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而过》初可

40、四十

　　怔愣间，时小慢再道：“我不怕，我不怕。”声音并不大，也不知是对越驰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越驰还未有反应，时小慢便试探着去亲他的耳垂。
　　若不是时小慢亲了这么一下，越驰自己都不知耳垂竟是他的敏感带，毕竟从未有人敢碰过他的耳朵。时小慢细细绵绵地亲了一口，越驰的大半个身子紧跟着就酥麻了，绵绵麻麻地，直达心底。
　　他一次与人上床，所有感官都是最青涩的时候，都未体会到过这种感受。
　　时小慢亲了一口，尚有些生疏，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他便又再亲了一口。刚亲完，他的脸忽然被越驰掰了过去。

　　越驰与他几乎是脸贴着脸，近到甚至不能清晰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
　　但是他们的气息却交融在一处，已不分彼此。
　　越驰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时小慢口齿清楚道：“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越驰用手掌托住他的后脑勺，低头便去吻他。接吻数次，只有今天，时小慢是积极地在回应他。他这么一回应，越驰也渐渐上了头。他将时小慢的双腿掰开，时小慢岔坐在他的腿上。时小慢也格外激动，他将越驰的脖颈搂得越来越紧。
　　时小慢身上早就全湿了，越驰的掌心却是烫的，他的手掌从时小慢的后脑勺移至他的后背。时小慢还有些抖，越驰将他的脸暂且挪开，轻声道：“你要是怕，可以不用——”
　　时小慢没等他说完，闭眼就扑上去再吻越驰。
　　因他太急，太猛，鼻子直接与越驰的相撞。而他甚至已经起身，跪在床上，将越驰往床头压去。越驰被时小慢压在床头亲，被这么一撞，鼻子疼，后背与后脑勺都有些疼，而些微疼痛彻底将越驰拖进感官的世界中，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归于平静后，时小慢缓慢回头，看向身边躺着的越驰。
　　越驰正要伸手去摸他的眉眼，他先笑了，笑着轻声道：“我真的不怕啊。”
　　方才是两人同床以来，第一次这样顺利地从头进行到尾，时小慢也未受伤。从前几乎从没能真正做到最后，因时小慢每次都抖得厉害，越驰实在不忍心。而唯一的那次，时小慢受伤了。越驰自问技术没有问题，实在是时小慢抖得厉害，浑身紧绷，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难免要受伤。
　　越驰正想问为何这次渐渐就不抖了，前半段的时小慢还是有些慌的，到了后头，他的颤抖竟然忽然就止住。
　　可时小慢说完那话，就一直在笑，笑着笑着，他笑出了声。
　　再笑了会儿，他笑出了眼泪，还在道：“我真的不怕。”
　　越驰一看到他流眼泪，心里就慌，赶紧给他擦眼泪。眼泪擦不尽，时小慢转身埋到他的怀中哭，眼泪全部洒在越驰的胸膛。越驰想把他扯出来，时小慢不依，埋在怀中，哭着嗡声道：“我想洗澡。”
　　声音本该没有触觉，越驰却觉得还是感受到了时小慢话中的暖意与毫不保留的依恋。
　　越驰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一种感觉，他觉得时小慢变了，短短一个小时，时小慢就变了。

　　时小慢的确变了。
　　连越驰都会不自信地以为时小慢并非真心喜欢他，更何况他？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饱受各种因自卑而生的情绪的折磨，他也常常觉得越驰并非真的喜欢他。
　　他想亲近越驰，却又不敢。
　　离越驰最近的时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却也是他最忐忑的时候。他害怕自己最黑暗的一面被越驰知晓，他害怕被越驰嫌弃，他害怕被越驰抛弃。
　　毫无疑问，他的确很怯懦。
　　可就在一个小时前，越驰满脸无措地对他说了那些话后，他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很多东西。他当时在哭，眼泪不仅使眼前的一切变得更为透明，更似乎洗净了他心中一些不必要的怯懦。
　　时小慢不敢保证，也不敢确定，他往后就能变得多么勇敢。
　　但他的确战胜了一部分自己。
　　他害怕又憎恶黑暗的自己。可是越驰说“他不脏”啊，越驰亲眼看到一个女人亲他，越驰说“不脏”。难堪的记忆令他厌恶而又忌惮，无非是因为当时的他孤立无援，更被全世界否定。
　　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早在幼儿园那次，越驰站在他背后，教他揍人的时候，他就该明白这一点。
　　终究是迟了点。
　　但好在，还不算特别迟。

