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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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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英听了这句问话,忽而显出几分尴尬之色,勉强笑了笑道:“这事自是非同寻常,我先前也跟你说过,我们魔不可压抑本性,既有所思,便要尽兴而为。尊上既是天魔,本性自然更加恣意,难以压制。唔……你若有事,不如等明日再去寻他,”
云泽听他说了这一大段话,却是完全不解其意,愈发糊涂,只听出他极力阻止自己现下去寻魔尊,便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便明日再说。”
无英大松了一口气,又道:“今夜我还要去微玄山一趟,你可要同去么?”
云泽对那酒气弥漫的微玄山和醉醺醺的赤帝皆没有什么兴趣,况且他心中还惦记着别的事,便摇头道:“我倦了,想早些休息。”
无英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在外奔波了几日,确实应该休息。”
他说完,便如往常一般替云泽铺好床铺,而后才撤身离去。
待他走后,云泽却并没有立刻入睡,他一躺到榻上,便想起魔尊覆在他身上与他纠缠的情景,不由耳根发热,惶惶然坐起身来。谁知此时,窗外竟又传来几声闷闷的玄雷声响,云泽走到窗旁,抬眼向外看去,只见玄雷落处正是九霄殿,不知魔尊现下究竟是什么情形,怎会引得雷声阵阵。他在心中兀自猜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溜出了云梦阁,向九霄殿的方向走去。
九霄殿内的格局他已经很熟悉了,此刻即使殿中幽暗,却也不会再迷路。他起先还担心倘若遇到巡逻魔兵或是殿中侍者,只怕当场便要被拦下,谁知殿内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几乎同月魇那夜一模一样。
他心中愈发奇怪,循着路一直走到九霄殿的正殿之中,里面却也是空的,只有偏殿的门虚虚掩着,似乎还有些细微的响动传来。
他悄悄走到偏殿外,借着虚掩的门向内看去,却惊讶地发现里间不再是先前的格局,竟是一片青山绿水的山谷,想来便如原先的云海断崖一般,皆是魔尊布下的幻境。只见那山谷三面环翠,谷底却有一池泉水,水面清澈,池边有一方平坦光滑的青石,而魔尊此刻正斜卧在那方青石上,目光沉沉地看向池水。
云泽一看见他,便不由自主想向他走近,却又觉得他和往常大不相同。他发带松散,一头红发披散下来,隐约遮住了他面颊上的血色暗纹,衣襟却是敞着的,可以看见胸前的血纹比先前更加鲜艳。他周身仿佛有热气蒸腾,氤氲不清,眼中也尽是迷离,就那么看着那方池水,过了片刻,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起身时,身上虚虚披着的衣袍便滑落下去,露出血纹密布的赤裸上身。云泽远远看着他,竟像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气息,滚烫凌乱,好像是血脉中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只见魔尊胸膛起伏不定地走到池边,瞳眸幽暗地向下看去,与此同时,竟从水中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魔尊的脚踝。
云泽只觉此景极度怪异,心中猛然就有些动摇,几乎想要撤身离去,然而腿脚却不听使唤一般,依旧定定站在远处,他便只好满心复杂地看了下去。
那只手湿淋淋地抓住了魔尊的脚踝之后,又一路攀上他的小腿,随着不断上攀,那水中的人也渐渐浮上水面。从云泽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那人瀑布似的墨色长发,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素白衣袍,因被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肌肤的色泽。
那人完全从水中走出时,魔尊的眼神立时变了,他眼睛微微发红,看着那人的目光近乎痴迷,再也忍耐不住似的上前揽住了那人的身体,把他压在了那方青石上。
