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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可怜人【改】 ...

  •   当令嫒还在丽江的时候,生活很惬意,没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
      那样一个吸引着八方来客的拥挤小城里,有着许多其他地方游客所喜欢的元素:古朴的建筑,民族风情的酒吧和各种各样门面不大的店铺。
      身份在这种地方并不那么重要,没有人在意你打哪来,就连互相介绍的时候,也多半用的也是绰号或者英文名。
      霓虹的灯光投射在古老的青瓦白墙上,绚目的混搭,不真实地宛如迷幻世界。可对那些痴迷其中的人来说,一切何尝不是一场寻求新鲜感的梦境呢?
      而令嫒那时,也还不叫令嫒。她徘徊在街上和不同的人认识,告诉他们不同的名字。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人问起,她的年龄看起来像个学生,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荒废人生……然后,令嫒就不得不临时编造一个故事来应付,尽管有些拙劣,但没有人会在意。毕竟,那些人见了一面,就不会再见到第二次了。有些人依然是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是匆匆过客,而有些人则成为了她的“养料”……
      很多人都吹嘘大城市的纷繁复杂,人们带着虚伪的面具,麻木度日。他们以为,去到了乡野古城,就算是进行了一场寻回本真的心灵之旅。在高楼丛林中小心谨慎、不愿亲信他人的人们,来到这里,却愿意和一个不知来历也不知意图的陌生人彻夜长谈。这真是讽刺。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是不是人,都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话虽如此,但恐怕也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令嫒才会回光返照一般的怀念起那段逍遥自在的日子。那时的她即使不知节制,也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而且也不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
      “或许……真该留在丽江……”她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独自一人在石板老街上徘徊,无所事事的自己。脑中嗡嗡地响起自己对乐艺说的话:你呀,和我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她惊厥地坐了起来,看着从窗帘缝中透出的日光,在她的被子上划出了一道明与暗的分水岭……
      刺眼阳光和吵闹的麻雀,在令嫒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再次唤醒了这几天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痛感。她很想再次倒回床上,哪怕是一直躺到饿死的那一刻。但如果她不希望在那之前,学校的“慰问团”来敲门,她就必须扛起疲惫的身躯和累赘的书包,老老实实地去上课。
      她的家离学校很远,每天必经的上学路,现在对她来说简直如同翻山越岭。整个人就像是在地震带边缘的建筑一样摇摇晃晃,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倒下。
      要不是自己的脸色有够难看,关于没有医院病假单这一点而言,学校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好在她的口碑一向很好,也从来没有缺过课。
      很多学生都会觉得刨根问底老师很难对付,但在令嫒看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同学才是最让她烦躁的。
      “令嫒啊?老天啊!你是得了什么大病啊?那么多天不来。”本想趴在课桌上休息一会儿的令嫒被耳边连珠式的高分贝嗓门吵得太阳穴发酸。
      这个从别的班级“流窜”过来的女生,叫“一点点”。哦不,伊点点。她的父母为她取了个这么有意思的名字,真是方便了同学给她起绰号。要不是进了团支部,依照令嫒的性格根本不会认识这位一嗓子能从一楼把五楼教室里的人叫出来的女生。所以,学校也算物尽其用,和她同一届进入团支部工作的伊点点,成了宣传委员。
      “没什么,发烧而已……”死不了……令嫒强忍着后面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冲动。光一个上午,她就不得不将同一件事已不同的形势解释无数遍。