　　他有了全世界最好，也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越驰。

　　越驰抱时小慢去洗澡。
　　若是一个小时前，时小慢即便行动不便，怕也要抢着去放水，但他这会儿老老实实地被越驰放到软椅上。越驰放水时，他就认真地看越驰的背影。
　　越驰回身看到他这样，心里高兴，却也升起一股很莫名的羞涩之意。
　　但他当然不会承认，更不能表现，反而愈要平静问：“看什么呢。”
　　哪料时小慢特别认真地说：“我在看你，你真好看。你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
　　这话一出，越驰立刻就笑了。
　　笑完才觉得不对，太傻了。他敛了笑容，再去抱时小慢，时小慢倒是忽然又笑了。笑着，他就伸手抱住越驰的脖颈，头顶在他下巴处蹭了蹭，再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越驰心中已经乐翻了天，还不能表现，他将时小慢放进浴池。
　　时小慢拉他：“一起。”
　　越驰“咳”了声，跟着坐进去，故意严肃先问：“手机那些到底怎么回事。”
　　时小慢低头，过了几秒，小声道：“我答应越霖不能说的……”
　　越驰心中一阵好气，果然是越霖！他就不该让时小慢跟越霖太过接近，越霖从来就没干过一件有数的事！但眼下，他刚跟时小慢的气氛变得较好，他可不能再吓着人，而且他还做错了事。越霖，留着慢慢收拾。

　　越驰打算道歉。
　　况且时小慢的话音中有些不对劲，他也打算细细问问。
　　可是浴室中的灯光太亮，亮到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也亮到似乎心事无需倾诉，已经百分百地袒露。
　　越驰自小到大习惯了所有事自己解决，所有心事自己闷着。况且他做少爷做惯了，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好意思坦诚自己的部分不自信。
　　他心中打了半天腹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时小慢倒是很高兴的模样，见他不说话，还用双手的手掌兜了点水，回身浇在他的肩膀上，他自己还笑。

　　时小慢从前从未干过这样的事儿，也实在是太可爱。
　　浇完，时小慢又继续兜水，往他身上浇，笑得当真是天真无邪。
　　越驰在这样的时小慢面前，更觉羞愧，他叹了口气，伸手就将时小慢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小慢，都是我不对，我惹你哭，我误会你，我欺负你，我——”
　　时小慢拉住他的手，放在水下，两人十指交握。
　　时小慢打断他的话，轻声道：“你没有。你对我最好，你对我全天下最好。”
　　这话轻软，更是将越驰说得心中百般滋味都有，越驰道：“是我不对。”
　　时小慢继续轻声道：“你没有任何不对。”说话时，他玩着越驰的手指，再认真说，“你最好。”
　　越驰听到他绵软却又不失坚定的声音，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明明时小慢对他的真心已经这样真，他还妄图胡乱猜测，甚至差点就伤到时小慢，时小慢之前哭得那样难过。可即便如此，时小慢也对他一点气都没有，反而同他说这些。他死守面子，死守所谓尊严，不敢说真心话，时小慢却差不多已把整颗心捧到他面前。
　　越驰将时小慢揽得更紧，他垂首，埋在时小慢的脖颈间，喃喃叫他：“小慢，慢慢……”
　　时小慢靠在他怀里，伸手，又兜起水。他高举双手，水缓缓从掌缝间流逝，却还是留了那么多的水滴在掌心。
　　水流声在安静的浴室中是那样的动听。

　　时小慢从来都是胆小以及平和的脸上，真正出现了一种叫作“明媚”的东西。
　　他将手收回水下，双手攥住越驰的右手，再回头，抬头看垂首的越驰。
　　时小慢笑着说：“我最喜欢你。我给你叠星星，给你叠一千零一颗星星，给你叠一辈子的星星。”

　　诸多情绪瞬间填满越驰的心。
　　越驰看他闪亮的双眼，难得柔声道：“你只需再给我叠九百九十九颗就好。”
　　时小慢不解：“啊？”
　　越驰轻吻他的左眼，再吻他的右眼——

　　“你已经给了我最珍贵的两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