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短篇合集》肆十

12、《李泽言x我·女巫的时间》

　　·1

　　我是一名勇者。

　　虽然说来像个笑话，可我的确是。
　　还是国王亲自授予称号的那种。

　　是的，整个国家，只有我一个“勇者”。

　　可事实上，我也是无路可走。

　　我的国家三面环山，听闻翻过东面的山，还有一座山，山顶住着一位女巫。
　　谁也不敢去招惹她。
　　许是我们的安静让她满意，长久以来她也从未前来打扰，双方各居一地，互不干涉。

　　可是，新上位的国王却不是个安生的主。

　　国王说，他要征服世界。
　　国王说，第一个阻碍就是山顶的女巫，只有铲除了她，我们的国家才不用畏首畏尾。
　　国王说，他需要一名心怀斗志不惧艰险的勇者，去和邪恶的女巫战斗。

　　没有人敢响应国王对勇者的号召。
　　大家对女巫的惧怕，是日积月累已经刻入灵魂里的。

　　国王很生气。
　　他在发布诏令后的第五天大发雷霆，摔了餐桌上的九个杯子。

　　我的父亲原是城中一位商人，他去世之后，我接替了他的工作。
　　那天我正巧进城堡要向国王请求出海的贸易许可，不幸便目睹了他发怒的一幕。

　　更不幸的是——

　　“就你了！”
　　国王大概是气糊涂了，也或者是破罐子破摔，随手那么一指，就指到了正好卑躬进门的我。
　　国王很是头疼：“你去把山顶女巫打败，快去快回吧。”他挥了挥手，赶走我的动作也是相当敷衍。

　　我看见身边的老执事向我递来了万分同情的目光。

　　·2

　　国王的命令，我不得不服从。

　　商队里一名年轻小姑娘一边抽噎着一边替我准备行李。
　　“老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她吸吸鼻子，“我还等你给我发工钱呢。”

　　我心说你老板不会魔法也不会野外技能，能不能活着翻过东山都不知道呢。

　　我出发了。

　　临行前国王摆了很大的阵仗，送我这大可能有去无回的“勇者”出征。
　　国王给了我一把宝剑，一瓶毒药。原本还有一身盔甲，但实在太重，我带不动，他便收了回去。
　　当时他的眼神已经不带什么希望。

　　大约花了三天，我才翻过东面第一座山。
　　身上的衣服已经刮破了许多，也脏兮兮的。

　　可我还不能停下，女巫就住在我面前第二座山的山顶。
　　于是我继续前进。

　　第二座山的山林很是繁茂，但奇怪的感觉一直笼罩着我。

　　这里没有风声。
　　这里的光影未曾浮动。
　　这里的花早树木也从不摇曳。

　　一切静得像时间停滞了一样。

　　越往上走，静止的感觉就越强烈，很多次我都怀疑自己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或者是女巫施了魔法，让山路看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几天，我终于登上山顶。

　　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山顶，竟然有一座城堡。

　　我直接看呆了。

　　·3

　　不管粗看还是细看，山顶这座城堡，都要比国王居住的城堡精致气派得多。

　　难怪国王说什么都要铲除女巫。
　　我觉得，他大抵是眼红了。

　　城堡的大门没有锁，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我有些忐忑，几乎想临阵脱逃，但双腿像不受控制似的，往城堡走去。

　　城堡的内部依然气派，但是光线昏暗，显出几分阴森来。
　　我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城堡里，不论我如何放轻，在这过于安静地城堡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发现这城堡里没有钟。
　　因为我看不见时钟，也听不见钟摆的声音。

　　我想，女巫此时一定藏在暗处，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我却找不到她。

　　把城堡转了个遍，我也没找到女巫。

　　但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时钟。
　　没有指针，也没有钟摆的时钟。

　　突然，有人在我身后说话了。

　　“参观完了？”
　　一个低沉的，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男声。

　　我惊得险些跳起来。

　　·4

　　“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勇者？”

　　此时我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壁炉边，而传闻中那位女……男巫正环着手臂站在我面前，冷傲地俯视我。

　　我不敢动弹。

　　“不会说话？”他的声音平板又冰冷。
　　“会的。”我憋着气回答。

　　他的态度实在让人讨厌。

　　“派你这么一个蠢勇者来，你们国王的脑子看来是不清醒。”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哼唧了两声。

　　虽然我挺同意他对国王的评价，但是一句话里还顺带骂了我，这就让我很不高兴。

　　“脾气还挺大。”

　　那可不么。
　　我超凶的。

　　“在这住下吧。”
　　他说得很随意。

　　我却傻眼了。
　　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我是来杀你的。”我瞪他，声音放大了些，既是不服气，也是给自己壮胆。
　　“我知道。”他皱了皱眉，“但你觉得以你的水平，能动我分毫么？”
　　言语间尽是明晃晃的看不起。

