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39、第三十九章 死不瞑目

　　忽然，她听见身边“咚咙！”一声，随即倒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瑜一回头，就看见小满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小瑜连忙挪动着酸痛无比的膝盖，将小满扶起来，却看见她头的血流在脸上，连五官都看不清了。

　　“小满，你醒醒，你醒醒！”小瑜轻轻晃动小满的肩膀，心疼地泪都要出来了。

　　“小瑜姐姐……”小满虚弱地睁开眼睛。

　　小瑜用力抱了抱她，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姐姐抱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小满吃力地摇了摇头，望了望殿外暴雨之中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说…如果神女不在这里，花神殿下会生气的。”

　　“别听他们胡说！你一个小孩子，哪能像我们这样一直跪着……”小瑜用力抹了抹即将掉落下来的眼泪，“听话，我们去旁边歇一歇，要是有人说你的不是，有姐姐护着你。”

　　小满充满悲伤的眼睛注视着小瑜的眼睛，小声问道：“小瑜姐姐，花神殿下真的遗弃我们了么？”

　　小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花神殿下他只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福泽落英城的，”小满天真地笑起来，“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这么使劲地磕头了，对不对？”

　　小瑜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避开了小满无邪的眼神。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小满，她不知道究竟要怎么说才不算是欺骗。

　　“轰隆！”

　　就在这时，殿内忽然发出一声地动山摇一般地轰响！

　　小瑜循着那声响看过去，却见屹立在神殿之上的花神神像正在极为缓慢地挪动着！

　　落英城所有的百姓们都睁大了眼睛，紧张万分地盯着那花神神像的动静。

　　在那巨大的轰响戛然而止过后，神像的正后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暗门。

　　在众人的翘首盼望之中，有两个人从那道暗门之中走了出来。

　　一个是拄着拐杖的窦夫人，她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十分暧昧不名的笑容。

　　另一个，则是一位俊美无极的少年。

　　就在那少年踏出暗门第一步的时候，天上的雷雨竟然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骤然停歇了。

　　一缕阳光穿破厚厚的乌云，洒落在那少年身上。

　　他一身红衣冶艳，英姿勃发，额头那抹鲜红的花瓣额裂，在那缕阳光之下暗放光华，就连那端丽无比的花神神像也在他超凡的气魄之下黯然失色。

　　当他走出暗门，走到神殿中央俯视着整座落英城的时候，匍匐于殿外石阶上的百姓们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不是人云亦云，不是道听途说，所有人都确信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目睹了神迹的发生。

　　小满躺在小瑜的怀里，怔怔地看着那红衣少年眉心的额裂，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是花神殿下！”

　　是啊！这个时候能撼动神像，斥退雷雨，悍然立于神殿之上的，除了落英花神还能有谁！？

　　继小满之后，落英城数十万百姓都在恍惚之中忽然清醒了过来，许多目睹这一神迹的人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所有人都以为，花神殿下是应了全城百姓的期盼而来的。

　　一时间，落英城上下，所有人都振臂高呼道：“落英花神，威震天下！”

　　李潮歌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却被赵璇瑰死死按住了肩膀。

　　“花神殿下，现在才想要逃走已经晚了。”

　　赵璇瑰用阴鸷而期盼的声音在李潮歌耳边说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你二哥的行踪么？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现在站在这里亲口告诉这些百姓，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花神殿下，什么’朝露’，统统都不过是我赵璇瑰想出来的一个别出心裁的把戏！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件事从谁嘴里说出来他们都不会信，唯独从你嘴里说出来，他们才不得不信！”

　　说到这里，赵璇瑰发自肺腑地感到一种至极的快意，发疯似的大笑起来。

　　她笑得泪眼朦胧，又想到那年望月亭中，赵将军跪在窦老爷脚下的那一幕。

　　“从今天开始，赵氏完了，窦氏完了，落英城也彻底完了，”赵璇瑰忽然在李潮歌耳边低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玄武城改作’落英城’么？”

　　李潮歌漠然地看着她。

　　赵璇瑰凄然一笑：“因为早在多年以前，在我心里，玄武城就已经死了。”

　　李潮歌依旧不语。他看着疯子似的赵璇瑰，再看看神殿之下兴奋至极地百姓，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从这神像出现的几年来，在赵璇瑰的精心布局之下，经过’朝露’的荼毒，落英城的百姓们的心中除了一日日对窦氏越发顺从之外，就只剩下了对落英花神的信仰。

　　如果连这份信仰都被毫不留情地剥夺了，那落英城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潮歌不敢想。

　　赵璇瑰不愿再等下去，恶狠狠地在李潮歌耳边道：“花神殿下，你还在等什么？您当年可是在一夜之间屠了与你有亲缘关系的李氏上万人啊，如今我可没有让你杀人，只不过是借你的口告诉他们一个事实而已，您用不着这么犹豫吧？您再这么拖下去，我可不能保证昭明皇子的安全……”

　　李潮歌狠戾地看了她一眼：“你不配提及那个名字。”

　　“哼！”赵璇瑰不屑地侧过头去，想要再度去欣赏一下此时此刻殿外百姓们喜悦的神情。

　　然而当赵璇瑰将目光望向神殿之下的时候，却在人群的最前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
　　赵璇瑰登时感到腹部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竟然跪在神殿之上呕吐了起来。

