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星占师》赫米特

104、化龙

　　沉睡在风雪中的蛇山上空乌云密布，不久，裂缝中蓦然传来一阵惊雷。

　　这里的四季，已经完全混乱了。

　　“文星——扶麟——你们在哪儿！”楚秀诗在密不透风的山路上呼喊。回应她的是皑皑白雪和回旋的风声。
　　冰雪封住蛇山万物，就连她手指上的戒环，都结上一层细密的冰。

　　身后树木发出异样的响动，楚秀诗警惕地回头，密集的枝干背后，露出的是一只小兔子的脑袋。

　　小兔子皮毛带些火红，眼珠子熔岩一般地亮，在雪地很显眼。所以楚秀诗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它认出来：“蛋饺。”

　　蛋饺是楚秀诗的识君，传闻中的十二生肖兽。十二生肖兽是兽种识君中的神兽种，平时可以随意变换身形，当然，只局限于十二生肖里的动物。跟它相处的这些日子，楚秀诗基本上已经见过它所有形态了。日常是体积小、不具有攻击性的温和物种，待到突发情况，才会变化成大型兽类。

　　蛋饺竖着的一对耳朵弯下来，一跳一跳地钻进她的臂膀中，用全身厚实的皮毛给楚秀诗当个活碳炉。

　　“我不是让你待在萧米舟身边的吗？他如果遇到危险，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的。”楚秀诗用责备的语气说。

　　蛋饺轻轻地叫了一声，楚秀诗叹了一口气：“算了，也不能怪你，当时雾气那么重，走散是自然的。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好了。”

　　蛋饺点头。

　　沿着风雪山道下山。浮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了，山上的积雪堆积河床，导致原本就已经冰封的河道淤塞成一条“地上河”。蛋饺还好奇地跳下去，在松软的雪中踩了两脚，留下两个小脚印。

　　“不要玩了，蛋饺。”楚秀诗严肃地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蛋饺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走，两岸的树盘虬卧龙似的扎根，灰青色的针叶密匝匝的，和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起，压在人的心头。

　　蛋饺走了一半不动了，它仰着小小的头，盯住一棵万年古树。

　　这棵树是棵死树，枝干生脆，里头已经空心了。大雪压在枝头，时不时地掉下来，噼里啪啦地落雪。正是这棵长得歪七八扭的死树，吸引住蛋饺的目光。

　　楚秀诗回头，道：“怎么了蛋饺？”

　　她走过来，仰头注视这棵树。这树已经从里到外死透了，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座坟冢。伸手轻叩树干，里头传来回响。楚秀诗绕到树的背后，是个树洞。

　　树洞不大，楚秀诗钻不进去。蛋饺却异常兴奋，原地转圈。

　　于是楚秀诗说：“只准进去看一眼，若是有其他同类住在里面，不要打扰它们。”

　　蛋饺点点头，化作猴子身手矫健地钻进去，片刻功夫就没影了。

　　楚秀诗只能在树洞外面等它。

　　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凑近了，楚秀诗抚摸树干，越来越觉得，这棵死去的老树，像古代传说里的一种龙。

　　龙这种特殊的兽种，现今三界基本是绝迹的。多少春见人在仙人树下乞求能够与传闻中的龙类识君立契，但都无果。这也是为什么春见繁华城里会有商贩拿其他物种假扮它，吸引看客的眼睛。

　　小猴子不一会儿就钻出来了，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了个蛋出来。

　　楚秀诗：“？”

　　小猴子两眼冒着光地将蛋高高举过头顶，递给楚秀诗。蛋粉红粉红的，长得很熟悉。

　　楚秀诗接过来，触感还有些温热。她紧蹙眉头，质问蛋饺：“你把谁的蛋偷过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打扰你的同类吗？”

　　小猴子手忙脚乱、指东指西地解释。但是楚秀诗和它语言不通，什么也没听懂。

　　不过楚秀诗原谅它了。至少蛋饺手下留情，没有把这颗蛋打碎不是？既然它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蛋拿出来，就说明这颗蛋的主人不在场，说不定是颗被遗弃的蛋。

