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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抽丝剥茧(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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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言走进了心理咨询室,米色的墙纸和沙发上的毛绒玩偶让人觉得舒适又温馨。
严沉在他后面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咔哒——”
几近不可闻的落锁声。
“我放一下包。”严沉举了举手上的包,对叶言说着。
“嗯,好。”
叶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毛绒玩偶,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揉揉捏捏。
“严沉,我有点渴,这里有热水吗。”
严沉环顾了下四周,在身后发现了饮水机。
“有,我给你倒过来。”
严沉说罢,借着放包的动作,把一芯片插入了咨询室单独控制系统的主控台的插口中。
房间内的监控器指示灯闪烁了下,随后熄灭。
看起来这个房间已经处于无人可监控的状态了。
严沉抿了抿唇,随后转身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下接了水。
不过这个医院的饮水机只出滚烫的热水,没有冷水。
热水会破坏药的活性。
他低垂着眉眼,终是没有把袖口的东西抖进纸杯中。
他握着杯子,感觉杯中热水的温度有点高,从他的手心一直烫到了心底。
他握着半满的一次性纸杯,朝叶言走去。
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他曾经的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没等他把纸杯递给叶言,叶言便站了起来,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纸杯。
只不过可能是叶言身子往前倾的幅度太大了,他一个没站稳,往前倒去——
直接把面前的严沉给撞倒了,热水也撒在他的领口。
叶言摘下严沉完全被热水浇透的领扣,放在了茶几上。
这个房间现在完全处于无人可监控的状态了。
叶言看着倒在地板上的严沉,露出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来。
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所有人都熟悉的笑容。
—
褚朔离开了审讯室后,简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尤其在发现叶言的电话打不通之后。
而相比眉头越皱越深的褚朔,叶初阳则表现得太过悠哉游哉了。
“别打电话了,也别安排人手过去了。”
叶初阳的话如同一盘冰水,劈头盖脸地从褚朔头顶浇下。
“什么意思?”
褚朔的眼中都快冒出火来了。
“叶言没事。”
“他正常的情况下我会相信他没事的,但他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的状况就是正常的。”
“怎么可能——”褚朔话说到一半,突然梗住了,“等等……”
“对,他装的。”
叶初阳撇了撇嘴,没什么愧疚感地回答道。
“我之前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装成那样,现在我倒是明白了。”
“反正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为了这个目标他要做什么。”
“从小到大他就这个德行。”
叶初阳耸了耸肩。
“所以,不用太担心他。”
“他肯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说褚朔之前像是鼓足了气的河豚,满身的刺都往外竖着。
那么现在他就像被人从身体的一侧开了个孔,之前攒着的焦躁和不安全都往外噗噗地漏着。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了“浪费情感”这四个字。
—
虽穿着病服的青年苍白着一张脸,但其温柔肆意的笑容却补足了脸上缺失的血色。
严沉咬着下唇,眼神游移不定,始终不敢看向眼前的青年。
在叶言摘下了他身上的监视器后,反手抽出了沙发上的一只毛绒熊脖颈处的缎带,随后把他的双手捆在了背后。
也顺手把他身上的药粉、针剂全搜走了。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完全占据主导权,但现在看来——
他是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在叶言温顺地把自己柔软的后颈毫无防备地露出来的时候,他欣喜地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
事实却是——猎物咬住了饵,满心欢喜地踏入了猎人的陷阱中。
严沉在内心哂笑着自己的不自量力,而其他更为深沉的情绪沉入心底。
“严沉。”
一声轻声的呼唤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叶言把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在玻璃桌面上一样样摆好,再抬起了头来,目光直直地撞入他的眼中。
明明是很温和的目光,却刺得他眼底一痛。
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为什么要引我过来?”
他睫毛半掩,低哑着声音问。
“总要有人在深渊旁边拉你一把。”
叶言弯了眉眼,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我可没有把你从深渊里拉起来的能力。”
随后的一句话却像一触就碎的叹息一般。
叶言整了整眼底的情绪,重新看向他。
“现在监视器失效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计划了吗?”
“你和游成李灿他们不一样,你不是不知道’真相’的人。”
“你跟谭清也不一样,你没有她的疯病和不明事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以自己和我们为饵,想揪出失乐园的人。”
“捐弃所恃,以身饲虎?”
