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不辞归

65、窥天之镜

　　黄泉路畔，彼岸花海，忘川河岸，奈何桥边，轮回之阵，生生世世。
　　轮回阵的阵眼，便是镇魂石。
　　姜殊从镇魂石中取出一个微弱的魂魄，身后有人走来。
　　是凤川。
　　凤川看着姜殊手中的那抹魂魄，问：“这是若木神君？”
　　“嗯。”姜殊道：“他的魂魄太微弱了，我将他送入了轮回孕养。转世之后，他能获得凡人肉身，不过会是短寿之兆。如果能顺利把第五个牵引取回来，他就能重塑青龙之体。”
　　凤川问：“第五个牵引？”
　　“是窥天镜。”
　　“窥天镜？”凤川诧异，随后又明白过来。
　　“窥天镜是上古神器，吞山化物，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它不仅能记录往昔，更能窥天意，知来事。”姜殊解释道。
　　凤川点点头，“因为它所蕴含的力量过于庞大，使用它也容易遭受天谴，所以一直由诸神守护着，最后由若木神君保管。”
　　姜殊道：“其实窥天镜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了。众神殒落之后，几乎没有人能再使用它。但是他却成为了若木引灵的第五个牵引。”
　　凤川猛然意识到什么，“莫非，神君从窥天镜中看到了什么？”
　　“大概吧。”姜殊道，“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将窥天镜都丢弃了。”
　　“什么？”凤川糊涂了，听不明白。
　　姜殊道：“他将窥天镜丢弃了，如今落在人族手中，所以他的转世，要把窥天镜带回来。”
　　凤川点点头，问：“若是不能呢？”
　　“那他只能拥有凡人的肉身和寿数，不再是青龙神兽。”
　　凤川又问：“那九儿呢？为九儿引灵的牵引，是什么？”
　　凤川在姜殊说有办法救九昔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九昔自己也意识到了，姜殊打算，为她引灵，重聚灵体。
　　姜殊看向凤川，道：“弑神锥，龙鳞匕首，凤凰精血。”
　　弑神锥是杀害九昔的凶器，它搅碎了九昔的灵体。
　　龙鳞匕首是九昔的法器，与九昔神魂相连。
　　凤凰精血，要的是凤川的心头血。凤川是九昔的至亲之人，与她血脉相连，是重塑肉身的关键。
　　凤川点点头，“弑神锥应该还在听妖手中，龙鳞匕首由我保管着，心头血什么时候都可以取。”
　　姜殊看着凤川，问：“取了你的精血，你便再也没有返祖成凤、涅槃重生的可能。”
　　凤川不在意地一笑，“我本就没有返祖成凤的可能。九儿比我血脉纯粹多了。”
　　姜殊点点头，“我明白了。取血不急，等她灵体重聚了再取不迟。”又补充道，“这段时日，你可以尽快增进修为，可以抵消取走心头血带来的损耗，也可以少些痛苦。”
　　“我知道了。”凤川应下，又问：“只有这三个牵引？”
　　姜殊抬头看向前方阵眼，“还有一个。”
　　“镇魂石。”
　　凤川不明所以，问：“不是所有引灵契约都要由镇魂石触发和牵动吗？这不算一个牵引吧？”
　　“不。”姜殊道，“因为我就是镇魂石。”
　　凤川：“！”姜殊竟然……竟然是镇魂石！
　　……
　　听妖被带回黄泉之后一直被关押着。姜殊关押她的手段，比当初魔宫的地牢厉害多了。
　　一个听妖不曾见过的阵法将她困住，不断吸纳削弱她身上的魔气；一条她辨不出材质的绳索紧紧束缚着她，令她不能动弹；更可怕的是上次姜殊将她领教过的千刀万仞，每隔一个时辰触发一次。短短半个月，听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偏偏阵法锁住了她，让她想剥离魔种脱离肉身都不行。而被削弱道极致的时候，阵法吸纳的魔气又会反哺到她体内，让她不至于就着死了，好承受下一次折磨。