　　不管怎么说里面也是一条生命，楚秀诗不能不管，只能脱下最外侧的披风，将蛋裹起来，挂在腰上。

　　一人一猴继续前进。

　　淌过浮河，就到了蛇山外围。说实话，楚秀诗几乎都要认不得这里了。

　　天地昏暗，将人的视野降低到最低限度，若不是此刻天边一阵暴雨倾泻下来，沿着四周滑落，楚秀诗都意识不到挡在她面前的是一层结界。

　　的确，这个结界太大了，将整个蛇山包裹住，望不到边。结界内部冰天雪地，而外面却氤氲着旺盛的春雨。

　　楚秀诗伸手触碰结界，出乎她意料的，没有任何外力就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她的手感受到外面的春雨气息，温热而舒爽。

　　她收回手，后退两步。这时从她头顶飞过一只云雁，翅膀冲破结界，一飞冲天。
　　但是楚秀诗观察到，大雁一个回旋想要再次冲进结界，却被弹了回去。

　　也就是说，只要从这个结界出去，就再也不能进来了。

　　楚秀诗蹙眉。她现在既不能肯定同伴们还留在蛇山，也不能保证他们已经从蛇山出去。是去是留，她把握不准。

　　“跟我走吧，楚秀诗。”
　　天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时天边蓦然响起惊雷。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跟着我了吗？！”楚秀诗回头，眉眼含着冰霜。她现在心情乱得很，无暇顾及这个天降的丈夫。

　　“跟我走吧。”天狩又说一遍。原本就柔和的脸部轮廓更加柔和，就连声音也是柔和的。
　　但是楚秀诗从他的瞳孔中看到一丝凉意。

　　蛋饺挡在楚秀诗面前，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跟我走吧……”天狩低下头，单手捂住脸，肩膀诡异地耸动。

　　待到再次抬头时，已经是一张没有人皮的脸，暗褐色的脸部组织一清二楚，眼珠突兀地凸在外围，却只剩下眼白。他张开嘴，里面空荡荡的，一直咧到耳根。更恐怖的是，两侧肩膀外翻，躯体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吊在空中，像是一只架在火里烤熟的鸭子，腹部鼓起来，里面有东西不停地翻腾。

　　楚秀诗捂住嘴吧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觉得恶心的时候，眼前这个东西很明显不是她的丈夫，但也绝对不是识君。

　　这是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和蛋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沿相反的方向后退，将他置于中央。

　　但是这个死尸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扭头往楚秀诗的方向追过来。口中依旧在喊：“跟我走吧……”

　　楚秀诗忍住不适，边跑边抬手。迎风飞来一条坚固的藤蔓，将人带至树梢上。

　　“蛋饺！”楚秀诗喊，“上来！”

　　小猴子竖起耳朵，机灵地跨越死尸三步上树。

　　死尸站在树下，仰头朝上面望着。两个白眼珠没有任何波澜。楚秀诗压住自己的心跳声，静观其变。

　　死尸低头，蓦然又变成天狩的脸，朝她哀戚地微笑：

　　“秀诗，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我们两个明明那么恩爱，为什么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你就不愿意见到我了呢？是因为我死过一次吗？就因为我死过，所以你不爱我了？”

　　楚秀诗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天狩依然在解释：“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死吗？我的死是一个意外，楚秀诗，我想活过来，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为什么你不愿意呢？我可以成为你的识君，我们俩天天可以待在一起……”

　　小猴子扔下去一颗腐烂的果子，刚好砸到天狩的左脸。

　　天狩被砸得侧过脸来，忽然左侧皮肤出现裂痕，竟然凭空长出一张布满獠牙的嘴，将那颗坏果子给吞下去。

　　楚秀诗被恶心到了。

　　这么膈应的东西为什么要顶着她丈夫的脸？

　　楚秀诗将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腰间的匕首含在嘴里。她跳下树。

　　天狩微笑：“秀诗，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楚秀诗松开匕首，平静地摇头：

　　“我送你一程。”

　　* * *
　　天狩的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丈夫。楚秀诗心想。但是她不想跟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太多交流，她想现在就除掉他。