严沉抬起头来,对上叶言眼底的深渊万丈。
于万仞的幽潭中,他似是看到一双猩红的兽眸缓缓睁开。
像是被关在匣中的虎兕,挣破了牢笼。
果然,叶言的确很可怕啊。
“那么,你会为我守住这个秘密吗?” 严沉的睫毛如羽翼般展开,轻轻扫在了叶言的心上, “无论是对警方,还是对失乐园那边。”
“毕竟我们都想让失乐园早点完蛋,不是吗?”
或许是严沉说出的话实在太让人寒心。
抑或是叶言已经失望透顶。
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耐性。
凶兽红着眼,在方寸之地中咆哮着。
“严沉。”
叶言用一身的锋芒和冰冷遮盖了他之前的无害和温和。
“无论你想干什么,趁早收手。”
叶言站了起来,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一阵难言的酸涩和疼痛从他的胸腔中往上泛,梗住了他的喉咙。
很多话被窒在喉口,而等他缓过来之后——
那些话最终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把严沉留在咨询室的沙发上,一个人往门的方向走去。
身后关门声传来,成了这室内最为喧嚣的声音。
严沉把双手从根本没系紧的缎带中挣脱出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嘴角上扬,但勾起的弧度完全不带丝毫笑意。
“对不起……”
满含苦涩的声音在室内碎裂一地,尖锐的棱角把他戳得鲜血淋漓。
只是不知道这句抱歉是对刚走出去的叶言说的,还是对那些逝亡者说的。
但肯定的是,已经不在这个房间中的叶言听不到他的这声道歉。
而天上地下的逝亡者也绝对听不见。
不管安息与否。
—
尽管叶言心中有千种波涛万般汹涌,但这些都没影响到顾云深的安睡。
他还是乖巧且安静地在沾满了消毒水气息的病床上安睡着。
叶言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
暖洋洋的。
只是再温暖的阳光也融不开叶言此刻心中的坚冰。
他看向安稳睡着的顾云深,脸上的表情柔和一点。
眼底的坚冰融了一角。
他伸手拢了拢顾云深的被角,感觉心尖上有一块地方火烧火燎得疼着。
他蹲下身,从床头柜的下层拿出了家人备好的便服。
蓝白条纹的病服被脱下,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上。
穿戴整齐后,他手上只剩下了一件浅灰色的风衣——
一看就是景语臣的手笔。
他笑了笑,披上了风衣。
像是披上了战袍。
他看着安睡着的顾云深,眼底秋水又漾起涟漪。
最后,他弯下腰去——
轻吻落在了顾云深的眉心。
却像是在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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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那篇名为送终的全一章的短篇马上要放上去了!
给你们一个片段试阅一下(疯狂暗示
因为作者有话说分不了段,我就放正文里面了
谢星河走进病房是,病床上的人还未醒来,似是在沉沉睡着,就如每天早上他醒来时看到的一样,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只是必须得忽略掉他鼻息处的氧气管以及病服下横七竖八、张牙舞爪着蔓延出来的各种线状、管状的阴影。
楚望溪闭着眼,面容平静,少了平日里喧闹灵动的活气,多了几分静寂而淡然的,多了几分静寂而淡然的气息。
谢星河搓了搓他的脸蛋,让自己的生气染红他过分苍白的面庞,却固执地不去探究那种精美到让人觉得恐怖的气息到底来自何处。
只是地上长镰投下的阴影已掩盖不住。
答案昭然。
岁月像是对楚望溪及其宽容似的,至少同年龄段老人如同干瘪的枯橘皮般的褶皱没有出现在他的脸庞上,只是眼角的皱纹像微风过湖面时的涟漪般漾开,加深的法令纹无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岁月又对楚望溪极尽苛刻,在他牙床还未全部松动之时就想夺去他的生命。
谢星河把早已不再光洁的脸颊贴在楚望溪已然干枯的手背上,于岁月长河中沉淀了太多深沉的色彩的眸中映着他安然的睡颜。
不见半点黛色的银色散落在枕上,几乎与洁白的床单融为一体。
他摸摸自己同样如雪般的白发,微笑在细纹中漾开。
为了和年长自己十岁的楚望溪一齐白头,他可偷偷往理发店跑了好几次,才得以消灭银丝间黑色的“余孽”。
我们说好的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白头偕老做到了。
你还差我个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