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4、女扮男装的女夫子（三）

　　一晃八年，时如箭簇。
　　“你可知庐州书院今年又出了几个进士？”放榜之后，茶馆里议论纷纷，但谈论最多的还是近些年新办的庐州书院。
　　它之所以出名就在于从这里出来的进士数量占了南榜的四分之一，前十最多时占有前四席。短短几年时间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书院变的全国闻名，也使得许多北方的读书人不远千里赶来求学。
　　“今年有十二个！”有人道。
　　穿着朱子深衣的几个读书人听了倒哼了声，他们也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早已听闻过庐州书院。
　　“无非就是喜欢猜题，背题，谈不上什么大智慧，我观阅了前些年的闱墨，庐州书院的士子文章大同小异。”有人不屑道。
　　“听闻都是一个先生教的，自然大同小异了。”一人附和道。
　　“那位先生可是叫陈谙？”这时邻桌有一人道，几人看去，只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子，穿着石青色襕衫，眉眼生的极好，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正是，听说连首辅都对他青睐有加，多次招他入府，许以重金，但人家都拒绝了。”
　　“有点骨气。”他笑了笑没有多说话。这个人他认得，八年前他还以为她死了呢。
　　出了茶馆，宋小楼候在巷子里，此处人少，微生拓拍拍他的肩。
　　“陪我出城走一走。”
　　阴天，云层压的低，城外十里的杏花开的娇艳，柳絮纷飞如雪。
　　宋小楼无心赏景，低声言道：“太子近些天侍疾很是勤快，私底下的动作不少，前几日又请了一匹幕僚入府。”
　　“皇兄这是开窍了，终于不再死读书了。”微生拓漫不经心道，他知道这个人一直在防范他，但那有什么用？
　　宋小楼见他的神情似乎是稳操胜券了，仿佛一直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对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心智超出了一般人。
　　他还记得殿下八岁时把九殿下活活摁死在莲池中嫁祸给三殿下的事，一个八岁的孩子做的十分干净利索。纵然是淑妃病逝了也不见他掉一滴眼泪，眼里竟然还有一丝快感。
　　微生拓拉着马缰，眸色加深，一眼望去，路的尽头都是低矮的群山，一个点渐渐近了。
　　清风抚衫，他的笑意浮现在面上。该来的总要来的，他原以为直接弄死陈谙省事一点，可天意弄人，那个曾经扳倒他，让他功亏一篑的人还是要进皇城，到他皇兄身边。这就是天命？注定他不能掌控天下？
　　宋小楼不经意就感到一股寒意，他向身侧一看，八殿下纵然是笑着的，可宋小楼知道，他这是动了杀心，心里必然是暴戾不堪，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视线宋小楼看到了一架马车。
　　“拦住了。”微生拓吩咐道，自己下马停在了路边上，理了理衣衫。
　　拦住……

　　陈谙端坐在马车中，手里是一本孤本。前些日子收到太子邀请，落难时曾遭他接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敌不过他的盛情，处理了庐州书院的事后便一路北上。
　　通往京城的官道平坦宽阔，只是忽然间车子颠簸一下，马夫拉住马缰吁了声，下车视看。
　　“陈先生，这车轮好像裂开了，不可再行。”马夫道，掀开了帘子，一脸歉意。
　　“无碍，离京城也无多少路，我步行即可。”陈谙付给他银钱，收拾好包裹跳下车。
　　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两个身影，一个牵着枣红骏马，一位牵着青骢，有种熟悉感。
　　她一时想不起来，阴天，光线也不大好，风声渐大，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待陈谙走近了，微生拓的瞳孔一紧，又见到她了。
　　一双眼里像沉浸了一弯明月，唯独见到他时没有了温度。一双眉斜飞入了鸦鬓，面容瘦削，身材高瘦，穿着杭绸竹青色直裰。
　　陈谙这样的人，连她老子都请不动，太子又是如何请动的？微生拓眸子沉了沉。
　　“你是？”陈谙走到两人跟前时突然就看见一个贵公子朝她行礼。
　　微生拓的举动连自幼跟在他身边的宋小楼都感到一惊 ，他又看了一眼，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
　　“在下微生拓，有幸得见先生一面。”他温声道，面带浅笑，压住自身的戾气。
　　陈谙：“……”
　　她还没进城就有人在外面等着她了。
　　“不敢当。”陈谙回礼，“在下还有急事，殿下若有事，改日再约吧。”
　　陈谙避他如避洪水猛兽。
　　她既然同意了做太子的幕僚，同他的弟弟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好，她此次是偷偷上京，知道的人没有几个，他如何就知道了？
　　“先生怕我？”微生拓笑道，拢了拢袖，抬起头来。
　　陈谙怔了怔，一瞬间脑子里仿佛想到了八年前在城隍庙中的一幕，这张脸当真有几分面熟，但仔细一想，又是不可能的，一个皇子未封蕃，年纪幼小，怎会独自离京那么远。
　　这般想着余光却瞟见了宋小楼。
　　陈谙睁大眼，半晌才低着头，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不小心就这么霉。
　　她认得宋小楼，这辈子都会记得。
　　城隍庙内掐她，榆樱口拿她当靶子，总之，这样的人她若得势了，定要千百倍还回去。
　　“陈先生怎么不说话了？”微生拓又道，笑的像只狐狸，眼里闪着冷光，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后有种压迫感。
　　“初次相见，陈谙一介草民，不敢多言。”陈谙道，面上还是一片沉静，心里却暗骂这个人，他是存心的。
　　“我请你去八王府坐坐，想来你是个乡野草民，还没见过那般富贵。”他说，静静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不……”她说。
　　一记手刀劈向她的后颈，随即眼前一黑。
　　“带走。”微生拓冷眼看着倒地的人，他想好了，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把人带走就好，免得入了东宫做太子的一把刀，到头来一刀砍死自己，又落得五马分尸的惨状。
　　“是。”
　　宋小楼扛起她，只觉得比一般男子要轻，腰也细一点，八殿下半路拦下她，总不会是……
　　宋小楼不敢想，他家主子本就和一般人不一样，喜欢男人也没什么。

　　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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