　　小猴子在树上撒花。

　　楚秀诗目光一紧，纷纷扬扬的花瓣瞬间变成利刃，朝眼前的人飞去。

　　利刃尽数穿透该人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躯壳，像是刺在一块死肉上，除了平添几道恶心的伤疤，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天狩说：“秀诗，我要生气了。”

　　小猴子把叶子撒下去。

　　又是一阵利刃，狠狠扎过天狩并不跳动的心脏。

　　楚秀诗也在此时出刀，锋利的匕首瞬间割裂天狩的脖子，狰狞的头颅不堪重负地掉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躯壳瞬间倒地，流出一滩恶心的脓液，将周围的雪都染成褐色。

　　楚秀诗扔掉弄脏的匕首，松出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虽然眼前这个东西不是人。

　　正当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死尸突然抓住她的脚腕。楚秀诗一怔，正待挣扎，无头死尸的另一只手已经捂住她的嘴。

　　蛋饺化身成猛虎跃下树，朝死尸怒嚎。

　　“让你这个愚蠢的识君滚蛋。我要单独跟你谈一谈。”地面上的头颅语调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楚秀诗的脸被狠狠禁锢着，她看不到头颅此刻的表情。

　　蛋饺朝死尸扑来，死尸侧身躲过。

　　头颅继续说下文：“不然，我会让它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和当初的我一样。”

　　“蛋……蛋饺，”楚秀诗艰难地说，“你先躲一躲，我没事的。”

　　蛋饺低吠，无动于衷。它的眼中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提示你一点，我是占星人，我可以用‘溯回’，只要我用了溯回，它就必死无疑。”头颅幽幽地说。禁锢楚秀诗的手力度又加重了。

　　“蛋饺！”楚秀诗大喊，“他杀不了我，你快跑！！！”

　　蛋饺猩红的眼眸沉静下来，然后摇头。它喉咙里钻出吼叫，虎爪重重拍打地面，扬起雪絮。

　　“很遗憾啊。它好像根本没打算活下来。”

　　楚秀诗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蛋饺：“蛋饺，你要做什么？不许乱来，你会死的！！”

　　她也是占星人，她知道一旦动用溯回，识君就会被抹杀，再也回不来了。

　　蛋饺冷静地看着楚秀诗，猩红的眼眸中都是楚秀诗慌张的脸。

　　“它在跟你告别呢秀诗。”头颅轻笑出声。

　　“你开什么玩笑！”楚秀诗回身给无头尸体重重一击，让自己摆脱他的禁锢。四周的植物尽数围过来，砸向这个尸体，将他破碎的身体洞穿，高高举在上空，撕成碎片。

　　楚秀诗沉重的喘息。这一下耗费她太多力气了。

　　身后的蛋饺猛地扑来，衔住那颗狞笑的头颅。

　　头颅的右眼闪过一丝猩红。楚秀诗已经开不了口说话了。

　　蛋饺将头颅咬得稀碎，唯独那颗眼珠子滚出来，沾染上白雪。一点猩红消失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一切都结束了。楚秀诗失力地瘫在树下。

　　蛋饺又变回最初的红毛犬。它啪哒啪哒跑过来，嗅了嗅楚秀诗腰间的蛋，蹲坐在楚秀诗面前。楚秀诗一把将它抱住，无法控制得大哭。

　　还好蛋饺没有走。还好溯回没来得及带走它……

　　然而，下一秒，蛋饺的身体逐渐透明，逐渐虚化。

　　蛋饺摇着尾巴，向楚秀诗告别。化成楚秀诗怀中最后一股光。

　　“蛋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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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是灰蒙蒙的天空。这片天空隔着结界，因此有些失真。明明外围电闪雷鸣，可耳边听到的，却只有细簌的风声。

　　楚秀诗动了动胳膊，然后坐起来，四周残存的花草替她遮盖风雪。

　　她拨开花草，发现绯色的蛋安静躺在她的身边。

　　原本面如死灰的她，眼中猛然萌发出一丝光亮。

　　因为她看见，这颗蛋出现裂缝，有什么东西拼命想从里面钻出来。

　　这时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来，四周都是雨声。

　　蛋壳的顶部被掀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角。

　　楚秀诗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不由自主地凑近，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里面，躺着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