      除了因伤痛而带来的乏力感,不停折磨骚扰她的还有那种清晰之极的饥饿。是的,从受伤之前的一个月到现在,她都没有吃过人。其实她的进食频率没那么高,但受伤的时候可就不一样了,恢复中的身体消耗很大。如果有谁问她感觉如何,她都害怕自己会不假思索地从个嘴里蹦出“好饿”两个字来。
      “哎呦,脸色还是那么难看,你是怎么了嘛?你知不知道王主任这些天一直都在念叨你?这次病假那么长,我们都怕你遇到什么不测……”伊点点一脸关切,一开口却是令嫒最不想听的。
      如果说,目前在她的脑子里有什么最不愿想起的人,第一位绝对非那位镇灵师莫属。那么第二位,就是这位王主任。
      尽管其他在团支部任职的小伙伴们一致认为,自己深得这位“光是听到脚步声就会让人如临大敌”的王老师喜爱。但如果这位仿佛一天到晚都在压制着自己暴力倾向的中年妇女不是那么喜欢给她找事做,令嫒还是能从她身上找出些许和慈祥搭点边的闪光点。起码,她也曾拯救自己于危难……
      “不测?你们想象力真丰富!”令嫒将伊点点从自己的身边推搡开,她这样突然鬼鬼祟祟地贴着自己耳朵说话,别人还以为她们是在预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何况说真的,她很不想把自己宝贵的瞌睡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嚼舌头上。虽然,遇到不测这件事上,被算被她猜中了。
      “你不在的时候,王主任说几个星期前你在学校附近碰到过流氓!你说我们能不瞎想吗?”被推开的伊点点很是执着,再次贴了上来,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咳咳咳……”如果说伊点点的语言本来就是那种蒜皮大小的事都能说出爆炸新闻味道的风格。那么可想而知,成为爆炸新闻的女主角本人,一定异常刺激。刺激得令嫒几乎都要当场喷出一口血。
      “啊!你别激动……别激动。王主任说,本来这件事情她也没在意,说了怕对你影响不好。可是你一下子请了那么久的病假……也免不了她提起……”
      “然后,她说她把那小流氓打跑了?救了差点成为失足少女的我?”一阵咳嗽之后,令嫒一脸放弃挣扎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讽刺道。
      明明都过去近一个月了,那老女人居然还能翻出来当新闻讲!既然觉得说了对她影响不好,那为什么还要说呢?如今她算是深刻地见识到什么叫做有些人就是自带“不给人好日子过”的属性。就比如那个镇灵师,就比如这个王主任。而王主任的伤害把群之处就在于她能同时让自己想起这两个人。
      “其实吧,我也觉得学校周边治安有点差……你家住的又远……要不,放学我陪你到车站吧?” 伊点点提议。
      而令嫒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晚去哪打牙祭。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浑身毛孔一紧,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紧扯开话题。
      “点点……,我想辞职……”令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体向前伸展,趴在了课桌上。
      一想到学校附近住了个镇灵师,而且自己每天要坐的公交车站正对这他的弄堂口,令嫒便开始头大。以前是为了方便竞争奖学金,才抽风似得去竞选团支部书记,后来发现原来这两者之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且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光是上课都忍不住想打瞌睡,哪还有心思去收拾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你脑子烧坏了吧?令嫒!你不是因为这几天团支部的事情太多才说这样的话的吧?你死心啦!即便你要辞职,也是等这阵子忙完之后。一年级的入团申请才刚刚上来,你觉得王主任会放你走?她那么喜欢你……”伊点点夸张地摸了摸令嫒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好像是在查看她有没有发烧。
      关于女魔头王主任和团支书“相爱相杀”的情节,每一届都在上演。令嫒之前的那个团支书,可不就是因为事情太多,怕影响学习,以至于家长打电话到学校要求退任的。所以团支书、学生会长之类看起来风光的位置,实则“危险系数”极高。反正高三之后,即便是令嫒想继续任职,学校也会把她换下来的。没多久就要寒假了,再咬咬牙,半个学期就过了。

      为什么还是选择留到了那么晚离开学校?是为了完成“组织指派”的工作,保持自己作为“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伙伴”的一贯作风?
      才怪呢!当然是为了打发伊点点先回去,而且……天色越晚越好下手啊!解决饥饿的问题刻不容缓!
