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抽丝剥茧（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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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清打了个响指，似是发出了某种信号。
戏剧的幕布被正式拉开。
但对于此时的顾云深来说，这却像是闭幕时幕布放下的声音。
大概谭清除了深入骨髓的恨意外，还留有那么一两分良知。
或者是为了后面的游戏不至于太乏味。
后面的玻璃房中无事发生，前方的玻璃房中黛青色的烟雾从地面升腾起——
似冬末春初的黛色如丝缕，缠上祝东的裤脚，绕上他的双腿，顺着椅子攀延而上。
叶言的神色终于变了。
而在顾云深的视野中，黛青色在前面玻璃房中扩散开来，像黛色颜料滴进了热水中，湮灭其中的人只是时间问题。
他张了张口，想喊点什么。
纵使他的心底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喊声从心脏渗入血液，挤进喉咙——
但他的声带却像是被移除了般。
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直勾勾地瞪着眼前那抹模糊不清的黛色逐渐在眼底铺开。
“放心，不会痛苦太久的，这是维埃克斯混芥子气的改良版。”谭清在他耳边低声说着，“黛青色很漂亮，是吧？”
明明扫过他耳畔的是温热的气息，但他却止不住地打寒颤。
谭清看着身后失了态的叶言，又瞥了眼身旁三魂七魄几乎全去了的顾云深，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带着令人生厌的餍足感。
而前方玻璃房中被黛青色环绕的祝东变成了在场最平静的人。
仿佛缠绕在身边的黛色只是初春陌上人家的囱上青烟，而不是什么致命的毒气。
突然间地面一阵猛烈的震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基处爆开了。
也不知道是精神上被击垮了还是震感太强烈，顾云深往前面踉跄了几步。
而踩着高跟鞋的谭清更不可能站稳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但她却无暇关心自己现下的姿势是何等地不雅。
她直直地瞪着眼前摇晃的玻璃房，慌乱不已喊着——
“游成！玻璃房！”
“游成！”
玻璃房中像是搅起了漩涡，令人殆命的黛色被卷入其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
只在祝东的脸颊上留下了证明其存在过的青淤。
而像余震一般的声音又灌入厂房中众人的耳中。
谭清瞪大了眼——
是脚步声！
没等谭清踩着她那过高的鞋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漂亮的脸蛋就先亲吻了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
平时颇有绅士风度的褚朔此刻是毫不留情地把她几乎碾到了地上。
随即传来手铐铐上的清脆响声。
“看好她。”
褚朔对后面的人说道，皱着眉头看向玻璃房中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的祝东。
“是V型毒气三代，在医护人员过来前我们尽快撤离，快！”
然后他便朝后方的玻璃房的方向跑去。
不过不幸的是他被一个名为顾云深的障碍物给“绊倒”了。
“嘿，振作点。”他扶住眼前人颤抖不已的身子，“他还有的救。”
但顾云深听了他的话之后却颤得更厉害了。
像飘零在秋风中的一片枯叶。
只是现下褚朔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施舍给顾云深。
于是他很干脆地放开了扶着顾云深的手。
而营救人员解开了把叶言绑在椅子上的绳子，半搀半扶地把其从玻璃房中带了出来。
“没事，我之前服了缓性剂，现在药效差不多快中和掉了。”
叶言对扶着他的营救人员摆了摆手，旋即便往顾云深与褚朔那边跑去。
“医护人员还有多久到？”
他在半路就冲着褚朔喊道。
“已经在门口了，我们现在得马上从这里撤离！”
“走！快点！”
“那你快点让你家这位迈开腿！他这个精神状态……”
“云深，云深……没事的。”叶言搂住浑身颤抖着的顾云深，把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他极力安抚道，只是语言却带着万分的急促。
他说完之后，也没管顾云深反应如何，直接一咬牙，转过身把他背了起来。
“叶言你药效还没中和完吧，你在乱来什么！”
而背着顾云深往外跑的叶言头都没回，只甩给他一句话。
“别浪费时间说些废话，快走！”
毕竟他们撤离地越早，医护人员施展救治工作地越快。
祝东的生存希望就更多一分。
哪怕其能存活的希望本就微薄。
褚朔打了个手势，屋里的营救人员有序且快速地开始撤离。
不久他们便从主厂房门中鱼贯而出。
叶言背着顾云深往前跑，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突然一阵恍惚——
眼前的场景与三年前的某个场景一下子重叠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穿着防护服从远处奔来的医护人员以及快速从大门处向外撤离的营救人员。
仿佛两群奔跑于指定实验场上的的小白鼠。
“叶言你怎么了！又出什么事……”
后方的褚朔眉头紧锁。
“不对……不对！”叶言瞳眸急缩，几乎是嘶吼出声，“回去！回主厂房去！”
虽然褚朔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叶言焦急的神情不似作伪。
