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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骑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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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骑射
跑马楼,弘治帝和武皇后在兴致勃勃的观看校场中皇子们射箭,弘治帝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容道:“射箭好啊,男孩子就该把骑射练好,想当年,我箭法也不错啊,能射三百步!”皇后附和道:“对对对,陛下英明神武,所以孩子们也都象你!”弘治帝道:“说起象我,明真最象我。”他向李明真喊道:“明真,给父王射个三百步。”“是!”明真朗声应道,下面的人传下话去,把箭垛摆到了三百步远的距离。
明真走到场里,从容的张弓搭箭,嗖嗖嗖数响之后,看靶的人擂鼓不绝,连声报道:“十箭全中红心,相王好箭法!”弘治帝哈哈大笑道:“好儿子!”
武皇后微笑着对身后的雍王道:“元曦也去射一个吧,你骑射练得最勤,如果不能象你哥哥这样射三百步,你父王可就不疼你了……”
李元曦应了,也走到场中,大家都来了精神,凝神看他和太子较量,李明真微笑着退到一边,看着李元曦射箭,那边又是鼓声不绝,连报:“十箭全中红心!雍王好箭法!”
武皇后对弘治帝笑道:“陛下,您的儿子们看来都不赖啊……”
弘治帝含笑不语,一转头看见霍炎站在一边,也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弘治帝笑道:“炎儿,你也去试试。”霍炎兴奋的高声答应着,跑到场里,看了雍王李元曦一眼,突然对看靶的军士喊道:“箭垛摆到五百步!”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弘治帝和武皇后相视一眼,弘治帝笑道:“呵,这个孩子有志气啊!”
霍炎站在线内,不停歇的接连张弓搭箭,十支箭一支接一支如同一根银线一般的连续向五百步距离的箭靶飞去,看守箭靶的军士看花了眼,竟然忘记了擂鼓,等他射完了,才兴奋的猛敲鼓,军士们把箭靶抬到高宗面前,奏道:“镇国将军好箭法,十支箭不但全部正中红心,而且都从同一个箭洞穿出,真是神箭手啊!”周围的人都高声喝起彩来,李明真也高喊道:“阿炎好箭法!”
李元曦突然走高宗和皇后面前,躬身道:“儿臣请旨和霍炎表兄一样,也射五百步。”
“哟,我的儿子就是有不服输的血性啊!”弘治帝大笑起来,道“准了。”皇后含笑不语,只是注视着儿子的身影。
李元曦站到线旁,霍炎在旁边叉腰笑道:“不服气啊。”李元曦看了他一眼,霍炎把手里的弓向他一扔,笑道:“呐,弓借你,这样更公平。”李元曦伸手接了,一过手,就发现他的弓比一般的弓重,竟是的一百二十斤的硬弓。李元曦浑身血液一热,稳稳的拉满了弓,霍炎在旁边喝了一声彩:“好!”李元曦心里莫名其妙的又是一热,他凝神瞄准了箭靶的红心,嗖的一声,羽箭射出,那边鼓声雷动,军士高呼:“正中红心,雍王威武!”李元曦吸了口气,学着霍炎那样一气不歇,把剩下的九支箭全部射了出去。竟然也和霍炎一样十箭全部从一个洞中穿过,整个校场一片沸腾。
李元曦射完了,转头把弓扔还给霍炎,黑曜石般的一双凤眼直逼霍炎。他目光中的挑衅立刻撩拨了霍炎好胜的神经,他也不向弘治帝请旨,只对自己的小校喊道:“牵爷的马来!”小校很快牵来了他的那匹黑骏马,霍炎跳上马,大声对李元曦喊道:“雍王,你敢和我比试真正的骑射吗?”李元曦立刻明白了他的话,也对手下道:“牵马!”他的马是匹通体雪白的龙驹,有“照夜白”之称,霍炎暗自喝彩。李元曦也上了马,问霍炎:“怎么比?”霍炎指着校场边的一排柳树道:“在那些柳树上挂十枚铜钱,咱们一起跑马射箭,箭穿过铜钱方孔作数,看谁射中的多谁就算赢。”
那些柳树离霍炎两人的距离几乎八百步,铜钱挂在上面就是一个黑点,又随风摆动,能看清也不容易。两人竟要在飞驰的马上射中铜钱的方孔,还要争取比对方多射,又是考验了射手的速度。这种比法北衙飞骑中也不多见,在众位皇子中更是闻所未闻。校场边围观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弘治帝和武皇后也真正来了兴致,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
弘治帝道:“这个比法有看头,谁胜出,朕重重有赏!”霍炎听见了,策马上前笑道:“舅舅!您赏我什么呢?”武皇后失笑道:“这个孩子,好像他一准能赢似的,不过这样自信的孩子,我很喜欢。”弘治帝也笑了,对内侍道:“把太宗皇帝留下的龙泉宝剑拿来,”内侍捧来了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弘治帝笑道:“炎儿,这个给你们哥俩作彩头如何?”霍炎还未回答,周围已经一片叫好的声音。
正在此间,永安公主和轩城公主等女眷也闻讯赶来了,永安公主看见眉飞色舞的霍炎,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叱道:“这孩子,又在逞能,还不退下!”霍炎不敢多话,只是拿眼求助似的看着弘治帝。弘治帝笑道:“孩子们比试比试,正是好事,妹妹不要责备炎儿。坐下观看就是。”永安公主只好含笑坐下,霍炎见母亲首肯,立刻来了劲,向弘治帝叉手施礼,朗声道:“请陛下宣布比试开始。”弘治帝呵呵笑着站起来,示意李元曦,李元曦在马上略一颔首,表示自己业已准备就绪。弘治帝便威严的一挥手,喝令道:“开始!”
