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16、第十六章 书楼逸事

　　野猎的日子转瞬即逝，七天已至，猎队也到了踏上归程的时候。

　　这次出来野猎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收获颇丰，就连最不擅长捕猎的沈拙也采集了许多珍贵药材。琉璃在远山深处捕来了数量惊人的猛兽，无一例外地封印入了沈拙的卷轴之中，可供它自己和李潮歌在之后的整个秋冬食用。

　　即将踏上归程的那天清晨，李潮歌正打算去慕氏那里将那头被征用的骡子要回来，刚打开门，却发现外头的马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牵来了一匹绝顶漂亮的黑马。

　　那马儿一身乌黑发亮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一双沉着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闪亮。马背上，深灰色的马鞍上绣着尊贵的双头蛇纹样。

　　李潮歌伸手抚摸那马儿俊朗的头颅，那马儿便乖顺地低下头来，任由他抚摸。李潮歌很快便发现马鞍之下作为装饰的蛇纹鞍座的一角上，绣着【冥锥】的字样。

　　“你主人怎么舍得把你放在这里？”李潮歌抚摸着它潇洒的鬃毛，【冥锥】便轻轻地嘶叫着回应他。李潮歌看着冥锥那双温顺而忠诚的眼睛，忽然想起慕清魄那冷漠而深不可测的眼神来。

　　李潮歌心中还在疑惑，不远处就有一个少年骑着马儿奔过来，看他衣服上的【双头蛇】家纹，应该是慕氏分家的人。

　　“李兄，”那少年急匆匆在马上行了礼，“少主这两天在远山又训得了一匹烈马，他今日就骑着那马儿回去了。我来便是想告诉你，这次野猎所获颇丰，骡子都被征用走了，就有劳你骑着【冥锥】回去吧。”

　　这样一匹绝世好马，不骑白不骑，李潮歌当场答应：“我必定将【冥锥】毫发无损地带回去，请少主放心。”

　　少年似乎是急着赶路，说完这些话就快马加鞭地去追随前方的队伍了。

　　就这样，归程的路上，李潮歌威风凛凛地抱着琉璃骑着【冥锥】上路了。

　　到底是好马，李潮歌一路都没有受到什么障碍，轻松跑在后续队伍的最前头，王驰和沈拙拼了命也没能跟上他。

　　李毅为首的李氏族人见到李潮歌骑着【冥锥】，虽然心里十分嫉恨，但碍于这是慕清魄的意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潮歌一骑绝尘。

　　当李潮歌一马当先踏着夕阳走进慕家宅邸的时候，就发现不远处的梅树之下半依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夕阳温暖的颜色映在他脸上，那张冷冰冰的脸，似乎也没有平日里那样严肃了。

　　李潮歌牵着【冥锥】抱着琉璃走到慕清魄面前，把缰绳递过去，扬眉道：“完璧归赵。”

　　慕清魄接过缰绳，侧身拍落了肩头的花瓣：“跟我来。”

　　此时此刻，李潮歌正抱着琉璃跟在慕清魄后头，小心翼翼地三省吾身。

　　之前在远山遇见黑衣人以后，在远山营地，该坦白的都已经坦白了，野猎这几天他一直陪着沈泡泡在山里采草药。

　　猎物都是琉璃打的，一没有受伤，二没有惹事，慕清魄没理由找他茬呀？

　　李潮歌这样搜肠刮肚地想着，他看着慕清魄的背影，恨不得将他的身子盯出一个洞来。然而慕清魄头也不回一下，在马厩将【冥锥】安置好过后，他又领着李潮歌往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寂静无比。

　　两人一路无言，只听到双脚落在雪地里的声音，一双沉着，一双轻佻。

　　李潮歌跟着慕清魄在梅园之中弯弯绕绕走了许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宇，那楼宇门前有一座石碑，写着“拥书万卷”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再走近些，便看到楼宇前的紫檀木匾额之上是三个庄重无比的镏金大字——惜墨阁。

　　说到慕氏的惜墨阁，那可是五境之中典藏最多，历史最为悠久的藏书阁，据传是千年之前由初代神武大帝亲自督造。

　　洪荒时代的五境之乱和神兽暴/动毁掉了无数典籍，但这些战乱却从未波及冰洲这方净土。在冰洲慕氏的守护之下，惜墨阁得以将一切上古流传下来的阴阳术数之书完整地保留下来。

　　因此，千年以来，惜墨阁都是天下名士敬仰的圣地。

　　李潮歌早便想来惜墨阁看看，但在暮雪千山数月却从未听人提起过惜墨阁，没想到竟然藏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李潮歌方才跟着慕清魄一路走来穿过了好几层结界，想必惜墨阁是慕氏的禁地，普通人想要进来是没那么容易的。