      令嫒抱着一种早完事早收工的态度,刚出校门,就往那条两边都是老房子的僻静街道走。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她往常不会在离学校那么近的地方找吃的。可饥饿不正是敏锐感官,模糊理智的吗?身体本就处于高消耗阶段,让她更渴求食物的补充,而受伤之后的零摄入几乎已经要把她的忍耐力磨到了极点。
      运气往往就是这样,想要什么的时候,就没什么。她还没有大胆到敢在大马路上随便拖一个人就塞进肚子,而偏僻点的街道又是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今天什么日子?天才黑,街上就像被舔过一样连个渣都不剩?
      令嫒回忆了一下刚才填在表格上的日期,似乎要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却就是想不出来。反复琢磨了一阵,才得出了一个崩溃的结论……
      今天貌似……是冬至……难怪伊点点那么急着拖她回家!
      其实这日子,按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也是不易晚归的。怕是自己没找到吃的反被别的什么盯上了。
      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毫无悬念地战胜了她的顾虑。当她找到一个倒在花坛边上酩酊大醉的流浪汉,楸起来就往迫不及待向外翻开的肚子里塞时,真是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被充实的胃袋,让她低靡的心情也振作了不少。贪婪的肉瓣细细密密地重新向内合起,从一个鼓起的“花苞”缓缓潜入了腹腔,没多久,被撕开的衣物就像快速愈合的伤口一样,重新长合了起来,平整如初。
      令嫒左右活动了一下腰部,然后又拉了拉校服的下摆,就像《上学歌》mv里那个小姑娘一样,两只手握着肩上的书包带,心满意足地哼着歌往车站蹦跶。
      令嫒真希望这种吃饱喝足的好心情保持得久一些,起码新的“惊喜”也别来得这么快啊!才蹦跶了没几步,在拐角的垃圾房那儿,一个乌漆麽黑的人影不怀好意似得钻进了她的余光,吓得她整个人都定住了。
      哎呀!被目击了吗?
      就在那墙角的垃圾房边上,像是蹲着一个佝偻的老乞丐,他整个身体都蜷在阴影里,即便是靠近他也不一定能看清楚衣着与长相。他的存在感那么低,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仿佛融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里。
      也许是个冻死的乞丐?只刚好目睹了刚才发生的全过程,所以吓得一动不动?也许……哎,好烦!再弄死吃掉不就好了吗?想那么多干嘛!这可是为了灭口,可不能怪她不知节制。
      令嫒侧头看着那个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乞丐,一步步向他靠近。说来真奇怪,那人从头到脚黑成一团,她怎么看都看不清,也感受不出他的气息。没往前几步,她便再次停住了脚。然后果断地调转身子,如躲避瘟疫一般地离开。
      “该死,一只乌瞎子!”她厌恶地嘟哝了一句,自己怎么混碰上这玩意?下意识回头又看了一眼。要命!那个黑漆漆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跟着她。真倒霉!
      “识相一点的就快滚,想死找别家去!” 令嫒可不想为一只乌瞎子大动干戈、耗费力气,不知道虚张声势地吓唬吓唬他,能不能把他赶走?自己这不是才吃饱喝足吗?中气应该还是蛮足的呢!
      可那乌瞎子根本不为所动。这种东西可没什么智商,他们只懂的靠自己的感知来判断自己是应该跟着目标,还是应该逃跑。它们就像秃鹰一样,专挑气血不旺盛的人或妖物卡油。他一定是感觉出了令嫒的虚弱。
      乌瞎子自始至终都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并没有离她很近,也没有离她很远。这种缺乏安全感的距离,以及被肆无忌惮跟在屁股后面的感觉真是叫她浑身发毛。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种东西平日里怎么可能招惹她?