一黑一白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校场内鼓声雷动,欢呼声、鼓劲声此起彼伏。那些皇子们见皇帝和皇后兴致高涨,便肆无忌惮的扯开了喉咙呐喊,连轩城、玉城等公主也挥着手喊起来:“炎哥哥加油!”“元曦哥哥加油!”
霍炎有心要在人前拔得头筹,一马当先的冲出去,随即白蹄乌前蹄立起,长嘶一声,霍炎张弓搭箭,一扭身喊声“中!”箭如飞煌,黑色的羽箭抢先射中一枚铜钱的方孔。四下里欢呼声四起。李元曦突然觉得,平日里自己练习时的鲜有对手,也许只是因为大家都顾及他雍王的身份,而霍炎,就是他生平第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个想法让李元曦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那种与生俱来的好胜心绪鼓动着他,喜悦油然而生。
他冷静的在飞驰的马上稳住身体,举箭瞄准了那个小小的几乎只能看见一点的铜钱。弓弦脱手,白色的羽箭激射出去,也堪堪正中,欢呼声又起,李元曦精神为之一振。
李元曦并不知道,他其实在宫中的确已经鲜有对手,而霍炎,在三年前就已经在边塞军中赢得了神箭手的美誉。
两人你来我往,黑羽白羽交替射出,竟然没有一箭落空,很快,十枚铜钱就已经有九枚被射中,李元曦射中四枚,而霍炎已经射中了五枚。李元曦知道霍炎今天有意在众人面前压自己一头,他射中那五枚铜钱都是用不同的姿势完成的,已经引起了全场一边倒的喝彩声。李元曦也不理会,在霍炎显摆的向观众挥手致意的时候沉着的瞄准了最后一枚铜钱,箭离弦的时候,李元曦已经有了必中的把握。
眼见得李元曦的白羽箭正要穿过钱孔,斜刺里飞来一支黑羽箭,生生射中李元曦的箭,两只羽箭都落在地上。李元曦一愣,扭头看见不远处的霍炎,霍炎正在马上冲他扮个鬼脸。李元曦拨转马头,迅速再次张弓搭箭,但是霍炎比他更快,一抬手,黑色羽箭嗖的飞出,一箭就射断了系着铜钱的细绳。铜钱落下的一瞬间,他的第二支箭已经到了,堪堪穿过方孔,把最后一枚枚铜钱钉在了柳树干上。
全场欢声雷动,李明真不顾平时温文尔雅的形象,几乎是跳起来大喊道:“阿炎好箭法!镇国将军威武!”
李元曦第一次尝到了落败的滋味,但是奇怪的是,他心里没有懊恼的感觉,他从容的向霍炎抱拳施礼,竟然也赞了一声:“好箭法!”
李元曦和霍炎回到看台,永安公主突然对李元曦道:“雍王,炎儿从小在边塞长大,他十岁时他老子就带他上战场了,他的骑射是真刀真枪的练出来的,比不得宫里的皇子们。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李元曦正色道:“姑母放心,表兄和元曦光明正大的比试,输赢也只是在校场之中,我没有别的想法。”永安公主感激的点点头。
霍炎在弘治帝面前跪下,弘治帝微笑着从托盘中取过龙泉宝剑,对他道:“宝剑赠英雄,从此我们帝国又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你父亲灵前有知,也会欣慰的。”霍炎伏下去磕了三个头,朗声道:“炎儿牢记舅舅的教诲,我霍家世代忠良,霍炎愿为英明伟大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和各位皇子殿下、公主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弘治帝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孩子……”武皇后也对永安公主笑道:“这个孩子倒是忠心耿耿,嘴也甜。”高宗把宝剑递给霍炎,霍炎正要接,轩城公主突然抢先把剑接了过去,众人一愣,轩城公主脸上一阵绯红,又把剑递到了霍炎手里,然后笑着跑开了。周围的人都意味深长的笑了,弘治帝对皇后笑道:“咱们的宝贝女儿也长大了……”武皇后看着霍炎,微笑着点了点头。
霍炎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头也不敢抬起。弘治帝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道:“今天也热闹了半天,孩子们也累了,大家都散了吧。”众人领旨,霍炎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和众位皇子一起恭送皇帝和皇后离开。永安公主嘱咐了霍炎两句,也跟着走了。场上最后只剩下了李明真和霍炎两人。
李明真见霍炎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有些发呆,凑近他笑道:“恭喜你啊,阿炎,差点就成了我妹夫了……”霍炎一抖,愁眉苦脸的道:“吓死我了,看来以后在你们家要少出风头啊……”李明真揶揄笑道:“你今天的风头可是出得忒大了,竟然赢了雍王,我想你的英姿一定会牢牢记在父皇和皇后娘娘心里的,他们为令月挑选东床驸马的时候一定会首先想到你。”他攀住霍炎的脖子,调侃的笑道:“你们家给我们家作女婿也是由来已久了,看来这次要第二次做儿女亲家了,驸马爷,想摆脱当我家驸马的命运,以后就要抓紧生女儿啊,我们家讨了作王妃哦。”