　　慕清魄将右手至于惜墨阁门前最后一道结界之上，那结界便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慕清魄向着阁内走去，李潮歌立即跟了进去。

　　虽说从前瀛洲的藏书阁也有很大的规模，但像是惜墨阁这般浩瀚书海的阵势，李潮歌还是第一次见到。

　　惜墨阁共分九层，八面宽阔高大的墙壁上塞满了书籍，从最底下向上看那被书海环绕的八面墙壁，人就仿佛是沧海一粟，微渺无比。与这千万卷帙相比，李潮歌感到自己犹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慕清魄简单说了一句“跟上来”，便在眨眼之间飞向了惜墨阁的高处。

　　李潮歌就尴尬了。

　　李潮歌曾是大名鼎鼎的稚樱皇子，生下来便有天才禀赋，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像是“风遁”这种人人都会的术数他根本学都不用学，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个会飞的。

　　然而经过了仙人台之事过后，李潮歌金丹被毁，除了蓄力出了大问题之外，还有许多从前拥有的术数能力也一并消失了，比如这个几乎人人都会的“风遁”。

　　李潮歌看看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的慕清魄，回头就和琉璃大眼瞪小眼，琉璃虽说是神兽，但没有羽翼，也并不会飞行啊。

　　留你何用？还不如炖了吃。

　　李潮歌愤愤不平地盯了琉璃好一会儿，盯地琉璃委屈巴巴地团成一个雪球。

　　眼下唯一能助他登上惜墨阁的，就只有一旁千回百转，望不到尽头的木梯了。

　　李潮歌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然而当李潮歌刚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慕清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身边。

　　李潮歌对他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我就个连风遁都不会的窝囊废，你想笑就笑吧。”

　　慕清魄咳嗽了两声，算是“讥讽”过了，然后默默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我带你上去。”

　　想到前几天在营地里被他像兔子一样扛回去的场面，李潮歌立刻抱着琉璃紧张地往后退一步，用力摆摆手：“我自己走，不要扛。”

　　慕清魄看了李潮歌一会儿，侧过身，将背留给他。

　　李潮歌尴尬地摇头：“我也不要背。”

　　慕清魄忍无可忍：“那你要怎样？”

　　李潮歌非常欠打：“我要你抱。”

　　慕清魄青筋跳了跳：“你认真的？”

　　李潮歌想都不想：“那当然了！”

　　慕清魄听罢摘下胸前的白羽，那白羽立刻化为一只白色的鸟儿，将琉璃驮上了背。

　　等安顿完琉璃，慕清魄忽然伸出手往李潮歌的窄腰上一搂，全然不顾李潮歌的大呼小叫，轻轻松松便将他带上了楼。

　　李潮歌与慕清魄贴地极近，李潮歌甚至能感受到慕清魄沉稳的呼吸。看到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李潮歌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搂住了慕清魄的脖子。

　　慕清魄黑着脸也不说话，任色胆包天的李潮歌勾着自己的脖子。直到双脚再次落地，李潮歌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自己的双手。

　　白羽和琉璃也几乎同时到达了他们所在的地方，琉璃“哧溜”一下又钻进了李潮歌的怀里。

　　李潮歌咳嗽了两声，环顾四周的书海：“你把我带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看书？慕少主的情趣很特别啊？”

　　慕清魄青筋狠狠一跳，用尽全力才压住了一腔肝火。

　　他面无表情道：“不，是找书。我想这里应该会有能够帮你控制言灵之力的古书，你既已经看到了控制这股力量的可能性，那么下一步就试着将这种可能性稳定下来。”

　　说罢，慕清魄就扔下李潮歌，在书堆里翻找起来。

　　他竟然这么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潮歌惊讶之余，心里又有点沾沾自喜。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对自己好，李潮歌没理由再给人家冷屁股看。

　　李潮歌马上兴高采烈地在浩瀚卷帙之中翻找起来：“那我就看看有没有关于降灾或是神木的书籍吧。”

　　慕清魄咳嗽了两声，脸色有点微微泛红：“你在这里找，我去上面看看。”