　　她如今真的怕了，明白姜殊大概是特意设置了这个阵法来折磨她，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殊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听妖凄厉地呼喊：“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姜殊嗤笑一声，“你说笑了，魔种除不尽，灭不掉，我如何杀了你？”
　　听妖趴在地上，狼狈地祈求：“你知道！肯定知道如何炼化魔种！”因为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个阵法锁住的就是她体内的魔种，她的真身内核。
　　姜殊倒也不谦虚了，只道：“弑神锥在哪？”
　　听妖迷蒙着睁开眼，眼神闪烁一瞬，却看到姜殊冷冽的眼神盯着她，顿时浑身战栗。
　　“在…在我身上。”
　　“哦？”姜殊有些意外，他并未在她身上察觉到弑神锥的气息，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在魔种里。倒是藏得好。”
　　听妖彻底放弃了挣扎。弑神锥被她吸纳进了体内，被魔种包裹着，藏得好好的，这么长时间，早已魔种融合。如今，只有她才能驾驭弑神锥。魔君弑天重临也不行。但听妖直觉，姜殊肯定有办法。
　　果然，姜殊神识刺入听妖体内，冷冷道：“既然已经与魔种融为一体，那就一起取出来吧。”
　　听妖的身躯抽搐起来，被人强行剥离魔种，可比自己认同舍弃肉身剥离魔种要痛多了。况且，姜殊摆明了要折磨她。
　　“啊！”听妖凄厉喊了一声，魔种被彻底剥离出来。她肉身奄奄一息，迅速衰败着。只听姜殊道：“我不杀你如何？”
　　“只可惜，没了魔种，你也活不了多久。”
　　魔族互相吞噬魔种，都会将被吞噬着杀死，因为即便不杀，失去魔种的魔族，也会迅速衰败死去，倒不如给个痛快。
　　听妖微弱地祈求：“杀了我吧。是我错了。”是她错了，偏执和疯魔，张狂而残虐，终于踢到铁板了。
　　姜殊听见她认错，内心并无起伏。伤害过九儿的人，怎么折磨都不过分。不过如今，她确实没有用了，便给个痛快吧。
　　姜殊抬手一击，就将听妖的肉身打散了。最后那一刻，听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终于，这一生，结束了。
　　处理了听妖，姜殊将包裹弑神锥的魔种吸纳进了自己体内。魔种在体内横肆蹿行，最后被牢牢困在丹田处，接着，一点一点被吸收，削弱，最后，消失不见。
　　姜殊松开紧攥着的拳，呼出一口浊气。他转过身，看到荆云站在不远处。
　　荆云慢慢走过来，他的身子已经有些佝偻了，步伐也变得很慢，只是脸上还是那副容貌，叫人看不出来。
　　“我来与大人道别。”荆云站在姜殊面前。
　　姜殊咬住了牙，胸腔翻涌起巨浪，“荆云，我可以——”
　　荆云笑道：“不必了大人。我知道大人的本事，可是大人何必为我背负因果呢？”
　　“我活了十万年，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要不是不好意思，真想给大人看看我老了的样子。”
　　“但大人长得太俊了，总叫人自惭形秽。还是就这副样貌走吧，给大人留个好印象。”
　　“大人，姜离神君之事，不是您的错。魔族也与您无关。一切因果业障，在姜离神君一身化阵的时候就了结了。”
　　“您是姜离神君的孩子，是这黄泉之主，您谁也不欠。”
　　“即便是天道，也不能让您屈服。”
　　姜殊压紧牙，将那口郁气咽下，“我知道，荆云，我知道。多谢你。”
　　荆云笑道：“大人明白就好。”
　　“与大人相识一场，随侍左右，是荆云此生之幸。愿大人往后能肆意放肆地活着，与九公主恩爱白首，生生世世。”
　　姜殊终于迈出一步，拉住荆云的手腕，“荆云，我将你当做兄弟，并非仆从。”
　　“如此荆云便死而无憾了。”荆云笑道，手腕还被姜殊紧紧攥着，对着姜殊微微鞠躬，“请兄长，务必珍重。”
　　姜殊闭上了眼睛，压出眼底的潮湿。他感觉到手中握着的东西渐渐消逝，荆云的声音越来越远。
　　“兄长，荆云就不葬在灵族禁地了，就消散在这黄泉，化入那轮回阵，陪着兄长……”
　　姜殊眼角落下一滴泪，他睁开眼，只余他一人，茫然无措地伫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