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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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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雪顶溶洞回到灵台的路上,长垣始终浑浑噩噩,那看守弟子流出的鲜血还残留在他指间,粘腻微腥,他看出那弟子身上是被天罡剑所致的伤口,他亲手教授昊元的天罡剑。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只觉浑身的血都被冻僵了。
守在晨宫外的弟子远远看见他发丝凌乱,脚步踉跄的模样,都是一怔,待要询问,却听他先问道:“紫宸师兄在么?”
他声音清清冷冷,像是冰棱一般,与素日大不相同,弟子们虽心中疑惑,却也只好垂头答道:“回禀小师叔,师尊今日晨起便未出凌虚殿。”
长垣点了点头,转头向凌虚殿而去,这凌虚殿是紫宸道君素日歇息的殿宇,门外并无看守弟子。长垣进去时只见殿中光华缭绕,却是紫宸道君以仙石在整面墙壁上布出了一面卦图,似是正在演算什么要紧的事。这仙者所卜之卦乃是窥视天机之卦,过程极其繁复不说,还要耗损许多仙力,长垣已有数千年不曾见师兄卜算天机,谁知今日竟还动用了六十四卦,一时十分讶异,正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出声打搅,却见紫宸道君衣袖一拂,已将那壁上的卦图挥去,而后转过头道:“你来了?”
长垣忙向他行礼道:“师兄,我因有急事禀报,这才贸然闯入。”
“急事?”紫宸道君冷冷看着他,“是指雪顶溶洞被魔族血洗之事么?”
长垣见他竟已知晓,不由微微一惊,很快又躬身下去:“此番闯入雪顶溶洞的诸魔是受我那孽徒昊元指引,他们……他们还带走了禁闭在洞顶的昭炎,只怕昭炎此刻,已化了魔身。”他说到此处,声音微微颤抖,“我这两个徒弟皆已入了魔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此来便是想要向师兄请罪。”
紫宸道君听完,却是双目微闭,冷声道:“倘若当日你不心慈手软,让我将那昭炎除去,又怎会节外生枝,此事确确实实是你的罪过。那昊元之事先前已让灵台蒙受天界诟病,现下又出了个昭炎,长垣师弟,我只问你,事已至此,你待要如何?”
长垣听他语气严厉,竟是前所未有,心下惭愧至极,俯首道:“请师兄准我下界去将那两个孽徒以及一众作乱的邪魔擒回灵台发落,待除去诸魔,我任凭师兄处置。”
紫宸道君神色极是不悦,摇头道:“你如今戴罪之身,我怎能轻易放你去往下界,便是天庭问起,我也不好交代。再者,你一连教出两名逆徒,带累灵台声名,连我也不知要如何处置你,为今之计,只怕还要去问师尊的意思。”
“师尊?”长垣见他忽然提起乾元祖师,倒是一惊,很快又道,“师尊早已隐居玉清境,那玉清境是天外之地,我们又要如何去寻他踪迹?”
紫宸道君冷然道:“师弟这话,是想推脱不去了?”