　　说罢，慕清魄头也不回地飞跃而去。

　　慕清魄走后，李潮歌便在楼中的浩瀚书籍之中寻找起来。

　　惜墨阁里非常暖和，这七日野猎把琉璃给累坏了，它卧在书几上，四周温暖如春，不一会儿就开始打起了盹。

　　李潮歌所在的楼层是第七层，在简单翻看了其中几卷书之后，李潮歌便明白了，这层楼放置着一些古老而稀有的术数书籍，越是往楼上走，书籍所载的术数年代越是久远。

　　李潮歌在其中翻阅了许久，终于找到几本记述初代神功大帝依靠寒冰玉的言灵之力平定五境之乱的古书。书中详细记载了神功大帝使用言灵之力平定战乱的整个过程，但对于【降灾】之事却只字未提。

　　初代神功大帝是史书有载的唯一拥有言灵之力的人，若是从他身上也找不到控制【降灾】的方法，那么再其他地方能找到这种方法的可能性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李潮歌即刻放弃了寻求前人古法，转而去找那些有关桃木的书。

　　记载桃木辟邪的书籍倒是不在少数，许多书籍里都有桃木驱邪制鬼的说法。其中一篇有关于一种中原与东境交界处的名为“神荼”的桃树，令李潮歌最是在意。

　　普通的桃树种下过后，三到四年便会第一次结果，而这种名为“神荼”的桃树却连树苗都极难育成。

　　“神荼”这种树极为娇贵，对于生长的条件的要求极为严苛，七年成苗，十三年成树，到了十七年才初次结果，这次结果，也是每一棵神荼树唯一的一次结果。等到十七年过后，神荼便只开花不结果了。

　　正因为如此，神荼的果实千金难求，但由于种植神荼的代价太高，并且结了一次果实过后，神荼树便没有用处了，会被立即砍伐，因此即使是在风调雨顺的东境，也鲜少有人种植。

　　民间有许多关于“神荼”驱邪的传说，而李潮歌清楚地记得，当年昭明太子教他制弩时，所使用的桃木正是位于东境边境的一种稀有木材，现在想来，这种木材极有可能就是“神荼”了。

　　若是能够得到大量的神荼木材再进行多次试验的话，兴许自己真的能有办法躲避【降灾】，从而更没有负担地使用言灵之力呢！若是能毫无顾忌地使用言灵的强大力量，那么也许就算是凭借自己现在这幅身子，也能亲自去寻找二哥了吧！？

　　李潮歌一想到这里就兴奋地拔腿就往楼上跑去。他想找慕清魄，想告诉他自己也许有办法控制【降灾】了。

　　李潮歌一路向楼上狂奔，差点跑落了自己的鞋子，然而等到他跑到惜墨阁顶层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番静谧的景象。

　　李潮歌在阁中阅览没有在意时间，其实从慕清魄将他带来惜墨阁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窗外月明星稀，书几之上点着一盏摇摇曳曳的烛灯，慕清魄就靠在身后的墙面上闭着眼，看样子是睡着了，他的双手中还紧握着一卷打开一半的古书。

　　他睡着的样子真是比平时那副臭屁的“少主”样好看多了。
　　李潮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偷偷地想道。

　　李潮歌第一次见人看书睡着还睡得这么端正的，便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他的脸。

　　即使是在梦境之中，慕清魄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经的，英气的眉宇在前额扭成了一个结，不知道在深思些什么。

　　小小年纪就整日这么忧心忡忡，真不知道他成日都在思虑些什么。李潮歌这么思忖着，便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的眉间，想要抚平那个烦恼的结。

　　当李潮歌的手指触碰到慕清魄的额头的时候，慕清魄的眉宇竟忽然神奇地舒展了开来。李潮歌觉得十分有趣，便顺着他修长的眉宇继续描摹下去。

　　李潮歌用手指慢慢地划过慕清魄浓密的眉毛，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之后，他的手指忽然在慕清魄柔软的嘴唇上停了下来。

　　如果说，鼻梁是高耸的山脉，那么嘴唇一定就是山脉之下湿润的沼泽。

　　李潮歌很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然而他的目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眼前那两瓣薄薄的嘴唇之上移开。

　　他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印在慕清魄的嘴唇上，微微作力，手指上便传来了无比美好的感受，仿佛就要这样在沼泽中深陷下去了。

　　仅仅依靠触觉，李潮歌就没由来地确信，那嘴唇的味道一定是甜的。

　　李潮歌捱着隆隆的心跳靠近慕清魄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坏了。

　　他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用嘴唇在慕清魄的嘴角浅浅地碰了一下。事后立刻感到不甘心，又偷偷摸摸地凑过去，闭着眼，在慕清魄最柔软的嘴唇中央停留了一小会儿。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李潮歌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然后飞快地跑下楼去，像是做贼似的拎起在下头熟睡的琉璃，连滚带爬地滚下了惜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