　　我气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用你的脑子想都知道。”

　　我琢磨了三秒，才觉出他这话里的意思来。
　　“你少看不起人了！”我气得直直站起，“你不是让我在这住下么，那你等着，我离开的时候，就是打败你的时候！”

　　他勾了勾唇角：“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5

　　我每天都思索着各种方法对付他，可总能被他识破或是躲过。
　　国王送的那瓶毒药用得都快见了底。
　　于是我开始抄起宝剑上了。

　　可到后来，宝剑也锈了。

　　我看着开始起锈的剑刃，十分无语。

　　国王果真是个不清醒的。
　　或者说，给我一把这样劣质的剑，一开始就没给我一点希望。
　　他只是单纯推我来送死。

　　可他怎么不想想，我成功不了，如果还激怒了这位“女巫”，他又能讨得什么好下场？

　　……实在不清醒。

　　我握着剑柄发愣，“女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

　　“现在你的脑子想清楚了？”他问我。
　　“想清楚了。”我把剑一扔，支着脑袋有些无聊，“可我还是要打败你的。”
　　“你已经没有武器和毒药可用了。”
　　“所以我会想别的办法。”

　　他走到我身前，一如初次见面那样俯视我。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他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含了笑。

　　“我本来也不蠢。”
　　把敌人就这么留在自己家的你才蠢呢。
　　虽然那个敌人不太能打得过你。

　　“还是蠢的，白痴。”他似呢喃般轻声道。

　　我这段时间被他骂得已经起不了什么反应了，但他这句话里，却带着点我不太能懂的情绪。
　　我琢磨不出来。

　　就这么沉默了会，他在我身边坐下。

　　我问他：“为什么这里没有时钟？唯一的那个时钟，还是坏的。”
　　其实，自从到这里之后，我对时间的概念逐渐变得模糊了。
　　只靠着自己的生物钟来分辨大概的天数。

　　“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我想到了来时的怪异。

　　“是你停住的么？”
　　“嗯。”
　　“为什么？”

　　他很久没说话。

　　半晌，我听见似乎有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从他唇畔溢出。

　　“我在等人。”

　　·6

　　他在等谁，我不知道。
　　只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放得很远很远。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底泛着柔光。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似乎也受了停滞的时间影响。

　　“为什么，要停下时间来等？”
　　莫名的，我避开了对他在等谁的疑问。

　　那抹柔光很快淡去，快得让我以为刚才是我眼花。
　　他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起身要走。

　　“因为她是个白痴，如果我不把这里停在她离开时的样子，她恐怕找不到再来的路。”

　　·7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我的小时候。

　　还小的时候，我跟着父亲从别的地方搬来这个国家，快到这里的时候，我们经过了一座山。

　　那天天气很明朗，山林繁茂，阳光经过叶隙变得细碎，穿过林间的光影明明灭灭，有着梦幻的朦胧。

　　我便是在这朦胧中和父亲走散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身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迷迷糊糊，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意识不清，年幼的我竟也不觉得疲倦。

　　直到我被一声虎啸惊醒。
　　野兽的凶目、尖牙、利爪，让我的头脑一阵空白，霎时腿软。
　　我向下倒的一瞬间、猛兽朝我扑过来的一瞬间，我被温暖环绕。

　　这一瞬间，微风失了声音，光影不再浮动，花草树木停止了摇曳。

　　我被男孩抱在怀里，呆愣愣地抬头看他。

　　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焦糖的苦甜味。
　　像某种好吃的甜点。

　　·8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坐在餐桌前。

　　见我起这么早，他似乎意外了一下。
　　“想到办法了？”他挑挑眉，不紧不慢地问。
　　“不想了。”我托住下巴看着站在餐桌边的他，“我昨晚上做了个梦。”

　　他看着我，没说话，像是在等我的下文。

　　“你把时间停止消除了吧。”
　　“你看，她也找到再来的路了。”

　　我看见他眼底的冰逐渐融化，那抹让我心跳静止的柔光一点点弥散开来。

　　随后，我听见了许久没有听到的清脆鸟叫。
　　窗外的树影开始晃动。
　　轻柔的风从敞开的窗口流进来，拂动他耳边的发。

　　“还有，”我忽然不敢看他，脸颊的热度传到掌心，“我想吃布丁。”

　　“嗯。”
　　他的温度靠过来，我的发顶被一片温热碰了碰。
　　“你没有让我失望。所以，还离开么？”

　　“不离开了。”

　　·9

　　我想，国王还算有那么一丁点的清醒。

　　幸好他当时指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