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安》程智

229、大梦初醒

　　文宗泰原原本本把输配收购京锐持有高洁股份的事说了，邓拓从头到尾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文宗泰说完，邓拓的泪也干了。看她情绪好些了，文宗泰接着说：“燕南民风彪悍，管道的日常运营始终是个问题，公司的人又没什么经验，托管出去是早晚的事。当然，最好的办法不是卖给输配就是卖给当地政府。集团几经研究决定还是由输配接手。在这方面，输配不管是经验还是财力都不是燕南政府所能企及的。我个人也觉得，对分公司来说这是个不错的结局。”
　　邓拓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着说：“十几个亿，卖了5个亿，这账是怎么算的？”
　　文宗泰一愣，心想，你不是说它一文不值吗，5亿难道少了？但他知道这是个始终绕不开的话题，于是大大方方的说：“评估公司给的结果，说是因为无证开工做了劣质资产处置，具体细节的东西我也不懂。他们出了评估报告，年后你看看，还需要你签字确认。”
　　邓拓‘哼’了一声，冷冷看着他说：“评估师的意见？他们什么时候进的场？什么时候出的报告？出报告前收集的资料谁提供的？他们没有问题要我和聊聊吗？如果出报告的时候不需要我参与，定稿的报告要我签字，为什么？”
　　文宗泰听她一连串的质问，不紧不慢的说：“评估的程序由事务所掌握，时间紧迫，他们确实办了加急。说起来也是财务部日常工作出色，各方面的配合非常到位。追本溯源是邓总领导有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功劳！”
　　“我承受不起！”邓拓红着脸腾一下站起来，声音颤抖横眉立目的说：“我是京锐派来的财务总，管道建成两个月京锐就赔了5个亿，我的功劳？我的功劳，事务所什么时候进的公司怎么出的报告我都不知道！文总不愧是堂堂上万人公司的总裁，伸伸手指就可以把人打入地狱。您既有这种翻云覆雨的本领，怎么会被区区2000万难倒？会因为1个亿去搞什么摊派？会在乎十个点的利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为人分担了多少责任，现在看来不过是人家懒得动动手指……..”邓拓说着说着竟笑起来。她看着文宗泰，心里砰砰乱跳，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懂过。可昨天晚上明明是一个光彩照人的人，为什么现在再看竟是如此的丑陋？一串串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下来。她动着嘴唇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文宗泰看她情绪如此激动，忙扶她坐下，不动声色的说：“豆豆，你的确为我分担了很多工作，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在你面前我这样说，在大伙儿跟前我也这样说。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这二十来年身边的领导也好、同事也好还是下属、合作单位的同仁方方面面都帮了我很多。分公司的这一年，我很庆幸有你和老侯在我身边。咱们吃过的苦、遭过的罪我永远不会忘！在我心里，你不像同事，而像一个时刻需要人保护的孩子，我打心眼里不愿意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可能我这种想法比较傻，不像一个职场老油条的作派…….豆豆，这是一件日常工作，就像分公司缺钱你到华创找李总借钱一样，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没有谁刻意去隐瞒谁，也没有必要！你相信我，没人会把分公司往火坑里推！”
　　眼泪模糊了邓拓的眼睛，她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初到燕南刚进分公司的时候，翟占峰色色的，侯旭宏假假的，文宗泰淡淡的，难道对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本真的样子吗？在他淡淡的背后他的利益与关心又是什么呢？邓拓头晕脑胀起来。刹那间，她的听觉、味觉、感觉、嗅觉仿佛都停止了，一个又一个画面嗖嗖嗖的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燕南分公司秀兰小区让人出不来气的破房子、派出所的格子间、牛奶厂的铁皮房子、伊人佳作、风露草堂……..