长垣赶忙垂下头:“我绝无此意。”
“那便速速启程去往玉清境,你闯下这般大祸,皆因平日修行不够,还是随师尊清修一段时日再说。”
紫宸道君口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长垣再也不敢多言,只能低声应了。他数千年来一直受师兄照拂关护,谁料今日却被师兄疾言厉色训斥一通,而后几乎将他赶出灵台,心中又羞又愧,离开时更是步履沉重,竟未注意到紫宸道君眼中的沉沉忧色。
玉清境不在三十三重天之内,乃是一处缥缈无踪的虚境,当年乾元祖师隐居玉清境之前,只留下一句话道:离恨西去三千里,无上玉京雪飞花。似是隐指了玉清境的所在,长垣依言先是去了离恨天西边的三千里云海,却是毫无所获,而后又到了无上天玉京山,只见周遭天广气清,根本寻不到乾元祖师所说的雪飞花之地。他兜兜转转,在这天际间寻了许久,终是疲惫至极,竟枕在云间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间,他忽而听见有稚嫩童声正向他喊道:“师父,师父。”
他睁眼一看,却是个红发的小小身影扑在他膝盖上,满是天真地道:“昭炎从今往后,永远都听师父的话。”
他微微一震,正要伸手去摸对方的头,却见那膝上的身影如同雾气般消散了,而后却是有双手从背后伸来,紧紧搂着他的腰道:“我和师父只有彼此不就好了,无论如何,我总不会离开师父的。”
他蓦地转回头,却没有看见人影,然而脸颊一热,却是有人吐了滚烫的气息在他耳边道:“我每天都在想着师父,想得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一样……我喜欢师父啊……”
长垣听了这句,心下又酸又疼,却又难过,忍不住低声道:“昭炎,你明明应了我,绝不会化出魔身,为何不守诺言!”
“我怎么会不守诺言,”昭炎在他耳边急切道,“我是被他们强行掳走的,并没有化出魔身,我在等师父来救我啊。”
长垣只觉心底紧压的大石仿佛松开些许,赶忙向他看来,却见他红发散乱,背后魔焰炽烈,分明已是成魔。那薄如寒刃的唇角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阴恻恻向他道:“师父不是说过,魔性恣肆,我又如何能控制自己不变成魔身。”说着,又一手摸到长垣脸上,“是仙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师父总不舍得杀我。”
说着,竟又向长垣扑来,长垣慌忙偏头想要躲开他那炽热的气息,却又手脚发软,毫无气力,只觉对方双唇已贴到他脸上,辗转亲吻,竟是放肆至极。他心中慌乱,不自觉伸手去推搡对方,谁知手一伸出却推了个空,而后竟蓦然醒了过来。
这一醒才察觉头顶正有雪花飘然落下,便如飞絮般轻盈无瑕,却又不像凡间霜雪那般冰冷,落在身上无知无觉,既不凝结也不融化。他正有些恍惚地望着周遭的飘然雪景,却见一个仙童不知从何处走来,撑着一把小小竹伞,向他稽首道:“长垣星君。”
他愣了愣,慌忙问道:“你是?”
仙童恭恭敬敬地道:“我是乾元祖师的侍童,叫做凌真,长垣星君此来玉清境,想是来寻祖师的吧?”
长垣不料自己竟在大梦之后落入了玉清境,略失了会神才问道:“原来此处就是玉清境,不知师尊现在何处?”
凌真笑了笑:“此事说来不巧,祖师四处云游去了,大约要过几日才能回返,还请星君在此处稍候些时日。”说着,又向前引路道,“星君请入殿歇息,待我为星君备些茶果,解解困乏。”
长垣仰头一看,只见前方云雾缭绕间并排列着三间殿宇,与灵台的殿宇十分相似,想来便是乾元祖师在此处的居所。他心中有事,脚步也滞住了,没有随那小童进殿,只向对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来此处是为了向师尊请罪,如今师尊不在,我又怎好贸然进殿,”他左右看了看,只见这纷扬大雪中另有一个简陋的雪亭,便向亭中走去,“我就在此处等候师尊便是。”
凌真本要再劝,却见他一意孤绝,最终无法,也只得听之任之。
长垣在这雪亭中独自等候了十日,却始终不见乾元祖师回返,他心中隐约有些焦躁,然而玉清境中渺无人烟,他又无法打探,这一日终是忍不住,想要去找凌真问询。
谁知他还未走到那殿宇左近,便见一个乌发鹤氅的仙童与凌真站在一处,看样子似是天庭的打扮,却不知是怎么找到了这里。长垣本要出声唤他们,却见他二人神色严峻,似是谈论什么紧要之事,不由凝神听去,只听凌真道:“你方才说的天魔出世是什么意思?天魔不是早在一万八千年前便被天尊们降服了么?”
