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68、第六十八章 四方制肘

　　除了祸害果树之外，燕飒还有着别的不正经爱好。

　　他经常砍了木头做一些机巧玩意儿。

　　有会走路的木头小狗，有会飞的木头小鸟。

　　他经常拿着这些小玩意儿去逗弄还是个小面团儿的李潮歌，更可气的是，小面团儿竟然还一个劲地对他开心地傻笑。

　　后来燕飒将机巧设计用到兵器之中，做出了连发弩的原型。

　　看到这里，李潮歌才终于明白当年昭明口中的“挚友”究竟是谁。

　　慕清魄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李潮歌硬是憋着怒气：“慕少主，你要是看够了，我们能看点有用的么？”

　　慕清魄顿时绷紧下颌，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重新转动阵式。

　　等画面再次落定的时候，燕飒已经从小豆丁长成了大人模样。

　　这一天，燕飒正坐在屋中塌上喝闷酒。

　　慕清魄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对李潮歌笃定道：“这里是暮雪千山。”

　　昭明就是这时候敲了门走进来，肩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一看到燕飒便叹了口气。

　　“你又偷喝……我与你说了多少次，在暮雪千山喝酒，被发现了是要受罚的。”

　　“罚就罚，我又没什么好怕的。”燕飒冷冷地说了一句，仰起头来又是一大口。

　　李潮歌忽然感觉，今天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相比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此刻实在是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昭明将斗篷解下来，在他对面坐定，忽然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你自然是知道我在气什么。”燕飒的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你即然已经去过快活林，一定已经见到那大名鼎鼎的画仙萧采梦了吧？据说她可是西境一等一的美人，怎么样？殿下对这门亲事可还满意么？”

　　李潮歌在一边冷眼旁观，隔着七八年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醋意。

　　昭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注视着桌面上已经凉了的药碗，柔声道：“你看你，怎么又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燕飒冷冷道：“继任阴冥司的事情不告诉我，成为【凤尾蝶】饲主的事不告诉我，现如今和兰陵萧氏订亲的事也不告诉我。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唯有我这个天天与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被蒙在鼓里。殿下，你要我听你的话，可你何时真真正正地把我当成过你自己的人既然事事都瞒着我，叫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又何必这么多年将我放在身边？”

　　昭明仿佛没有听见燕飒的质问，伸手将药碗端了起来，向燕飒送过去：“把它喝了吧，或者我去把药再热一热？”

　　燕飒的酒劲和怒意都到了最高峰，他伸手一甩，那药碗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燕飒瞬间就懵了。

　　他从来没有在昭明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昭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缓地站起来，弯下腰来收拾一地狼藉。

　　燕飒手足无措。

　　他本想站起来说道歉的，可是昭明一言不发地样子又点燃了他的火气。

　　他看着昭明一片一片地在地上捡着碎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又不是你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弟弟，你为什么非要事事都一人独揽？你不让我替你分担，但至少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你就让我眼巴巴看着你受人摆布，你想过我的感受么？”

　　昭明默默地收拾着，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燕飒见他不说话，心里的委屈一下涌出来，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神武大帝的两仪氏有三个皇子，为什么偏偏要让你一个太一氏的来当阴冥司？他们两仪氏的皇子金贵，你难道就不金贵么？你每次任务回来都跟个血人似的。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蒙着面回瀛洲，要不是你一见到我就昏了过去，我差点把你当刺客杀了。”

　　“你生怕被李皇后发现你受伤，便一直忍着自己处理伤口。我趁你睡着偷偷看过你身上的伤，结痂的不结痂的，浑身上下都是。我几次三番要求进阴冥阁当你的手下，你怎么说都不肯，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这么不堪用么？”

　　“后来你阴差阳错成了【凤尾蝶】的饲主，萧历那只老狐狸便三天两头变着法子来瀛洲闹腾，说什么’由于【凤尾蝶】解印，西境势力衰微，不足以与其他四境抗衡，请求神功大帝恢复西境的屯兵之权，守护西境安危’……”

　　燕飒冷冷一笑：“真是去他娘的狗屁！萧历那个好战的老东西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就是想借机摆脱阳灵阁的控制，重获军权！等他有了私兵，他便又能东山再起，与南境一干人一较高下了。我甚至怀疑，你之所以会莫名其妙成了【凤尾蝶】的饲主，也许就是萧历为了夺回兵权耍出来的阴谋诡计。”

