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20、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十九）

　　嘉帝元年，即将攻入帝都的藩王军中暴毙。
　　那一日云开日出，日光落在冰雪上，入目一片晶莹。
　　帝都的城门大开，在皇城的午门前，微生盈端坐在他的位置上，亲眼看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人朝他走来。
　　朔风吹荡起广袖，微生拓背着长弓，肩上落了细雪，眼里截存了冬日的寒意。长靴踩在石板之上，最后停在了午门不远的地方。他身后的大军，激战一场，还有八万，而微生盈身后只一个赵晓。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其实比谁都清楚。
　　“皇兄近来安好？”微生拓取下弓箭，慢悠悠道，嘴角噙笑。
　　“父皇驾崩，兄弟反叛，雪灾连连，如何安好？”微生盈回道，“他日史书工笔，弑兄夺位之名必然随你。”
　　微生拓不在乎这些，今日的场面他肖想很久了，二十年的经营，不就为了报前世之仇吗？除了微生盈，还有一个人。
　　果然离开了陈谙，微生盈什么都不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输了吗？”微生拓问，一箭对准了他的冠帽。
　　“朕输在人和。”
　　话音刚落一箭射来，微生拓觉得有些好笑，他盯着微生盈，脸上很平淡。
　　“你还记得陈谙吗？”微生拓道，前世就是这个人助他登上皇位，流放他到万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最后五马分尸，活下去的人是他。
　　“陈谙，朕记得，你藏得很好，可还是被朕弄出来了，她最近病了，没办法带她出来。怎么，你想她？”微生盈笑道。
　　接下来一箭射穿了他的肩，微生盈脸色巨变。
　　“你什么都不懂，活该有今天。”微生拓抽出第三只箭，对准了微生盈的喉咙，他不想再听微生盈说话，平白浪费时间。
　　“我把她藏起来，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她进京其实是来助你。可是你也把她藏起来了，像观赏的器物一样。但她怎么会是一件案上的瓷器？明珠落尘因你，今日你之死也是因你。”微生拓道，眼里结了冰。
　　“她只是一个女人，你要我拿她当刀？”微生盈反问，笑的有几分嘲讽含义。不顾肩上的伤，死之前能激怒他微生盈也很高兴。
　　微生拓冷冷看着他，心底怅然，第三箭射了出去。
　　良久，他轻蔑地笑道：“你养了条好狗。”
　　最后一箭被赵晓挡住了，微生盈喘息着，眸中黯淡。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箭筒空了，微生拓垂眸看了眼身后，丢了长弓，绕过微生盈进了皇宫。再次踏足这里恍如隔世，这一次他赢了，这天下都将会是他的。
　　宫里安稳如初，德妃吓的要死，听说微生拓反叛带兵攻入帝都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此刻看见儿子，不管不顾就抱住了他。
　　“你这可是大逆不道。”德妃急道，“皇上又在哪？你若杀了他以后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记载你，皇上其实心里还是留有善念的，否则母妃也就不会在这里。”
　　“假的，他已经知道自己输了，留你不过是保全自己一条性命。我方才射了他三箭，你说他死了没有。”微生拓道。
　　察觉到微生拓心情不悦，德妃放开了他。
　　“这是如何？”德妃颤颤问道。
　　“他该死。”
　　*
　　将近是半个月后，余月薇被太后召入宫中。
　　因为还有婚约在身，太后私底下问了微生拓，如今他是皇上，一个罪臣之女的婚约还作不作得数。
　　他沉吟半晌，余月薇的父亲余世平已经关押在狱，没有了依仗，家道败落，够不成威胁。他也没有想过立谁为后。想起秋日的一次相见，那样鲜活的一个人，想来很有意思。上一辈子的婚约带到这一辈子，娶了何妨？
　　于是他点头，同太后说了其中的关系，太后想抱孙子，明白其中利害也觉得很好。
　　御书房的灯亮了一夜，拂晓时他撑着头小睡了一会。
　　睡梦里也不是很安稳，两世的记忆交互混杂，一个时辰后他被小太监叫醒。
　　揉了揉眉心，他要去一趟东宫。
　　他梦到陈谙了。
　　在东宫里，陈谙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死后赵晓也不在，照顾她的人不是很尽心尽力，暖阁里没有烧地龙，风雪涌进来，庭中树木枯萎。
　　她蜷缩在架子床上苟延馋喘，眼皮重有千斤，永远也抬不开。
　　现今守着她的宫女歪在一边的小塌上睡觉。
　　太子赵晓已经好些天没有出现，陈谙知道他们可能都死了，风雪呼啸，她也要死了，天地悠悠，收走一个人太简单了。
　　恍惚中她闻到了梅香。想说话，但是动不了了，这具身体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
　　“你死了没？”微生拓问道，这一声惊醒了睡觉的宫女，扑通一声从塌上滚到了地上。微生拓看了一眼，早已有內侍看眼色行事将这个宫女拖了出去。
　　微生拓将她从被褥里抱出来，瘦了不少，腰一把能掐住。
　　“微生盈死了，我将他碎尸万段。”微生拓说，手指探了探陈谙的鼻息，微弱，断断续续。
　　“他对你一点都不好，你还要死心塌地，上一辈子，他还怂恿许渡川去杀你。”微生拓道，他没梦到了自己死后陈谙的下场。
　　果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传太医！”说罢他抱紧了陈谙，“你也够蠢的，最后要蠢死。”
　　陈谙：“……”
　　太医院的太医跪了十几个，一一把过她的脉，掌院太医顶着压力回了微生拓。
　　“此病凶险，这位姑娘已经延误是治病的时机，怕是回天无力。”
　　“先太子没有叫你们瞧过吗？”微生拓沉着脸问，眼神阴郁。
　　“回陛下，没有。”掌院太医一头冷汗。他都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个女人，不过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可以事先预备一副棺材。
　　“死的活该。”他道，这话说出口或许只有陈谙知道他说的是微生盈。
　　他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能去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