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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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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雪威寒,天地肃杀,千里之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开封城外,漫天雪花中,两骑前后奔来,少女跺着冻僵的脚欣喜的跳到马车旁道:“小姐小姐,快看他来了。”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唤,那华丽马车的车窗早已推开一角,一只纤纤玉手拂过车帘,眼神清亮而带有几分欢喜之色的注视着骏马之上的人。
那人骑的马极是神骏,一眼望去,几无杂色,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马虽是好马,但马上之人却相当落拓,头上一顶黑皮风帽,帽子压的极低看不清五官,他驭马经过这华贵马车时竟连瞟都没有瞟上一眼。
阿莲轻呼一声愤愤的对那骑马之人做了个鬼脸,极为委屈的对马车之上的人说:“小姐!你看这厮着实无礼,他竟然连看都不看您一眼!真是太过了,枉费您特意来这里看他!”
车帘已落下,隔断了外面的寒风。柴清遥揉揉冻僵的指尖,笑容浮上她清丽的脸颊,她低声唤道:“如风,我们走。”
被唤作如风的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一袭黑衣坐的笔直,幽幽望了阿莲一眼冷声道:“上车。”阿莲不满的吐吐舌头道:“人小鬼大!”
少年也不理她,只等她上了马车大喝一声,几匹马儿四腿撒欢般的奔起,阿莲没有坐稳一个趔趄险些压在柴清遥身上。
柴清遥眼疾手快的扶稳她问道:“可有事?”阿莲摇摇头,继而愤然推开车门怒骂道:“你个混...!”话犹未完,只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阿莲慌忙的关上车门倒杯热茶:“阿莲该死!忘了小姐不能着风。”
马车外传来如风低沉担忧的声音:“属下该死!让小姐着了风,属下愿以死谢罪。”
柴清遥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绯红,她纤细的手掌使劲握住阿莲的手不住的弯腰咳嗽。听得她二人如此说她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我的寒疾是从母体中带出来的,阿娘也是因为这个才丧的命,与你们何干,休要动不动就说该死,我听的刺耳。”
阿莲和如风默不作声,过了许久如风才道:“属下明白。”阿莲泪汪汪的扶柴清遥躺下柔声道:“小姐先小憨一会,等到了仁义山庄阿莲在唤您。”
“好。”
又过了一会,朦胧之间柴清遥听到阿莲唤她的声音。她悠悠起身,刚下车便被凛冽的寒风吹的打了一个激灵,脸色也变得更白了几分。如风面色一沉,快步拿过阿莲手中的大氅轻轻的为柴清遥披上,阿莲撇撇嘴,小跑的脚步顿在那里,红着眼圈委屈极了,以前她从未这般伺候过人,自然面面做的不是很好,偏偏这个如风还跟她不对头,成天往小姐面前献殷勤。
柴清遥紧紧身上的大氅移步仁义庄内,庄内的大门终年不闭,穿门入园,一路上并未碰到一个小厮婢女,柴清遥熟门熟路的来到内院,路过前厅时看到黑衣人和那个落拓少年举杯对饮,两人推杯换盏但并未说一句话,这样的场景令人看了不禁称奇。
黑衣人冲柴清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柴清遥微微一笑欠欠身算是回礼。任何见过柴清遥的人都无法将她和江湖人联系在一起,她仿佛一位身处闺中的富家小姐,她的一言一行,莫名的给人一种别人无法比拟的气质。
她的那份云淡风轻,是许多人要经过大风大浪,也许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积淀沉静下来的气质,在她身上仿佛浑然天成。她像是风、是水,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化身。
落拓少年望她一眼,只见少女满头青丝皆只用一只玉簪挽着,玉簪轻挽,一缕细碎的青丝被风吹乱,青丝拂面少年只觉她肤白如雪,乌黑清亮的眸子让人看了忍不住欢喜。
柴清遥冲他点点头,落拓少年举杯相迎,两人相视一笑。冷大阴沉的脸上并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暖意冷声道:“她是小神医木清遥。”
“木清遥。”落拓少年低声呢喃,脑中浮现的却是她乌黑清亮的眼睛,那样的眼睛世间少有,让人忍不住去保护,忍不住替她挡下这世间所有的黑暗。
过了内院便是大厅,此刻大厅内炉火熊熊,摆着八桌酒席,每桌菜都极为丰盛,但每张桌却都只坐着一个人。
柴清遥暗暗摇头不禁有些觉得这些人暴殄天物,他们可知这仁义山庄外有多少人饿死?看着几人年纪虽都不大,但一个个架子却都不小。
忽然胳膊一紧,她疑惑的望向阿莲,那丫头冲她努努嘴,大眼睛里流露出俏皮的神色,柴清遥不由得向她望去的方向看,只一眼柴清遥便笑了,原来是碰到熟人了。只见原本还一脸正经端坐的华冠美少年,此刻变得满脸局促,望向她点头示好,柴清遥点头道:“徐大哥。”
“小姐你是没有注意到徐公子的耳垂,红的都快滴血了,你若是再站在那里,保不齐徐公子会因为窒息而倒,到时免不了您要为他放血顺气呢。”
柴清遥看她欣喜的样子不禁有些头疼,这个阿莲还真是谁都敢取笑了:“莫要取笑人,徐大哥他是君子。”
阿莲点头称是,亲昵的挽着柴清遥的手臂说:“可是配我家小姐还是差的远呢!”