“所有人！撤回主厂——”
褚朔后面的话语被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
工厂外围全都爆开了石花。
而他们却只能看到——
之前朝他们奔来的同伴，与混凝土和钢筋一齐在空中炸开。
落下的残躯染红了破碎的废墟地。
——就在他们眼前。
随后，爆炸的余波带着血的腥气朝他们扑来。
仿若炼狱之门在面前骤然开启。
—
褚朔艰难地拨开压在他身上的石板。
“哐——”
石板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砸起尘埃一片。
混着铁锈的味道的粉尘，随着生存必需的空气一齐充斥了他的口腔、鼻腔，直入肺部，把他呛得不清。
他从碎石堆里摔了出来，狼狈地用手肘支着地。
不知是被飞来的钢筋混凝土砸到了还是被爆炸的余波震到了，他的脑袋一阵刺痛。
就像仙人球在他脑中滚了一圈一般。
而刺痛过后，则是绵长且酸涩的胀痛。
但他却无暇顾及这些，顺着夹在衣领上的线把耳机从碎石块下拽了起来。
“这里是C1行动小组，目前伤亡较为严重，请立刻增派救援人员。”
“房屋中有第三代V型毒气中毒者，请马上派专业医护人员！”
似蜜蜂鼓膜发出的嗡嗡声和沙沙的雨声一直在他脑中盘旋着，导致他根本停不清耳机那边说了什么。
然而等到杂音如潮水一般从他脑海中褪去后，他却也只能听到“兹兹——”的电流声。
“该死，他们还用了新型电磁脉冲武器。”
褚朔低咒一句，然后撑着自己手臂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只是动作像极了缺了部分肢体的蚂蚁。
爆炸时所在位置偏后，抑或是运气好没被大型石块砸到的队员踉踉跄跄地跑来，扶起了他。
而那些能站起来的人，无论身躯完好与否，无论是否趔趄，都尽力翻着石块和钢筋，试图把他们的同伴从下面扒拉出来。
褚朔也没时间去关注扶他起来的人状态如何，站起来之后便马上去移压在身旁意识不清的队员身上的石板。
“有意识的人都报个数！”
褚朔咬着牙，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一！”
“二——”
“咳……三。”
……
“嘶——十一。”
“十二……”
报数在几近低不可闻的十二之后，便断了。
留给他们的只是一片死寂。
救援人员和拆弹组一起共十五人，再加上叶言等人，一共二十三人。
现在只有十二个人还有意识。
往好一点的方向想，可能剩下的人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但医护组的同伴的血肉之躯已经在他们面前炸开了。
就像气球一样——“啪”——地爆开了。
低落在这片刚发生过爆炸的废墟地上无声地蔓延。
或许这低落里面还掺杂着零星的绝望。
褚朔使劲晃了晃自己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脑袋。
何秩、陈海、洛丞韬……
他一个个辨认着报数的人。
直到微弱的“十二”落下——
他也没有听到叶言的声音。
他连心里低咒的时间都无，只能加快了手下清理钢筋与石块的速度。
尖锐的石块碎片划开了他的手，鲜红的血液裹着焦急与无助，滴了下去，与本就混着血腥味的粉尘滚作了一团。
但他似乎若无所觉一般，麻木且迅速地搬动着下一块石块。
任凭因爆炸而变得有棱有角的石块在他手上弄出更多的伤口。
或是说，这种疼痛，在他身体的酸痛，在他脑袋的胀痛，在他同伴的生死未卜前——
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十二，还有人吗！”
“十二——”
他徒劳地喊着，无人应答。
“十二——”
但是突然从他身旁不远处，传出如同啜泣一般的声音。
“十三。”
这个声音……
褚朔皱了皱眉头，似是费劲地去辨认这个声音的主人。
不是他们这边的人……
是顾云深？！
褚朔匆忙把石板下的同伴拖了出来，探了其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后就马上奔向声音的来源地。
只是跑过来的姿势是形容不出的狼狈。
“顾云深？顾云深是你吗？”
他费劲地移开石块与钢筋，焦急地问着。
“叶言跟你在一起吗？他怎么样了？”
底下沉默了好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找错了位置或是前面是自己的幻听。
良久之后，才有个声音低低地响起——
“他跟我在一起。”
“他——”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还有脉搏。”
不过褚朔觉得，这声音与其说是在低语，还不如说是在悲鸣。
顾云深被困在叶言怀里。
在狭小的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本来六神无主的他突然找回了神志，想着往前扑——
然后把叶言护在身下。
但训练有素的叶言明显比他这个普通人反应更快，动作也更迅速。
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之前，叶言把他拽到了前面——
然后把他护在了身下。
随后便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待他醒来之后，盘踞在全身上下的疼痛在张牙舞爪。
但当他感受到背部的紧缚感和脸颊上触及到的温热后——
身体上所有的疼痛猛地朝心脏处涌去，疼得他呼吸都快窒住了。
他把他护在了身下。
以自己的血肉之躯。
又一次。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抽丝剥茧（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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