　　燕飒注视着昭明，表情越发地凶狠：“现下你主动提出与兰陵萧氏的婚事，不就是为了封住萧历的嘴，让他再没有借口重提恢复兵权的事情么？昭明啊昭明，你怎么就这么狠？你为了掣肘萧氏，竟然能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你怎么就这么大公无私？你以为你是神么！？就算天下人对你感恩戴德，你又有哪一天真真正正地快乐过？你就甘心一辈子为了别人而活！？”

　　昭明缓缓地直起腰来，静静地注视着燕飒。

　　慕清魄注意到，昭明默默地将捡起来的碎片捏进了手心里。

　　良久，他用平静的声音道：“我与杨祭说过了，再过几天便来接你回瀛洲，他已经在阳灵阁帮你安排了位置，以你的天资，只要跟着他好好学，假以时日，一定能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你当我傻么！”

　　燕飒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几乎是在嘶吼：“阳灵阁的军队，全他娘是由从前遗留下来的五境士兵拼凑成的！所谓的阳灵阁七大将军，其中五个都由各境王丞自己担任！除了杨祭手下那十万禁军之外，阳灵阁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会效忠太一氏！一旦发生什么事，各境的士兵都只会听他们王丞自己的号令而已，谁会真正关心太一氏的死活？神功大帝的这个阳灵司的军权，早在几百年前的混战时期就被五境王丞架空了！谁他娘不知道阳灵阁就是个唬人摆设！你让我回杨祭身边，是他娘的让我去养老么！？”

　　“我已经与杨祭说定了，届时便会来接你的。”昭明低声说着，声音虽小，却有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李潮歌在边上看着昭明，如同被千万刀刃割着心脏。

　　燕飒说的这些事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李潮歌的印象里，二哥昭明一直是一个受人爱戴，自由洒脱的人，是皇子中的皇子。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受各方势力牵制的提线木偶呢？

　　燕飒怔怔地看着昭明，低声问道：“你把我赶走了，身边便再没有可信的人了，你不怕有人趁人之危么？还是说……你从来就不信我能够保护你呢？”

　　昭明再次闭紧了嘴。

　　燕飒没有看到，昭明死死握着手中的碎片，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来。

　　燕飒已经力竭了。

　　他无神地注视着昭明，缓缓地站起来，无力地说道：“你啊，就是个不识人心的王八蛋。”

　　说罢，燕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慕清魄一直用余光注视着李潮歌。见他久久不动声色，慕清魄便自作主张地加快了回忆的进程。

　　自从那日之后，燕飒便比从前沉默了许多。

　　他跟着杨祭回到阳灵阁禁军营地，每天除了练剑就是研究古籍里的术数。

　　他再没让人催促过喝药的事，每次一到了喝药的时辰，他便一个人默默将药喝了，再没叫过一声苦。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燕飒都没有主动去找过昭明。即使昭明得空到营中看他，他会找各种借口糊弄过去。

　　昭明没有办法，只能托杨祭将各种东西带给燕飒。

　　那些年里，昭明送来的果子、衣裳、被褥，燕飒都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他再没有像当年在昭明行宫里那样的“蝗虫”行为，而是将每一件物品都视若至宝。

　　到了后来，燕飒实在忍不住，就经常跑到昭明的行宫外头，躲在远处的果园里面偷偷地看他。

　　每次见过昭明回来，燕飒的眼睛总是红红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燕飒收到了一封来自昭明的信。

　　即使在两人关系变差之后，昭明依旧经常给燕飒写信，特别是每当他因故需要长时间离开瀛洲的时候，他总会写封信来。

　　信中无非是一些关心燕飒饮食起居之类的内容，紧接着会说明此次出行的时间和目的地。昭明依旧旧坚持不告诉燕飒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为了不让燕飒担心，他总会赶在信中所写的归期之前回到瀛洲，从无例外。

　　可是这次，昭明却迟迟没有回来。

　　出发前的信上说，他要去西境例行巡视，不出半个月就会回来。

　　可眼下已经超出了两天，燕飒心急如焚，夜夜魂不守舍地守在瀛洲海边。

　　到了第三天，燕飒再也坐不住了。

　　他趁着夜黑风高，乘着一条小船就往西境去了。

　　等他千辛万苦到了西境，问遍了街坊老小，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昭明皇子前来西境巡视之事。

　　他料想一定是昭明又对自己说了谎，他这次到西境来，一定又是与阴冥阁有关。

　　燕飒乔装成西境百姓，拼了命地寻找有关阴冥阁的蛛丝马迹，终于在七天之后跌跌撞撞地抵达了青要城外的一家破烂的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