云泽远远看见那人在魔尊身下抬起手来,手指轻轻抚过魔尊的脸颊和鬓角,又低低喊他:“昭炎。”而后魔尊便突然伸出手去,用力撕开身下那人衣衫,布帛扯裂的声音异常响亮刺耳,直传到云泽耳中,他摇摇晃晃,几乎便要跌倒。只是方才这片刻,他已看得分明,这里的山谷和池水皆是幻象,可魔尊和他身下那人却并非虚幻。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在那方青石上纠缠不休,只觉心中像是燃了团火,烧得他肚内一片灼热,又像吞了寒冰在腹中,冻得他浑身发冷,连手脚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一时失魂落魄,想要立刻夺门而出。
就在他后退之时,背脊不期然撞上了殿门,发出“咯噔”一声。这声音似乎惊动了殿中的魔尊,他甫然抬起头,向这边看来,云泽却再也不想看见他,转过脸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他这样狂奔出去,因为心绪大乱,几乎不辨方向,等到跑出许久,才发现自己距离云梦阁已经很远。然而此刻心中满是酸涩,却也不想再回云梦阁,只是茫然失措地向前走去。直到面前出现一个似曾相识的圆形拱门,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幻域附近。
幻域的入口在血月的映照下如同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他向那入口看了一眼,又看向头顶血月,忽然有些进退两难,简直不知哪一边更让他惧怕。
就在他站在那里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猛地就把他拉进了一边的暗巷之中。云泽吃了一惊,慌忙回过头来,却听一声熟悉的笑声:“云泽,我可算找到你啦!”
这笑声之后,只见一个小身影一跃而起,一下扑到了云泽面前,分明便是阔别许久的人参娃娃。
云泽惊讶地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人参娃娃两手叉腰,撅起嘴巴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会来救你的,只是魔界不容易进来,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云泽依旧处在震惊之中,望着他愣愣地道:“你是来……救我?”
人参娃娃跳起来连晃了他两下,有些不满地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么?”
被他一问,云泽才猛然回过神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变得仓皇失措:“不,我要离开这里,我现在就要离开。”
人参娃娃见他这样,倒吓了一跳,慌忙问道:“你怎么了,是那些凶巴巴的魔头欺负你了么?”
云泽却只是惶然摇头,他失神了片刻,又抬起脸来,担心地望向人参娃娃:“这里魔气弥漫,你……你没事么?”
人参娃娃晃了晃脑袋:“咱们是妖啊,妖对魔气没那么害怕,就算在此处待上三五日也是无妨的。”而后,又看向云泽,“我看你在这也很好,难不成你也是妖?”
听了这句问话,云泽脸色愈发难看,极低地道:“我不是……”
人参娃娃奇怪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又用力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你救出去再说!”
云泽望向他:“你们……是指谁?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进入魔界的?”
人参娃娃悄悄吐了吐舌头:“魔界确实不大好进,不过好在与我们妖界总算有些往来。听说这里有个魔王很爱喝酒,青狮王同他十分交好,每隔一个月都会让下属从凡间运送美酒前来,我们便搭上了这批送酒的车队,这才溜了进来。”说着,又向身后指了指,“你瞧,我们来了好些人呢。”
云泽不由向他身后看去,这才发觉墙角的阴影里除了原先见过的锦葵花妖,还有不少草木精怪,想来都是人参娃娃的朋友,一时心头大热,十分感激地道:“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还这么兴师动众,我本以为像我这样的无名小辈,早就被你们忘了。”
人参娃娃听了,不由皱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我当然会来救你。再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好多人在找你呢!”