那小仙童眉头紧皱,连连摇头:“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那天魔已经转世,不知怎么的,他那转世竟是一名灵台弟子。那弟子先前因有魔气,被关押在雪顶溶洞看管,谁料五帝魔王一起出动,把他劫了去,带回了天魔昔年被封印之地。如今诸魔聚齐,汇集了魔力,已让他元神归位,重返天魔之身。听说那魔君不日便要携着魔界向我仙界攻来,西昆仑与灵台已缔结了法阵,只怕还不是那魔君的对手。此番天帝派我前来便是要寻乾元祖师,前往天庭,商议应对之策。”
凌真赶忙道:“可……可是祖师现下并不在玉清境,劳烦你在此等候两日,可好?”
那小仙童听了,急得直跺脚:“谁不知这玉清境与外界年月不同,此间一日,外界已是十数年,我哪里等得到两日?”
凌真正不知要如何接话,却听身后有人沉沉道:“玉清境与外界年月不同,那我来此十日,外间岂非已过了百来年了?”
凌真与小仙童皆是一惊,赶忙回头看去,却见长垣脸色极沉,喃喃自语道:“天魔……昭炎……原来师兄是察觉到此事,才把我打发到了玉清境,可笑我竟浑然不知,还想着要把他找回来……”
凌真见他神色大异,微微有些慌张,连忙唤道:“长垣星君……”
长垣猛然回过神来,向他凄然一笑:“凌真,我在此耽搁了太久,现下便要离去,倘若师尊回返,请代我向他请罪。”
凌真愣了愣,还未说话,只见长垣又转向那个小仙童道:“请阁下代我向天帝禀明,此番天魔之祸皆是我长垣的罪过,我拼此残躯,也必不让那孽障荼毒仙界,还请天帝莫要降罪灵台。”
那小仙童似是呆住了,而后结结巴巴道:“长……长垣星君,莫非就是那……魔君的师尊?”
他这句问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华光一闪,长垣已然失去了踪影。
离恨天际,云海断崖。
竹桥下原本白茫茫一片云海此刻皆已被魔气侵染,化作血红乌云,云中诸多魔将魔兵皆齐齐排开,只待那桥上的身影一声令下,转眼便要直取天界。
诸魔中有名魔将忽而站出,向那背对着众人的高大身影道:“尊上,混元法阵已破,赭赤帝与邵苍帝转眼便要取下昆仑,另有赋青帝与天行黄帝瓜分北海东海等诸多仙域,我等只要攻破灵台,占下天庭,便要大功告成。”
背对着他的那个高大身影披着一领暗红披风,一头红发在风中烈烈飞舞,此刻只低低“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谁知天际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攻破灵台,占下天庭,魔君既有此意,不如先杀了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刺目蓝光蓦地划开他们脚下血云,带着凛冽杀气袭卷而来,顷刻便把说话的那名魔将连同他身后一众魔兵斩落剑下。诸魔皆惊,就连桥上的魔尊也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魔兵被斩杀的滔天血雨中,有人白衣如雪,从云中飘然而落,双目光华出众,正是长垣。而长垣收剑之后,甫一抬眼,恰好与那魔尊对视,蓦然露出极为讶异之色。
面前这个人与他记忆中的徒儿已大不相同,不但身量比原先高出许多,轮廓也愈发锋利,脸颊和脖颈上皆有淡淡血色暗纹,脸上神色更是陌生而又冰冷,与原先缠着他撒娇的那个昭炎已是判若两人。
他望着面前的魔尊,忽而就笑了,笑意又苦又痛,像是难过到了极处,笑到最后竟是咬牙了道:“好啊,昭炎,你可真是好。”
魔尊听了这句话,瞳孔猛然缩紧,不自觉便上前了一步,喉结动了动,似要说话。然而他身侧却忽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生得修眉凤目,十分俊美,此刻恭恭敬敬向长垣作了一揖,轻笑道:“师父怎么来了。”
长垣看了他,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