　　此时此刻，赵璇瑰满脑子都是那夜望月亭中，窦老爷伸手去碰那个小女孩的场景。那些幼年时在窦家所受到的难以启齿的凌辱像是洪水一般，咆哮着冲出尘封的记忆之门。

　　小瑜没有注意到赵璇瑰的眼神，直到赵璇瑰冲下神殿紧紧拉住她的手的时候，小瑜才猛地回过神来，惊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妇人。

　　赵璇瑰注视着小瑜的脸，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尖叫起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小瑜护着怀里的小满，恐惧地看着赵璇瑰：“没有人伤害我，是我自己磕到的……”

　　“你不许替他们说话！我救你是为了让你复仇！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受他们的欺辱！谁准你跪在这里了！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赵璇瑰说罢不由分说地将小瑜从地上提起来拖到神殿之上。

　　小瑜惊骇万分地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赵璇瑰紧紧攥着小瑜的手，整个人兴奋地不能自制。

　　赵璇瑰知道自己不会认错的，这就是当年她在窦家望月亭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她拉着小瑜站在神殿上，指着底下欢呼雀跃的百姓，激动万分地说道：“那么多年了，我就等着这一天，还差一步我就要做到了，你也一定很期待对么！？”

　　小瑜害怕地摇摇头，手却被赵璇瑰攥地更紧了。

　　这时候，李潮歌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神殿之下百姓们的欢呼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包括赵璇瑰在内，落英城的几十万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神殿上那个神圣的身影。

　　李潮歌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手来，朝着身侧的神像猛然一挥。

　　数十丈高的石像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赵璇瑰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殿下的百姓们茫然地看着李潮歌，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惊慌失措的神情。

　　就在赵璇瑰得意地快要高呼万岁的时候，李潮歌忽然在大殿之上冷冷地开了口。

　　“你们再不用拜这尊花神神像，”李潮歌忽然抬起头来，用毅然地目光回应了所有人，“从今日开始，我便是这落英城里唯一的神明。”

　　如果从前的信仰只是一个假象，那么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一个更有力的信仰去替代从前的那个。

　　只有这样，落英城才不至于就此沦亡。

　　李潮歌记得昭明皇子曾经对他说过：“生在太一皇族，被万众信仰就是我们的命运。那么作为’神明’，我们也理应在百姓面前作出一些样子来，这就叫作’不辜负’，这也是我们皇族的职责所在。”

　　李潮歌话音刚落，大殿之上便爆发出一种比方才更热烈的呼声，多少人喜极而泣。

　　“太好了！果然是花神殿下显灵了！”

　　“花神殿下果真没有遗弃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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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落英城欢声雷动，在落英城百姓的记忆之中，从前的任何一次花神祭祀都从没有今日这般的欢腾。

　　赵璇瑰脸上的笑容整个僵硬了。

　　她放开小瑜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神坛边上。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赵璇瑰紧紧捂住了耳朵，她不想听到这些人的笑声。

　　在片刻的痛苦之后，赵璇瑰再次回过头去，阴毒地盯住了李潮歌。

　　都是他！每一次都在紧要关头坏了自己好事！

　　该死！这个人该死！

　　正当赵璇瑰用尽全力要与李潮歌殊死搏斗的那一刻，在人群深处，一支离弦的毒箭向着她极速射来。

　　“不！！！”李潮歌大吼一声，瞬间调动了全身的灵力，数十根软冰朝着那箭/矢的方向冲过去。

　　然而还是太晚了。

　　毒箭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赵璇瑰的脑袋，将她钉在了神像的废墟之中。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赵璇瑰仍然惊愕地睁着双眼。

　　那表情就犹如她幼年侍在窦家侍奉窦老爷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午夜从噩梦之中惊醒时一般。

　　从此以后，她也将深深陷入这个噩梦之中，永远永远也不会醒来。

　　李潮歌驱散了人群，只留下小瑜一个人，两人对着赵璇瑰的尸体沉默了许久。

　　琉璃压着窦家人赶到神庙的时候，赵璇瑰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窦老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遮遮掩掩地把赵璇瑰的计谋都抖露了出来，再三声明自己与此没有半点关系，最终还是窦家的一个老奴说出了赵璇瑰之事的前因后果，使得真相大白。

　　“小的罪该万死！求花神殿下饶命，求花神殿下饶命！”
　　窦老爷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即便磕地血流满面，李潮歌也再没有拿正眼看过他。

　　“这个人已经废了，”李潮歌漠然地说道，“琉璃，将他拉出去，任你处置。”

　　琉璃拖着哭天抢地的窦老爷和其他一干窦氏仆从出去，就只剩下李潮歌和小瑜两个人站在赵璇瑰的尸体面前。

　　其实从赵璇瑰暴露的那一刻起，李潮歌就已经猜到她不是【幕后人】。从她的行为来看，她的整个人生都纠结在与窦氏和赵氏的恩怨里头，她终究不过是受人利用而已。

　　小瑜默默地走到赵璇瑰的尸体前，伸出手去合上了她的眼睛。

　　小瑜静静地看了赵璇瑰一会儿，轻声道：“怪不得奶奶从来不跟我提起她，原来这些年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神殿的神女明明都是些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我已经十六岁了，为什么还会被留在神殿。明明能为窦家做事的大有人在，可是他们却偏偏选中了我……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一切都是她特意安排的。”

　　“她也不是纯粹地在利用你，”李潮歌低声道，“她之所以将落英城里的小女孩都选来做神女，应该也是为了让这些女孩子受到保护，不至于落得她那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