“你呀,休要胡言。”
穿过大厅,再过曲廊,又是一重别院,园内寂静无声,只有淡淡的药香浮动在整座院落,细听之下屋内还有细微的咳嗽声。柴清遥轻咳一声,一个垂髫童子慌忙跑出来相迎道:“林神医您来了,快请进,庄主等您许久了。”
对于神医二字柴清遥委实不喜欢,在她眼中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夫,或许是见过的顽疾比别的同行多些,竟被别人冠以神医的称号,而且将她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颇有起死回生的本领。
这些人要是知道她自身就有顽疾,而且元寿不长,不知该做何想法,若哪一日她去世,恐怕这牌子是要砸了,她倒真想看看她死后那些奉她为神医的人该是何等错愕的神情,那表情一定相当好看。
小姐?小姐!该进去了。”垂髫小童引清遥进门,一进门就看到屋里的四人,其中三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一个黑衣人一脸冷漠的站在屋子中央,伸着手冷冷道:“银子。”
见到柴清遥进来躺在榻上的老者挣扎起身,柴清遥制止住他欠身道:“齐叔,李二叔,连三叔,冷三哥好。”她一一向众人问好,这时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看他面色发青、浑身僵硬显然死了很久。
“这莫不是赖秋煌?”阿莲抢先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用脚踢踢他僵硬的尸身,娇艳的脸上浮出抹冷笑:“他倒是死的痛快,要落到姑奶奶手中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哼!”
连三诧异的看着阿莲道:”莲丫头莫不是这三首狼得罪过你?”
阿莲冷哼一声:“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盯上我家小姐!若不是那日如风不在,我担心小姐才没追去,姑奶奶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连三听阿莲这般说也不禁大骂起来:“好他个龟孙子!”李长青轻咳一声,制止连三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连三适时收口,只是目光如刀,正在和阿莲你一眼我一眼的将赖秋煌千刀万剐。
“清遥姑娘,你救了我大哥便是我整个仁义山庄的恩人,你放心他日若有人为难你,我仁义山庄第一个不答应!”
“李二叔客气了,清遥明白。”
替齐庄主把完脉后清遥就准备告辞,临行前只说药还继续喝即可,如果需要换药方,她会让如风送过来的。
脚还没迈出院门,就听到一声巨响,隐约感觉似是撞的不轻,柴清遥暗暗摇头道:“这帮武林人士还真是成天有劲没处使,有这等蛮力,帮老百姓做点什么事不好。”
“清遥姑娘请留步。”清遥停下脚步,转身道:“李二叔可是还有什么事?”李长青微微一笑捋捋胡须道:“确实有事还需清遥姑娘鼎力相助。”
“不敢当,有何事李二叔直言即可。”
清遥还未到大厅就已然看到那道修长而且很令人安心的身影,阿莲滋滋嘴道:“我说小姐怎么肯留下来,原来是心上人在这里。”
“休要胡言。”
“即是胡言小姐为何脸红?小姐这脸可要红的和徐公子有一拼了。”
“阿莲!”
