给他的小小的御守也被他弃之角落——那是她用来施术的东西,是佐助叛村之后,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后来事情突然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自己这么一点难得的儿女私情,他在战场上奔走,他为了哥哥的理想努力地守护木叶,然后在春野樱喊着他名字的时候,突然觉得——
一切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他追逐了仇恨这么多年,春野樱追逐了他这么多年。
浅井又怎么样了呢?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浅井了。
他又开始翻找起自己那枚小小的御守来,却什么都没找到。他回到了木叶,浅井千鹤的房子已经搬进了一户新的人家,而属于佐助的那间房间还在,一个自称世津子的少女正在曾经属于佐助的房间里打扫着。
“这是一位从前的长辈拜托的,她说她要远走他乡嫁人了,这里怕是照顾不太来……但是她又一直很想要房间的主人回来时能看见崭新的房间。”
“她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我了呢……一开始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佐助很快就从世津子手里拿过了钥匙,走进房里一看,果然什么都没变。
——不,还是有些东西变了。
在他毕业那一年,千鹤特地拉着他去照的一张合照,原本被他放在床前,如今却不知所踪了,留下了一张泛黄的纸条:
“对不起。”
*
宇智波佐助,喜欢过浅井千鹤。
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已经离开木叶,嫁给他人了。
他想要弥补,似乎也没有办法了。
*
后来宇智波佐助做了个梦,在他接连知道家族灭亡的真相、喜欢的女孩竟是来监视他的“根”的某一天夜里,有人悄悄走进了他的房里,低头亲吻了他的额头,温热的泪水从他额头滑落。
“再见。”
他看不清她的脸,听不清她的声音,却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慢慢地消散。
跟着那个用来施术,联系两人的御守一起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