　　邓拓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反应，文宗泰呆呆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良久，邓拓突然问道：“我想问问文总，如果分公司不是卖给输配，换作任何一家，你准备卖多少钱？”
　　文宗泰想了想，说：“如何我来决定，分公司不卖给输配就卖给燕南市政府。如果是市政府的话，可能只会把运营权给他们，保留出资人的地位。”
　　邓拓哼了一声，说道：“姜真是老的辣！文总的买卖怎么做都不亏。”
　　文宗泰不想和她作口舌之争，依然不紧不慢的说：“输配收购有输配收购的理由，如果邓总能为分公司找到更好的出路，我愿意向集团请愿，请求集团撤销这个决定。”
　　邓拓坐直身子，盯着他说：“文总这是将我？我要是有本事给分公司找个好出路，那之前，一定先给我自己安排个好出路。您这么说，我懂了。上边定了调子下边配合，哪有我质疑的份儿？京锐转让股份后，高洁就是京供一家的，我也要撤了。文总是京供集团的巨头，上有集团领导敬着，下有成千上万的徒子徒孙们爱戴，千万别和我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一般见识。”
　　文宗泰见她面色潮红，语气虽然平淡但话里话外有一股不甘心，勉强笑着说：“豆豆，这件事还只是个议案，具体落实的时候许多细节问题还需要处理。没人让你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文总是做大事的人，有包罗万象的情怀忍辱负重的胸襟，不是我一个小人物能高攀的起的。所谓路不同不相为谋，我和文总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注定不能走在一起。”说完，邓拓起身向门外走去。
　　“豆豆！”文宗泰站起身，一个箭步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我希望你能冷静的想一想，长久来看，这件事对分公司对京锐可能都是件好事！”
　　邓拓用力一抬胳膊甩开他的手，转身恶狠狠的看着他说：“好事？既是好事，为什么不是京锐收了京供的股份？高洁虽然是李总和王总创立的公司，股东却是京锐和京供。如今李总退了，公司王总一人说了算，但那是公权不是私权！京锐和京供是两家不是一家！我还在，我代表的京锐的立场不会变！你们越过我擅自处置分公司所有权，已经违反了双方的合作备忘录！只要我在，你们这庄肮脏的交易我绝不承认！”
　　“邓总，我把你说的一文不值的东西卖了5个亿，你认为这买卖肮脏？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是两大集团的共同决定，不是什么交易，也不肮脏。集团那么多位领导，难道会把分公司往火坑里推？”文宗泰铿锵有力的说。
　　“你套我的话？”邓拓反问道。
　　“我想了解你真实的想法，不受任务因素的影响。”文宗泰说。
　　邓拓死死的盯着他，不可思议的摇着头说：“人说‘盗亦有道’，你的道在哪？难道这世上只有京供、只有输配、只有你文宗泰的利益吗？我信任你，你反过来把我当傻子。你真的以为我在分公司只是个摆设，是你惟命是从的奴才？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我的职位决定了分公司的日常经营都在我的监督管控范围之内，一切不利于公司不利于股东的行为你们休想得到我的同意。”邓拓停顿了一下，缓缓的说：“文总，你们的好买卖我管不了。我能做的，只有对得起自己的专业和清白。评估报告我不会签字。在这庄买卖里任何需要财务总签字的文件也不会有邓拓的名字出现。”
　　文宗泰木然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有种不认识的感觉。也许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何况不到一年，两个人对彼此的认识都太肤浅了。文宗泰苦笑了一声，他觉得太累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因为一件事这么让他筋疲力尽了！他叹了一声，说：“我不希望因为这事影响到咱们的友谊。毕竟这一年，我觉得和你相处的很不错。”
　　邓拓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时候他还能说出这种话，于是用孩子般稚嫩的声音说：“文总是个和善的人，才会这么说。我在分公司这一年您是知道的，工作上只拿钱不办事；和人相处呢，都是人家让着我。我这个人说起来就是一无是处，只是运气好些。可运气这东西，不能指望。人要走的弯路一点不会少。这时走了捷径，早晚有一天会找回来。文总是做大事的人，精力和时间应该用在有价值的人和有价值的事上，我走了。”
　　邓拓说完，转身离开了。
　　文宗泰看着她的背影，料定她还有心结。但大事已定，只能让时间去化解了！以她的冰雪聪明，估计下午去哪转转或晚上睡一觉就会想明白。于是也不再阻拦，由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