“只是阿莲不懂,小姐既然喜欢他很久了,为什么不告诉他,您可连话都没有对他说过,这单相思的滋味当真不苦吗?”
阿莲目光柔柔的望着柴清遥,她实在是搞不懂她,柴清遥并未胆怯之人,偏偏在这件事情上令人气的牙都痒痒。明明很喜欢,却装作不在乎,要真的是不在乎又何苦去打探他的消息!又为何肯在这冰天雪地中苦苦等他几个时辰!
柴清遥望得少年出神,阿莲滴溜溜的黑眼睛一转,忽然大喊道:“毒蛇!毒蛇!姑娘你身上有条蛇!”
柴清遥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她当然知道这是阿莲做的,只是她上辈子这辈子最怕的便是蛇,平时若要用蛇胆、蛇皮入药,她都是吩咐别人去取,自己从来不经手。
红蛇吐着信子紧紧缠绕在柴清遥的手臂上,隔着衣服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触感,头皮一阵发麻,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皎洁的脸庞滴落,心中的恐惧已到达了极点。
“阿...莲,拿开。”
“我....我怕...。”阿莲怯生生的嘟囔一声,挡在徐若愚的面前,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那个落拓少年,少年低声说道:“别怕。”柴清遥点头道:“好。”
少年两根手指快速的捏住蛇的七寸,在空中轻轻一甩,那原本还在他手中挣扎缠绕的红蛇,瞬间没了动静。
柴清遥整个身子软了下去,落拓少年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轻声道:“没想到小神医竟然会怕蛇。”
柴清遥笑的很是尴尬,双腿还在不停的打颤,全身的重量倚靠在少年身上道:“我自小怕蛇,着实让少侠见笑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什么少侠,在下沈浪。”
柴清遥轻推开他,虽有些踉跄但是还能站得住道:“我也不是什么小神医,我唤做柴清遥。”她说名字的时候说的极轻,沈浪微微一笑道:“清遥姑娘。”
徐若愚被阿莲挡在那里看不到柴清遥和沈浪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沈浪抱住了柴清遥的纤腰,他只觉火冒三丈,又不能对使劲往他怀里撞的阿莲动粗,只能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
虽是这么一闹,大厅中很快就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得炉火噼叭的做响声。徐若愚好不容易摆脱了阿莲冲过来左看右看柴清遥道:“清遥妹妹可是受惊了?”
“多谢徐大哥关心,只是虚惊一场。”
“这冰天雪地里哪里来的蛇啊?你看,吓得你脸色都白了。”徐若愚心疼的望着柴清遥,眼中的情意似乎是要溢出来了。
柴清遥不动声色的移步到沈浪身后,她还未开口,一位坐着的衣白如雪的绝美女子开口嘲讽道:“徐少侠这话当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这冰天雪地的怎会有毒蛇,而且还能偏偏跑到这位妹妹的手臂上。”
“我可不记得我家小姐有您这么拈酸吃醋的姐姐。莫非姑娘是喜欢徐少侠?不然怎能乱说话。定是那蛇觉得我家姑娘长的美,所以才攀附上她的手臂,倒是姑娘,真是少见多怪了些。”
“你!”两人越说越烈,柴清遥不由出声斥道:“阿莲,闭嘴!”阿莲嘟起嘴站在柴清遥身后不再言语。
徐若愚看柴清遥有些薄怒开口劝道:“你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我先带你入席吧。”柴清遥摇摇头道:“还是徐大哥先入席吧,清遥有些不舒服,先去内堂小歇片刻。”
“好,那我等你。”
“嗯。”
柴清遥一路都没有和阿莲说话,阿莲看她面有不快之色也缩着头做乌龟状。心中不住的犯嘀咕:“明明小姐都陪着自己演了下去,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那位落拓少年不是已经认识姑娘了吗?像她家姑娘这样的人,见过能有几人会忘?”
“阿莲。”柴清遥换好单衣转头对阿莲正色道:“我怕蛇,很怕,若有下次,我绝不会饶你。你可明白?”
阿莲连忙跪倒在地,此刻的柴清遥身上竟有一种压迫感,逼的她不得不去臣服。果然拥有那样的血脉,又怎么会是寻常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