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93、第九十三章 帐中密谈

　　恒道和宋子禅前来伤兵营探望的时候已是傍晚。

　　李潮歌与慕清魄已经在帐内腻了一整天。恒道进门的时候，李潮歌正躺在慕清魄怀里半梦半醒地说悄悄话。

　　李潮歌本来是个脸皮厚的，如今仗着伤势更没有起身的打算，更有甚者当着恒道的面轻轻咬了咬慕清魄的耳垂。

　　慕清魄的耳根霎时就红了，可他身边坏心眼的小妖精还有伤在身，他怕伤到小妖精的身，更怕伤了他的心，不忍心推开，只得宠溺又无奈地道一句“别闹。”

　　这景象看得宋子禅会意挑眉，看得两仪恒道瞠目结舌。

　　两仪恒道：“李潮歌！你到底要脸不要！？”

　　李潮歌往慕清魄脖颈里拱：“我不要脸，我要我慕哥哥。”

　　恒道很想骂慕清魄怎么不管管这妖孽，可一看二弟那满脸无可奈何的宠溺表情，就知道此人中毒已深，已无药可救，于是终于认命，自己寻了离帐篷最远的一处坐下，非礼勿视。

　　还是宋子禅百无禁忌，傍着床就坐下，关切道：“身子好些了？”

　　李潮歌舒舒服服地躺着，手里捏着慕清魄的衣带：“已经好多了，师兄不必挂心。我听慕哥哥说，如今战况是于我们有利？”

　　远处角落里的恒道再次被“慕哥哥”这个亲热称呼气到表情抽搐，宋子禅就不一样了，他坐在那二人近处，眼见着他们你侬我侬，还能面不改色地叙述战情：“不错，如今东境这边的战况对我方来说绝对有利，特别李氏加入之后，潇厉的死给了敌方致命一击，不夸张的说，战场上只剩下一些扫尾的事，敌方大势已去，允城之役，是我们赢了。”

　　李潮歌听罢并没有高兴欣喜，他舒了一口气，悄悄坐正，松开了慕清魄的衣襟。

　　慕清魄太清楚李潮歌此时的心情。

　　如今山鬼真正的幕后主使水落石出，潇厉的潇家军不过是承隆皇太子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允城，他们是胜利了，那么往后呢？

　　允洲一战，预示着南北两个皇室的战役已然打响，前代皇族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和平光景如同镜花水月，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无论他们如今是胜是败，于五境百姓来说都是大不幸。

　　李潮歌尚在恍惚之间，宋子禅忽然低声道：“还有一事，务必告知殿下。”

　　李潮歌看着宋子禅严肃的表情，又听他不似平日地称他“殿下”，立即汗毛耸立。他心想，定是件天大的坏事，让宋子禅这样处变不惊的人物也要觉得难以启齿。

　　宋子禅到底没能开口，是慕清魄抬手握住了李潮歌的手：“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李潮歌回过头，茫然地对上慕清魄的眼睛。

　　慕清魄紧握着他的手，握到他生疼，良久轻叹一句：“杨祭大将军受困于瀛洲，与禁军抵死相抗，战死于皇太子殿内。”

　　李潮歌听慕清魄说一字，心便往下落一丈，听到“战死”二字，只觉得自己跌入了万丈深渊。

　　他愤恨到了极点，两眼充血似的通红了，一手狠狠抓着心口，仿佛要把胸口抓出一个洞来。

　　慕清魄怕他伤到自己，硬是用蛮力将他的手抓回来摁回掌心。

　　李潮歌的泪在眼眶翻滚，却不流出来，硬生生咽回去才哽咽道：“堂堂禁军统领，阳灵阁七大将军之首，有朝一日竟葬送在自己的禁军手下……承隆他究竟对我们多恨？这些年他精心计算年步步为营，先是让我与母族反目成仇，再是让二哥被山鬼背叛，如今又是杨祭……”

　　李潮歌说着咳出一口污血，吓得慕清魄差点三魂尽散。

　　好在李潮歌很快恢复冷静，其实杨祭的死让他心中悲痛欲绝，可他明白现下没有时间让他伤心了。

　　他轻拍慕清魄紧紧箍着他的手，示意他自己并无大碍，然后对宋子禅道：“此时绝对不能让燕飒知道……”

　　“迟了。”李潮哥刚说完，恒道便声音艰涩道，“承隆令人将杨将军的尸首悬于瀛洲皇城之上，消息四散开来，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李潮歌死死抠着慕清魄的手，只觉得心在滴血：“只有背叛皇族之人才会曝尸皇城之外……这对杨祭是何等耻辱！”

　　恒道叹了口气，继续说：“燕飒在北境，刚知道消息就疯了，拼了命说要去瀛洲给杨将军报仇，杨祭将他养大，对他来说亦是伯乐亦似父亲，这份打击实在太大。我派阴冥阁的人看住他，三天里偷跑出来七次，没办法，只能关进地牢了。”

