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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陈希经常会觉得孤独。

      那就像是一种渗入骨血里的东西。

      人生鼎沸的时候,她失落,人来人往的时候,她游荡。她是那么的普通,尤其是在她坐公交的时候,那么一堆人熙熙攘攘地挤上去,满满一车好像沙丁鱼罐头。陈希看着那些人头,总觉得自己是上帝批量生产中的一个。

      安择明的出现,让她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孤独,但也只不过是一种轻微的缓解。

      她总会莫名其妙的陷入沉思,尤其是当父母吵架的时候。她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去,偶尔觉得压抑过度了,会出门去院子里的健身器材边上坐一会。

      某天下午,阳光是难得一见的好。放学以后,陈希像个老年人似的,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晒太阳,每当她静止不动的时候,她总会恍神或是发呆,脑海里万马奔腾,但当她去搜寻自己记忆的时候,又会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不好的状态。

      陈希眯着眼睛,看向即将落下的残阳。

      那隐匿在云朵里的、红彤彤的圆,在此时此刻就像一把刀子,将周围洁白无瑕的云朵都劈开,为她们染上只属于自己的红色。一丝一缕的红色化开了,变成亮薄透明的橙黄。

      陈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陈希手边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就好像有谁突然塞给她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将陈希沉思打断。

      她低头一看,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绒球——一只小白狗。这只小白狗似乎并不是家养狗,而是一只流浪狗。只是它和大多数的流浪狗都不太一样,大多数的流浪狗都很邋遢,将自己变得又脏又臭,而这只小狗却不太一样。

      这只小白狗笼统也就三四斤的样子,是个串串。它很干净,会让人以为是一只家养小狗,它的眼睛非常漂亮,水灵灵的,此时正温柔地注视着陈希。

      刚才就是它,在蹭陈希垂着的手。

      陈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莫名的情绪冲撞了,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小白狗的毛,然后站起身想要回家,然而小狗一直跟着她,她站定的时候,小狗就在她的脚边撒欢。

      “我也想把你带回家,可是不太行诶。”陈希蹲下身,小声地对它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去,我会挨骂的,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小动物。”

      小狗歪着脑袋,好像是听懂了,但是它依然没有离开,而是小声嗷呜着。

      “你是不是饿了呀。”陈希说。“走吧,去给你买点吃的。”

      陈希每天的零花钱笼统也没有多少,她用所有的钱买了三根香肠,小心翼翼地将包装撕开,喂给小狗。其实这个钱是用来买早餐的,可是陈希基本上没吃过什么早餐,她并没有吃早餐的意识。

      小狗摇着尾巴,慢慢的咬掉了那根火腿肠,然后温顺地伏在陈希的掌心里。

      自那之后,陈希每次回家,都要喂给小狗一根火腿肠。

      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跟着小狗溜溜弯。

      但从某天起,陈希再也没有看到这只小狗。

      或许它的主人想它了,然后把它接走了吧。这么可爱的小狗,是值得有一个温暖的家的。只是,它的主人会喂给它火腿肠吗?它也会像对自己那样围着主人撒欢吗?它会无辜地盯着它的主人撒娇吗?

      天气已经非常阴郁了,就好像一块灰色的、浸透了的海绵,随时都能拧出水来。

      陈希走到家门口,又听到家里传来翻天覆地的吵架声。她没有开门,而是从楼道走到了院子里,而她踏出楼道的那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那雨并非绵绵,而是像刀尖,一瞬间,数把利刃就落在了陈希的身上,将她侵染,甚至侵透。

      陈希的家在一个大杂院里,院子的正中央有一个转盘,转盘里栽种着一颗老歪脖子树,好像是两种不同的树木嫁接的,样子长得及其奇特。老歪脖子树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杂草和灌木。