      诶?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地方可以甩掉他吗?只是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令嫒的脑中很快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值得推荐的计划,可她还是决定那么做了。如果说每个人都有难以改掉的坏习惯的话,那令嫒的一定是“作死”。
      而正如预料的那样,即便是冬至,那镇灵师住的弄堂依然干净得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也不知道他是对这地界施了什么法,在走近弄堂之后,那跟在后面的乌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那家伙到了晚上,肯定会出去工作,而且,今天还是特别多事儿的冬至。来都来了,不如就去看看乐艺吧?只不过……这大晚上的,不知道她会不会还呆在院子里。
      四周房屋的门窗都黑洞洞,远远就能看见那唯一一栋亮着灯的。那昏黄的光线被黑色的铁栅栏分割成一道一道,一个女孩正坐在铁栅栏后面的院子里。她背靠着通往屋内的门,光线只能找到她的脚踝,而她的身体则是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道一道的光斑之间。
      令嫒觉得她和乐艺真的很有缘分,要不然怎么每次都能刚好碰见呢?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出问题了,要不然为什么看啥都像乌瞎子?
      “乐艺啊,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外面干什么呀!”她抓住栏杆,对着那个女孩喊道。
      就算看不清,她都知道,能坐在镇灵师房子里的肯定是乐艺。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乐艺的身影就像和影子融为了一体,看不透彻。
      “乐艺?乐艺!”令嫒又不安地叫了几声。才终于看到坐在影子里的乐艺有了反应。
      乐艺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看着令嫒。随着她影子的拉扯,上半身被光线照亮……令嫒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看不清乐艺了!
      “乐艺?”她又局促不安地叫了一声。虽然早就见过她身边缠着的那些脏东西,但她从未想象过,这些东西在晚上看起来远比白天瘆人。
      “你也看得到它们是吗?”轻悠悠的话语声,随着冰冷的回墙风一起吹进了令嫒的耳朵。要不是确定周围只有乐艺一个人,这样毫无温度,显得有气无力的话语,八成会让令嫒以为自己又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
      至于乐艺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让自己害怕的女孩开口呢?大概是刚才那一声带着细微颤抖的呼唤,已经向她坦白——令嫒看见自己那一霎想极力掩饰的惊惧。
      她并不迟钝,那些不受待见的经历已经足以教会她如何辨识身边人对自己的抵触。
      呵,连会吃人的家伙都被自己吓到了吗?可惜,这真谈不上有什么成就感……
      “你……你在和我说话?天哪,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呢!”气氛诡异得即便是让令嫒这个刚刚生吞了一个活人的“狠角色”都觉得不自在。但她还是假装自己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她紧张的时候,就会假装笑得很轻松。何况,要是让乐艺看出她把一个吃人的家伙都吓着了,岂不是很伤人?
      “那天……那天,你没事吧?就是日食的时候,我推你太重了……磕破皮了吗?”令嫒当然看得到缠绕在乐艺周围的那些东西。白天,它们只是一道又一道淡灰色的烟雾,而到了晚上,没有了阳光的作用,它们的样子更加清晰。它们纠缠在一起,如黑烟一样在乐艺的周围翻腾,时不时透出狰狞扭曲的脸孔,互相嘶哑咧嘴。有时候它们还会遮住乐艺的脸。但她怎么可能向乐艺描述这些?只能扯开话题。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冷风在弄堂里穿梭留下呜咽一般的响声。要是不仔细听,还真容易让人以为是有个女人躲暗处哭泣。在图像与声音的双重刺激下,令嫒开始理解那些被恐怖片用烂了的惯用套路了。但她此时确实也像个恐怖片女主角一样,不仅不能逃避,还要直面恐惧。她将额头抵在那锈迹扎人的栏杆之间,努力从那些拥挤、可怖的东西中看出乐艺正在摇头。
      “乐艺……不要怕……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人!”不知为何,令嫒居然鬼使神差地借用了那个镇灵师的话来安慰可怜的乐艺。但说出口的一刹那,又觉得可怜的是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可怜人【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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