　　“你做得对。”李潮歌垂着头，“先是我二哥，现在是杨祭，燕飒性格偏激，这时候回来恐怕只会碍事。他虽有些谋略，但远不如我大哥……远不如承隆皇子的城府。”

　　这一席话过后，恒道和宋子禅皆慨叹李潮歌超乎常人的镇静。到底是皇子，即便被赶出瀛洲那么多年，他周身的气魄与谋略眼界之开阔非常人能比。

　　燕飒再有心计，终究停留在自身的爱恨情仇之上，可李潮歌却永远以五境安危为为首任。这是境界上的不同，也是真正的皇族于普通人之间质的区别，使得他们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高瞻远瞩。

　　因此燕飒必定斗不过承隆，可李潮歌却未必。他是如今是太一氏唯一一个能在血缘身份上与承隆分庭抗礼的皇子。

　　李潮歌深深地明白，这场战役需要他站出来。所以他即使心如刀绞也要保持镇定，现下还远远没到他可以崩溃的时候。

　　慕清魄看着他，心疼不得，还是开口道：“若你不愿，你大可不必……”

　　李潮歌抬头看着他，苍白地笑起来：“这场战役我必须参与。承隆之所以经营多年，就是为了为彻底铲除我和我二哥的势力。于我，他先是给我扣上屠杀母族的罪名，然后企图将我擒住。于我二哥则是反过来，先是利用山鬼反叛将他囚禁，如今又用‘修炼魑魅’的理由叫他名誉扫地。”

　　李潮歌轻咳了两声：“简单一件事他做的这样弯弯绕绕，每一个罪名都安地这样‘有理有据’，就是为了让我和我二哥失信于天下人。名誉与威严于皇子来说何其重要，他这样的目的便是让我和我二哥彻底失去继位大统的可能……如今阴冥阁想要再与承隆开战，也必须得有一个恰当的理由，贸然开战只会正中承隆下怀，到时候在让人安上‘谋逆太子’的罪名，阴冥阁便更被动了。如此一来，现下也只有打着我的名号与其开战，才能让阴冥阁和两仪氏在道义上不落下风。”

　　李潮歌说着又蹙起眉头：“可我偏是奇怪了，我和二哥向来没有与他争位的打算，他到底为何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帐内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恒道终于耐不住，低声道出了实情：“昨日，阴冥阁潜藏于瀛洲的死侍传来消息，那消息只有一句话——”

　　“‘废太子雷霆之子，封承隆郡王’。”恒道叹息，“我这才知道，白芷当日在青要城斩钉截铁地说昭明‘鸠占鹊巢’是什么意思。”

　　李潮歌先是惊愕，再是恍然大悟，最后是怅然。

　　李潮歌醍醐灌顶，惶惶然道：“怪不得他这样处心积虑，原来有着这样一层关系。他觉得是我们太一氏所有人背叛了雷霆均，强夺了储君之位，所以他便循着他父亲前车之鉴，要把我和我二哥都铲除干净，顺带让我们也尝尝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滋味……怪不得当年【山鬼】会义无反顾带着五十万阴冥阁旧部反叛，大约在那些反叛之人的眼里，我父皇才是‘窃取’雷霆均太子之位的逆贼。”

　　“阴冥阁绝对不会让他得逞。”慕清魄紧握李潮歌的肩头，斩钉截铁的话让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到自己脸上。

　　只不过是一个肯定的眼神，就让李潮歌支离破碎的心重新坚定起来。

　　他定了定神，重整思路，对宋子禅和恒道说：“如此一来，沈凉席在白莲榭的所作所为就就可以解释了。”

　　恒道登时站起来：“你是说，你知道沈凉溪那个疯子把允洲城人都做成魑魅的原因了？”

　　李潮歌冷笑一声：“沈凉溪要做的可不是魑魅。他的目的，是炼成新的神兽。”

　　恒道瞪大眼睛：“你这话怎么说得和宋子禅一样？”

　　李潮歌惊讶：“子禅师兄也想到了么？”

　　宋子禅摆摆手：“我终究是猜疑，并没有真凭实据，你且快说说看。”

　　李潮歌点头道：“我也是听了承隆真正的身世才想到的。印象里，你们有没有听过雷霆均的一些传说？”

　　慕清魄无意识地用拇指剐蹭着李潮歌的肩头：“传说雷霆均青面獠牙，不似常人，灵力滔天，能操控天雷……”

　　“没错，”李潮歌与慕清魄目光相交，“雷霆均之所以‘青面獠牙’，正是由于他痴迷于神兽灵力，妄想与神兽合为一体，最终触碰了修炼魑魅的禁忌。承隆对他的这位生父应当是十分景仰的，他心中又恨，想要对我和昭明报仇，便开始妄想得到和他父亲传说中一样的力量。”

　　慕清魄点头：“有了共同的敌人便有了朋友，沈凉席对昭明早有异心，于是两人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