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外传之修罗记》月下梨沙

6、朋友*秘密*意外情报

　　“我没有生病。”不等修尔说明来意，路瑟•康伯文已经忿忿地开口。清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尖锐。
　　“我没有生病。”他固执地强调着。口气虽然很不耐，态度却是不容反驳的坚定，“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靠近我。我讨厌你。”
　　修尔有些哑然。
　　“我没说你有生病啊。”他缓步走上前，站在一个离少年不远不近的位置，尽量维护他的安全感，“我来只是给你做个例行检查而已。”
　　“那个也不需要。”路瑟断然拒绝，“没别的事就出去。”
　　修尔无奈地摇头,对少年的无端迁怒感到有些好笑。他向右手跨过几步，把推了一半的窗户完全打开，回头对上少年防备的眼神，温温地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检查的事就算了。不过今天天气很好，不知道少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海边走走？”
　　路瑟怔怔地看着修尔，半天才生硬地回答：“没兴趣。”
　　“啊，是吗？那真遗憾。”修尔的声音顿时低迷下来，“虽然三月天气还有点冷，不过海边游客还是有很多的，其中也有不少跟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少爷真的不想出去交一些朋友吗？”
　　路瑟听了忽然一震，刚刚柔软下来的眼神又变得憎恶起来：“我不需要朋友，我也没有兴趣跟那些人做朋友。而且像你这样没有人性的医生，根本就不会懂得什么叫朋友。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词。”
　　——没有人性的医生？
　　修尔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唇畔的弧度随即上扬了几分。
　　真是出乎意料的反应。原以为不过是个孤僻偏执的孩子，因为常年被迫吃药疗养而对医生有些抵触，可是“没有人性”的帽子扣得太大，让人禁不住怀疑少年是不是知道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果是的话，“朋友”会是突破口吗？
　　修尔摇头，并不打算立刻追问下去。虽然适当地给予一些心理上的刺激能够帮助查出更多情报，但他一向比较喜欢温和的方式。
　　叹出一口气，他弯下腰将双臂撑在腿上，眼睛与少年平视，诚恳而温柔地说道：“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希望你能明白，人有不同性格，医生也有不同品性。我不敢说我是个多善良的医生，但应该还不至于没有人性。当然，你不喜欢的话，我尽量不来烦你好了。”
　　说完他站直身体，双手插进裤袋，从容而优雅地走出了房间。在替少年关上房门的时候，发现少年正犹疑地望着自己，不由地半眯起眼睛，露出明亮的笑容。——在查清苏宾分院的暗幕之前，时间倒也还有很多。
　　不过，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天这么蓝，风这么轻，阳光这么好。既然雇主不乐意出去散步，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海岸就在别墅的背后，即使是步行也只要十几分钟。修尔简单地对弗兰克交代了几句后，空着手就出了门，绕到不远处的沙滩上。细细的沙子踩上去十分柔软，于是干脆把鞋袜都脱了，光着脚感受那份按摩似的舒适。
　　潮水离海岸线很远，因为季节的缘故，很少有游客会下到海里游泳，大多数都是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沙滩上，或者聊天或者嬉戏。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孩，身后跟着伶俐的女仆，一边四处乱跑，一边回头做可爱的鬼脸。

　　——只是看着这样的情景，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以为人生就是如此美好，幸福和欢乐永远也不会消失。然而，事实却是，人类有多贪婪，罪孽就有多深重。脆弱的生命在无穷的欲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有些事情，看不见的时候可以漠视，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就有了难以承受的分量。
　　比如，仇恨。

　　当一个人仇恨得太久，愤怒和不安就会慢慢融化在血液里，变成根深蒂固的习惯，习惯到即使抽离了记忆，也不会停下复仇的脚步。仿佛眼睛前面被蒙了一层纱，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和声音，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心情。
　　看似平静，看似自然，看似云淡风清，却已经失落了最为珍贵的干净的灵魂。

　　什么时候，自己的这双手也会沾染鲜血，化作恶魔的翅膀呢？
　　修尔抬起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掌心向外，阳光透过指间缝隙洒在脸上，细碎的流光带来一阵温暖的感动。
　　可是我已经远去的亲爱的人们，如果你们看到今天的我，仁慈的心也许不会再接受了吧？

　　“哥哥。”
　　一声柔软的熟悉的呼唤让修尔浑身一震，僵直的手臂缓慢地放下来，目光寻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他身后，淡蓝色的刘海在阳光下映出水一样的波纹，眼睛圆圆地睁着，表情十分无辜：“哥哥，你踩到我的城堡了。”
　　修尔的呼吸有一瞬间的迟滞，但是随即就放松下来，指着脚下已经踩得不成形的“城堡”笑道：“那哥哥赔你一个新的好吗？”
　　小男孩歪着头眼神很惊奇：“你会吗？”
　　“呵呵，当然啦。”修尔拉过小男孩的手，换了块沙面蹲下去，双手掬起一捧沙，洁净的十指看上去骨节分明，“来吧，我们一起玩。”
　　小男孩立刻乐颠颠地重新开始建造活动，胖乎乎的小手抓得脏兮兮的，擦汗水的时候又把小脸也抹成了灰色。修尔耐心地为他打着下手，听他兴致高昂地指挥着哪里该堆道墙哪里该修条路，秀雅的面容上溢满了笑。两个人齐心协力堆得很快，不一会就在沙面上建起了比原先更为壮观的城堡。小男孩坚持要放个小人在旁边，于是修尔又用灵活的手指捏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简单的人形，笑道：“看，这是哥哥和弟弟。”
　　“哇，捏得真好！”孩子立刻欢呼起来，“哥哥你真能干！”

　　——“哇，连那么难的书都能看懂，哥哥你真能干！”
　　遥远的记忆里也曾经有一个童真的声音用崇拜的口气夸赞着自己，那时候，明明那么高兴那么喜欢，为什么还是会固执地选择离开？自以为做了更有意义的事情，转回头却连幸福的尾子都抓不住。
　　失去的再要不回来，后悔也无用。

　　潮湿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挂着汗水，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和快乐。
　　——能再体会一次这种幸福，其实也很满足。

　　修尔伸手拨开孩子的刘海，轻柔地在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迎着阳光举起来，一圈一圈地旋转。
　　孩子铜铃一样的笑声荡落在空气里，既兴奋又紧张。
　　“啊~~~，头好晕，什么也看不见了！”

　　“哈哈，真的吗？那我放你下来，你可要小心站好别摔了哦~~~”
　　修尔稳稳地放下孩子，左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小身躯，右手随意地在额角抹了把汗。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目光准确地瞟到岸堤后面的白色别墅。
　　如果视力足够好，从三楼的那扇窗户，应该能够清楚地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那位少爷喜欢站在窗口的原因？

　　即使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应该也不至于完全剥夺他交朋友的权利和出门游玩的乐趣。那么今天的他看上去如此孤僻偏执，应该是曾经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要得到他的信任，也许不会很难。

　　小男孩的母亲过来接他回家，修尔笑着跟孩子说了声再见，然后把扔在一边的鞋袜捡回来穿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别墅。
　　时间还很早，日子又这么闲，不如去市中心给路瑟买几样礼物好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