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黑巫女之路》桃胶银耳

9、第9章

　　稍晚时候，椿收拾好衣物，与桔梗作别，独自往后山上去。这深林幽谷，一向多生龙蛇，此世又多有妖魔为患，是以山下虽有几处村落，却并无村民敢往山上去，倒便宜了椿独享这岩谷幽深、风景奇秀的灵山胜境。

　　这一路往上，便到了山腰水潭处。潭边高处有座木屋，那日带着桔梗路过不及介绍，乃是常驻歇息之地。

　　椿拾阶而上，在廊下转头望去，此时日正过午，清风送爽，草木幽香沁鼻，山泉奔流，偶为山石所挡，激得水花如珠玉飞溅，汤汤作响坠入潭中，映照日光，现出一道七色虹光，分外艳彩夺目。

　　椿见此奇景，亦是目眩神迷，观赏片刻，蓦然回神，心道：“此处景色绝佳，赏玩尚且来不及，还谈什么清修？”她虽生性，爱玩，却也十分明白事理，此前既在妖怪手中遇挫，早已下定决心刻苦修炼，定要一雪前耻。此念一生，便不再看眼前美景，回走几步两袖一振，身形如飞鸟般掠出，直向山顶而去，折转起落间意态闲雅，不着丝毫烟火之气，速度却是极快，一个起落间就去了数丈之遥。

　　这山越往上越是陡峭，削壁断涧宛若天生而成的奇屏险障，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饶是椿对山中地形颇为熟悉，亦是不敢有一丝放松。

　　约莫一柱香光景，峰顶已然在望，那悬崖上恰有个石洞，洞前有一片开阔平地，椿深提口气，双袖鼓动，飞身纵跃似惊鸿翩飞，半空中一个盘旋轻轻落在地上。

　　这石洞却非是天生，乃是昔年神官带着椿看日出，用法术生生开辟而成，洞中不过两间石室，好在一应石床桌椅俱全，此时用来清修最是便宜。

　　椿进得洞中，指尖一捻，搓出一粒光珠，随手一弹，那光珠轻飘飘升至洞顶，刹那间大放光华，照得室内如白昼一般。她在石床上坐下，开始冥思观想。似她这般修行人，无论刀箭亦或外家功夫，本质上都是灵力释放的一种方式，因此灵力的蕴养与修炼至关重要。

　　她方静坐入定，四方灵气便汇聚起伏，伴随呼吸吐纳震荡内腑，洗炼经脉骨骼，养先天精元气血，脱肉身污秽杂垢。

　　正所谓修炼不知时日，待椿行功完毕，已是傍晚时分，她下了榻走动几步，将手一招，洞顶光珠便飘飘落下，随着她动作亦步亦趋。

　　椿出得洞来，见日已西沉，四野无人，俯瞰山中，独有一种寂寥空阔之感。她品味半晌，不觉腹中饥火上燎，心下暗忖：“莫非师父他老人家真不管我啦？我真是可怜！”一念未毕，便听得呼声渺渺而至，细细一听，仿佛桔梗在唤师姐，那呼声虽细，却是凝而不散，也不见高声呼喝，亦能漫过山头。

　　椿不由一笑，心想这神宫教出来的师妹果真不凡，也不出声，心随意转，那光珠瞬间盛放光华，氤氲耀目，可夺明月之辉。椿双手拢袖，阖目静待。几息之后，便闻鹤鸣声透云霄，她睁眼望去，见一只白鹤盘旋而下，羽背上一人白衣绯袴。

　　云中骑鹤，神仙不异，不是桔梗又是谁？

　　椿笑道：“不是说不让你陪我，怎么又特地跑来，小心师父罚你。”

　　她二人年纪相当，相处这些时日，性情又极为投契，说起话便也不似当初那般小心客气。

　　桔梗正拎着食盒跳下，闻言挑眉道：“我难道不是在为你送饭？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椿引着她进洞，一边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吗？师父一贯的言出法随，他说了不让你陪我，怎地又使唤你上来？”

　　桔梗道：“却是城中来了人，现下大家都忙着呢，只好我来这一趟了。”

　　椿笑道：“我还想着，既然你来了，留你在这里过夜，看来是不能了？”

　　桔梗一本正经道：“决计不能。”

　　椿笑出声来，道：“你可真无情啊。也不知那城里又有何事，真够烦人。”

　　桔梗抿嘴一笑，道：“好教你知道，你又要多出个师弟了。”

　　椿吃了一惊，骇笑道：“不能吧？师父他老人家这是想通啦，打算广收门徒名扬天下吗？这小师弟又是何方高人，竟然引得师父垂青？佩服佩服。”

　　桔梗哈哈大笑，道：“不是高人，却是熟人。正是那人见城少城主阴刀呀。”见椿微怔，又解释道：“那人见城主膝下只得他一子，见他平安归来，十分感激，便领了他上门拜谢。又因他自幼体弱，恐于寿数有碍，因此请求师父，让他寄居神社，为他调理身体。师父见那城主言辞恳切，不好拒绝，便收了他做个记名弟子，在神社暂住。”

　　椿撇了撇嘴，道：“此地受人见城管辖，师父能拒绝才怪呢。那阴刀瞧着也是个不安分的，你以后最好离他远点，省的日后受他牵连。”

　　桔梗奇道：“这是什么话？那日深入虎穴，封印鬼王，他也是一马当先，不惧生死，分明是正义良善之辈，又哪里不安分啦？”