云泽听得一愣,刚想问他还有谁在找自己,就听巷内有人瓮声瓮气地道:“别在那里闲扯啦,要是耽误了时辰,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那人说完,从巷中缓缓走了出来,却是个长牙尖嘴的胖汉,他身后另跟着一大队人,都生得腮帮鼓鼓,颇有些憨态可掬。云泽看着他们,猜测便是青狮王手下运酒的小妖,却猜不出他们的原身,只见每人手上都推了个小车,车上是几人合抱的大缸。人参娃娃拉着云泽一把将他推入其中一口大缸,而后趴在缸边悄声道:“咱们一会要穿过幻域才能离开魔界,听说看管幻域的那个魔头很不好惹,你可千万别出声。”
云泽知道他指的是业灵帝君,自然不敢大意,当即点了点头,缩进了大缸的角落里。不过片刻之后,车轱辘声便有节奏地响起,推着他缓缓向前行进。
从缸口漏下的光芒起先还是暗红色,而后就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云泽知道这是离开了血月笼罩的魔界,转而进入了幻域。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下猛然一空,像是怅然若失,而后又想起方才在九霄殿中所见一幕,胸前顿时涌起痉挛似的痛楚,几乎分不清自己是恼怒还是失落,当下只想远远逃离出这里才好。
然而承载着他的大车却并没有加快脚步,依旧是那样不紧不慢,所幸没过多久,便听车外传来吆喝声:“前方所来何人?”
紧接着,那瓮声瓮气的声音便答道:“吾乃青狮王座下封豨将军,为赭赤帝送完美酒,正要告辞。”
很快便听对方道:“原来是封豨将军,快,打开大门。”
只听几声沉重的机括声响,似乎便是幻域通往外界的大门开启,这支车队陆陆续续向前推进,眼看便要到云泽的车前,却听半空中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道:“妖族的车队,为何有这么重的魔气。”
而后便是飒飒风响,像是有人乘风而来,转瞬便落在车前,只听周遭纷纷响起魔兵们惶恐的声音道:“帝君!”
云泽起先便听出那是业灵帝君的声音,一时有些恼怒此人阴魂不散,又生怕他看穿自己行踪,只好不声不响地伏在缸底。
只听那封豨将军缓缓道:“我等刚从微玄山而来,或许在那里沾染了魔气也未可知,本将现下还要去向大王复命,还请业灵帝君莫要阻挡我等的去路。”
业灵帝君口气不善地笑了两声:“一只野猪倒也伶牙俐齿,”说罢,一抬手,已然按住了云泽藏身的大缸,低低道,“这缸中魔气冲天,哪里像是在赭赤帝处沾染的魔气,只怕是在我们尊上身边沾染的魔气吧!”
他话音未落,手掌抬起,便要将那口大缸击破,谁知身后忽然传来震天巨响,却是一只小山丘般的野猪猛冲过来,险些将他拱翻在地。那野猪一击未成,又重重哼了一声:“业灵帝君,今日便让你知道本将的厉害。”
业灵帝君猛然被这只偌大野猪袭击,显得甚是狼狈,转眼便从袖中取出长鞭,扬手锁住了野猪的獠牙,想要将他拽倒。谁知那野猪力气极大,竟跟他僵持了片刻。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魔兵也冲上前来,眼看便要围上云泽那口大缸,那锦葵花妖却又从天而降,素手一扬,立刻散出大片花粉,周遭魔兵吸入花粉,顿时失了神智,在原地手足乱舞起来。趁着这片混乱,小妖们一拥而上,推着大缸冲出了幻域的大门。
那车在冲出魔界之后,猛然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云泽也顺势从缸中滚出,这才看见头顶阳光明媚,竟是在一片翠绿山林之中。他身后幻域之门仍未阖上,漆黑如同漩涡,在半空中隐约闪现。人参娃娃疾步上前,一把将云泽拉起:“快跑,那魔头怕是要追来。”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光华闪过,果然是业灵帝君追了出来。他脸上煞气密布,手中拖着墨绿长鞭,鞭梢上拴着一截长长獠牙,獠牙的根部血迹斑斑。小妖们一看见那獠牙,皆是大惊失色,封豨将军的部下们更是恨怒交加,却又碍于这魔头法力惊人,不敢贸然上前。
业灵帝君却看也不看那些小妖,只沉沉盯着云泽,咬牙笑道:“果然是你,你以为今日还能逃出我的手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