      陈希淋着雨,走在那个转盘边上,突然嗅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味道。

      甜腥的、突兀的、铁锈味。

      那个味道陈希太熟悉了,那是血的味道。

      这血是从灌木丛里流出来的。

      陈希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设想。

      她踩进灌木丛里,还淋着雨,伸手去拨开那些遮挡视线的灌木与杂草。

      尖锐的刺将她的手都划破,最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只小白狗。

      小白狗是被人镗了的,开膛破肚,血都凝固。陈希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她甚至都没有听到它的叫声。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前段时间喜欢在她家门口玩闹的小孩,有一天似乎是吵得特别大声,陈希并没有出来制止他们,因为那天陈希的家里也很吵,父母因为一点小事闹得翻天覆地。想来,这只小狗就是在那天死的。

      小狗的眼睛还睁开着,奇怪的是,它的身体已经被蚂蚁分食得七七八八了,它的眼睛却还像第一次见到陈希时那么干净,睁开着,湿漉漉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陈希手上的血滴在小白狗的身上,她的眼泪也滴上去,跟雨水混在一起。“我还没有给你起名字。”陈希说。“以后你就叫棉花好不好?”

      棉花睁着眼睛,温顺地看着陈希,那双眼里湿漉漉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那天陈希很晚才回家,她将小狗埋在了一个角落里,还在那个小土堆上插了一朵野花,不知道会不会长出更多的花朵。

      那天晚上陈希刚刚踏进家门,就迎来了母亲的一个巴掌。那个巴掌是清脆的,扇着风声,而陈希反常地没有讲话,任由母亲在她身后大声叫嚷。她将行就木地去卫生间洗手,洗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都已经躺在床上许久了,才想到要哭。

      然而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所以她也不敢哭出声,只能攥着被子,发出轻微的呜咽。

      棉花死了,陈希重新变得孤独起来。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安择明联系的少了,好像就是从有棉花以后变少的。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安择明对于陈希的意义就像一只小狗。

      安择明永远喜欢熬大夜,所以陈希多晚都能捉住他。

      陈希:在吗?

      安择明:在。

      陈希:我们好像好久没说话了。

      安择明:我和叶染复合了。

      陈希:这和我们不联系有什么关系。

      安择明:你是心情不好吗?

      陈希:我的小狗死了。

      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又持续了很久,然后安择明说:那我给你看看我的小狗吧。

      没过一会,几张小狗的照片就传了过来。

      安择明家的小狗意外地和棉花很像,但它们的像并不是品种或是毛色像,它们都有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照片上的小狗正在咬安择明的鞋带,小肉球看起来很努力,想要把那条鞋带当成火腿肠。

      陈希觉得自己好像好受了一些,只不过看着安择明家的小狗,她又想起了棉花。

      陈希:你家小狗叫什么名字啊?

      安择明:它叫豆豆。

      陈希:是什么品种的小狗?

      安择明:就是个小串串吧,我小时候捡回来的。

      陈希:好想见见豆豆。

      安择明:行啊,哪天带你遛狗。

      这个时候,陈希突然发现自己的门边站着一个人,陈希被吓得激灵了一下。那个人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她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妈妈。陈希的妈妈将她的手机夺了过来,一把砸在地上。紧接着的,就是她劈头盖脸的怒吼。

      “你为什么大半夜还在玩手机?!眼睛不想要了吗?!”

      陈希没有回应她。

      那个巴掌的余韵还在脸上残留着,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像一块木头。

      “你今天去干嘛了那么晚才回来?!淋雨淋得都湿透了,还一身泥,你要是不想回家就不要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你和爸爸在吵架,所以我就又出去了。”陈希说。

      “那么大的雨你出去做什么了?!”陈希妈妈的火气显然还没有消,她将陈希的被子一把掀起来,冷风便一瞬间窜了进去。“早知道你现在这么叛逆,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陈希的目光从手机的残骸上缓缓游弋到了母亲的身上,窗帘没有拉紧,因此有一丝月光流淌了进来。那一缕正好照在母亲的脸上,青白色,陈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说。“妈,你能出去吗,我明天还有课。”

      她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前面的沉默做了铺垫。陈希的母亲听完这句话之后,愣了几秒钟,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转过身,就像陈希小时候偷偷看的鬼片里那样,将行就木地挪了出去。她好像非常疲惫。

      夜晚很冷,陈希的心更冷。当初不该生我,是的,我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啊。

      她终究没有问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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