　　椿哼笑一声，道：“人性这种东西，哪里能一概而论。师妹你天生灵力强大，又自幼长于神宫，好似那云端仙人，既不知手握权柄之美，更不懂超凡脱俗、睥睨世间之趣。他一个不能修行之人，若是聪明，便该安安心心的去做那世俗中的人上人；偏他得陇望蜀，非要强求不可能之事。不过也是，这种明明就在眼前、却可望不可及的绝望与痛苦，换作是我，说不得也要搏上一搏。”

　　桔梗听得半懂不懂，只好道：“师姊，这样说来，你岂不是与他一样了？”

　　椿嘿然一笑，摇头道：“我跟他可不同……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他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也真的是很好奇。”

　　桔梗见她语焉不详，不由瞪了她一眼，又想起一事，便正色道：“师姊，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若是当日那犬妖未能出现，青君以性命相挟，向你索要功法，你可会答应？”

　　椿看她问得认真，稚气尚存的脸上有种独属于年轻人的天真与执着，心中不免感慨，柔声笑道：“我若是说会，你只怕要生气；可若要说不会，那也是在骗人。你瞧，阴刀想方设法也要追寻的东西，难得我生来就有；我虽非贪生怕死之辈，可是要让我就这样轻易死了，那也万万不能。”

　　桔梗听得怔住。

　　椿也不以为意，揭开食盒，见菜肴配汤，甚是丰富，且比往日精致不少，不由笑道：“我这是沾了师弟的光啊。”又向桔梗道了声“辛苦”，这才举箸吃了起来。

　　桔梗坐在对面，见椿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暂且抛开心头思绪，一只手托着脸，慢悠悠道：“师父说你当在山腰木屋，我去了那里却不见人，只好漫山遍野的找你，结果倒先找到了那守护丹木的小妖怪。我见他恭敬有礼，想着也不好总是‘小妖怪小妖怪’的叫他，就问他姓甚名谁，如何称呼，没成想却把他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抹着泪说：‘我生来资质粗鄙，不知何处惹了小神子不高兴，求小神子饶命。’你说可气不可气？”

　　椿笑得前仰后合，道：“你既受了他跪拜，怎好计较？神宫许是不关心这些山野乡闻——好教你知道，自平安朝以来，无数奇闻轶事见载书卷，而群妖之中，流传最广的，当属晴明公那句名言：‘名字，便是最强的咒。’时至今日，仍为其深信不疑。”

　　桔梗愕然道：“所以，那小妖怪以为我要驱使或者咒缚他啦？简直荒谬！”又问道：“晴明公当真说过这话？”

　　椿笑道：“其实他说的是：‘名字，便是最短的咒。’是‘最短’，而非‘最强’。但——那可是晴明公，”她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说道：“总之，最后流传出来的，不是‘最短’，却是‘最强’。若是辨不清晴明公所言真假，那就最好一句都别信。反正，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桔梗不由扶额，道：“名字确实是咒之基础，但仅凭这个就能掌控生死，天下就不会多事了…只是，野史轶闻多是以讹传讹，晴明公既生而为人，又在朝中供职，扶正祛邪，平衡世间阴阳，怎地这些妖怪倒将他的话奉为圭皋？”心念一转，叫道：“他们该不会以为…”

　　椿笑个不停，道：“正是。到现在还有妖怪笃信晴明公是有着白狐血统的半妖，想要寻访白狐公子、拜入他门下修行呢！”一边还满脸敬佩的叹了口气，道：“勤敏好学，堪为我辈楷模啊。”

　　桔梗忍不住低声骂道：“荒唐！无耻之尤！晴明公何等人物，区区妖物也敢攀扯！”

　　椿却道：“其实也可以理解啦…晴明公虽然厉害，但他的性情…实在很奇特，”她含蓄一笑，道：“所以啦，这样儿的人，竟然真的一生供职于朝，这岂不是挺奇怪的？我是说——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但他看上去可真不像鞠躬尽瘁、赤胆忠心的类型，你懂我的意思吧？”

　　桔梗摇摇头，道：“我不明白…既然他有那样的能力，为国效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椿笑道：“哦，是这样吗？当时有句俗语，说：‘不知源义经，只知晴明公。’那可是义经公呀。要我说，晴明公一定是有非常想要的东西，才会付出毕生的精力，为天皇效命吧。” 她嘴角微翘，问道：“你呢，小师妹？将来也要镇守一方，守护世人吗？”

　　桔梗眉尖微蹙，道：“师姊，你是想暗示，晴明公本质上是为追名逐利吗？”她想了想，坦然道：“从结果来看，好似确实如此。数百年前的往事，也已真伪难辨。可是，你不是问我吗？我并没有特别想要之物，却也愿意为人族安危奉献绵薄之力。”

　　椿赞了一声，调笑道：“真是正气凛然啊。神宫教出来的巫女都这么可怕吗？”她笑盈盈看向桔梗，道：“你瞧，这就是野路子与你们的最大不同：守护世人本身并没有意义，除非我能从中得到好处。所以，我大概是无法成为像你那样伟光正的巫女了吧。”

　　桔梗轻嗤一声，道：“为何要像我？你当我是什么人？只不去为非作歹，人各有志，焉有高下之分。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椿哈哈的笑了一声，柔声道：“我当你是小师妹哩，这才敢说。若是御神子驾前，我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桔梗白她一眼，嗔道：“你还知是胡言乱语？御神子师父最是开明，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然今晚你连饭都没得吃。”

　　椿愣了愣，反应过来，哑然道：“这饭是你做的？”

　　桔梗轻哼道：“不然呢？我不是说了吗？大家都忙着接待人见城主，谁还顾得上你呀！”

　　椿二话不说，站起来打了个稽首，笑嘻嘻道：“好师妹，多谢你了！”

　　两人又笑着互相打趣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待椿收拾好碗筷，桔梗这才拎着食盒，骑上白鹤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