霍炎苦着脸道:“你别咒我好不好,轩城公主那脾气,谁消受得了啊?她打纪王的那一巴掌,我想起来就觉得冷。谁娶了她,不是娶个祖奶奶回去吗?我还想在我们家当老大的。”李明真失笑起来,搂着他道:“炎儿,你太没有觉悟了,令月可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又是个大美人,多少人想都想不到哦。再说令月虽然脾气跋扈了些,可是心还不坏,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上你了。你刚才才誓言旦旦的说要效忠我们这些皇子公主的,你就嫁给她得了,就当是为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尽忠了。”
霍炎恨恨的道:“这哪是尽忠,完全就是卖身嘛,我要呈现给你们这些皇子公主的是为国效力的忠心和能力,又不是身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长孙老师的教诲你忘记了?君王要你把身体呈上,你就得乖乖听话,因为你面对的就是凌驾于善恶之上的至高无上的皇权了。”李明真露出一个坏笑,突然伸手抬起霍炎的下巴道:“我要是皇帝可不把公主嫁给你,我直接就笑纳了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绝色哦……小炎儿……我都看见过了,我要独占你……”李明真眨眨眼,突然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霍炎身体触电似的一麻,顿时连脖子都红了,他使劲从李明真手下挣脱出来,跳到旁边道:“我一向当你是正经人,没想到你连兄弟都调戏啊?你们大明宫真是风气不好……”他气鼓鼓的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龙泉剑道:“没人性的家伙,我是为了谁才这么卖力的去和雍王较量的,平白无故的,谁是傻子啊为了出风头去得罪皇后娘娘。”
李明真见他有些真急了,也就收了嬉笑的神色,他注视着龙泉剑,沉声道:“贞观四年,镇国大将军霍靖大破吉利可汗于阴山,平定□□,令太宗皇帝被突厥尊为“天可汗”,朝贡无数,这柄宝剑就是其中之一。他代表了霍大将军对帝国的赫赫功勋。如今这宝剑到了你的手里,也是实至名归,阿炎,父王赐你的这柄宝剑是好东西啊。”他拉拉霍炎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你是看不下去元曦他们的人老是欺负存训他们。”他摩挲着霍炎腰间的宝剑道:“你这个彩头是为我赢的,我李明真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情意。”
霍炎心中一动,斜睨着李明真,李明真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大明宫似的讳莫如深,他把霍炎放在一边的弓箭拿起来,骑上自己的青骓马,一抖缰绳,骏马泼剌剌的跑开,李明真在飞驰的马上张弓搭箭,一口气射出九支羽箭,箭矢例无虚发,所到之处,悬挂在柳树上的九枚铜钱纷纷落地,原来是他把系铜钱的线都射断了。他策马跑回霍炎面前,喊道:“好痛快!”霍炎笑了,赞道:“相王殿下威武!”李明真跳下马,对霍炎笑道:“比起阿炎你来还差点。”“可是已经不输雍王了。”霍炎似笑非笑的道。
李明真站在他的身边,淡淡道:“作为皇子,难道我真的就没有一丝与人相争的野心吗?我对于我们这个伟大的帝国有多少满怀诚意的构想,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为这些建功立业、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而激动得彻夜不眠。可惜我身为嫡长子,不但没有实权,反而常常如履薄冰?只因我母亲早逝,如今天下,二圣临朝,皇后娘娘其实比疾病缠身的父皇掌握了更大的实权。她想立雍王为太子之心已经路人皆知。父皇虽然对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但他现在已经不得不顾及皇后娘娘的想法。也许我还应该说,父皇是爱皇后娘娘的,这是一份其他后宫嫔妃们都没有得到的真感情,包括我的母亲。这份感情使他尊敬皇后娘娘,不愿意让她失望。我知道,若是我没有和皇后娘娘抗衡的能力,甚至连太子之位都无法登上。长孙老师说过,我们高贵的血统就是我们悲剧的来源,二皇兄怀王就是个失败的悲剧例子。在这大明宫里,人人都知道我与雍王必有一争,所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不知有多少阴谋和陷阱等着我去跳。我深知如果我还想看到理想实现的一天,那么现在的每一步都不能走错,走错一步,我可能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阿炎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象今天这样有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霍炎怔了怔,大明宫流淌的阴谋的寒流从未象现在这样借由李明真的口深刻的在他面前露出诡诈的面容。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李明真,和自己有什么本质的差别,但这种认知已经足以使他禁锢在语言的琥珀中久久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