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不辞归

39、吟别唱挽

　　若木决战魔君的前一日，召见了凤川。若木形容疲惫，没有质问凤川，语气较为平和地问：“你为了复仇，牺牲了九儿，可后悔？”
　　凤川垂头沉默许久，咬牙道：“不，不后悔。”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他很明白，在救九儿与按原计划复仇之间，他只能二选一，甚至他认为，即便他放弃了复仇，与魔君委曲求全，也救不回九儿。
　　若木沉默良久，轻轻呢喃了一句：“你们都不信，他不会伤害九儿的。”
　　凤川没听清，疑惑地看向若木。若木道：“你够狠，也有谋略和胆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灵族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收拾残局？”
　　凤川低头思考着。
　　若木：“你是否认为，适当的牺牲是必然的，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凤川看向若木，只听他道：“但你别忘了，不是只有你可以不折手段。你对别人狠的时候，对方同样可以拿走你在乎的东西。失去了你在乎的人，你的成就，又有何意义呢？”
　　这话凤川听进去了，也正是他最自责的一点。
　　若木站起身，“由我来结束这场战争，日后灵族就交给你了。”
　　凤川惊诧抬头，只听若木道：“我不支持你的做法，但如今的状况，按你的计划走下去，才是对灵族最有益的。所以尽快结束战争，将伤亡降到最低。我将灵族托付于你，你的使命是誓死保卫灵族。你记着，灵族不能任人欺辱，更不能无谓牺牲。”
　　若木凌厉地眼神看向凤川，凤川与他对视着，道：“我明白了，决不让任何一个灵族受人欺辱，无辜牺牲。”
　　凤川成了灵王，但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前路难且险，任重而道远，他却只能孤军奋战，甚至连分享成就与喜悦的家人都没有了，叫他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他告诉若木神君他不后悔，但却每日每日的自责，为没有保护好九昔自责，更为自己真的“不后悔”自责。这种自责，在他娶到心爱之人的时候，也没能好转。甚至于，他越是幸福美满，越感到心中有愧。
　　倘若只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那么重来一次，大部分人都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这部分人就可以安慰自己，我并非故意的，若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再这么做了。从而在心理上原谅自己，让自己好过些。
　　但凤川心里明白，无论重来多少次，他只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意味着，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只能一次次放弃九儿。除非他足够强，强大到一开始，就不让九昔落入魔君之手，不让九昔陷入一丝危险。可惜他终究能力不够，牺牲了九儿。
　　所以九昔灵体尚存，对凤川来说，是莫大的幸事。但偏偏，九昔用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为若木神君引灵。而若木神君会封印魔君不悟，都是为了结束这场由他挑起的战争，为了保护灵族上下。
　　所以姜殊质问凤川，是谁害死了九儿两次，凤川在心里认为，是自己。是他，害九儿仍要再死一次。
　　青灵最明白他，也最与他感同身受。他护不住九儿，若木神君护不住九儿，所以青灵才害怕，有一日他们都保护不了凤梨。而九昔当初明明已经足够出色了，但仍然死于非命。那么凤梨呢？总之，青灵恐怕是永远无法安心。
　　此外，凤川还撒了一个谎。他告诉姜殊，只要能就九儿，他愿意付出一切，包括安顿好青灵和凤梨，用自己换九儿。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舍不下青灵和凤梨，而万千灵族也是他的责任，是他不折手段、不惜牺牲九儿揽过来的责任。这些与九儿孰轻孰重，其实他心中是有答案的。
　　不过，他从烈延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隐忍蛰伏，却一鸣惊人。在考量过后，认为烈延倒是一个可造之材。若有一日，将灵族交到烈延手中也不是不可。何况年轻一辈中，不少青年才俊都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凤川虽然有野心，好权势，但并不是完全自私自利、贪恋权势的小人。相反，与其他各族族长相比，在继承者这一事上，他相当的大度。他从前对自己失去族长之位耿耿于怀，是因为觉得屈辱，觉得自己无能。但如今对自己的继任者，他反而看得很开。
　　大概他自己也是从若木神君手中继承的灵王之位，他更明白，灵族需要一个怎样的领袖。所以即便凤梨是男儿，他也没有必须将她培养成继承人的想法。
　　只要灵王之位后继有人，他也不算是负了灵族上下和若木神君的托付。
　　九儿一事，他也找机会与青灵谈过。“姜殊说有办法救九儿，我许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若是——你可会怪我？”
　　青灵听闻，严肃地问：“若是要用梨儿去换九儿呢？”
　　凤川急了，“不行！拿我去换好了，谁也不能动梨儿！”
　　青灵却笑了，“那便得了，只要不动梨儿，一点代价算什么，拿我去换九儿都行。”她还是有私心的，九儿与梨儿若是要二选一，她定然是选自己女儿的。
　　凤川也笑了，轻抚青灵的脸颊：“那不行，我可不能没有你。”宁可没了我，也不能没有你。
　　凤川与青灵详谈过后，将凤梨叫来，重新拟定了她的修炼计划。比平时练功的时辰短了一些，学习的功法和强度也不同了。凤梨尚年幼，揠苗助长对她并无好处，反倒应该夯实基本功，才方便日后更上一层楼。
　　凤梨依旧是软绵绵的性子，十分乖顺地听从了凤川的安排，一日日的修炼起来。凤川若是不忙，便会亲自指导她。若是族中事务繁多，便会由羽族另一位长老青嘉代劳。毕欣辞去了长老一职，羽族自然重新推选了一位。
　　而青灵只是偶尔过问凤梨修炼的进度，确确实实不再急于求成地逼迫凤梨。只是凤梨的性子实在是太胆小软绵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将她吓一跳，又极爱哭，叫青灵不禁忧心。
　　第二个牵引凤凰扣一事暂且解决了，九昔和姜殊打算在灵族多留几日。因此九昔闲着也会指点凤梨一二，到后来，反倒让凤川和青嘉长老无所事事，干脆让九昔做凤梨的师父。
　　九昔倒是挺得意的，像模像样地教道凤梨。她跟着若木神君八九百年，学到不少东西，此刻对凤梨，自然是倾囊相授。
　　凤梨性子怯懦，不爱与人交际，但是跟九昔却很亲近，甚至与九昔相处得久了，学到了九昔身上几分跳脱性子，更加活泼了些。
　　没曾想五日后，传来狐族族长白玥逝世的消息。
　　九昔这才想起来，烈延昕宛的婚礼，狐族只有大长老前来贺喜，十一和白仲都未到场。即便此前白仲还替烈延的婚事出了力，但偏偏婚礼没有到场。恐怕那几日，白玥族长就已经不行了吧。
　　白玥的葬礼由凤川亲自主持。他将白玥族长遗骨带入灵族埋骨之地。在祭词吟唱与灵族上下的祷祝间，白玥的尸身及最后一缕灵魂消散于天地间，一丝不存。
　　同样在埋骨之地前，凤川为狐族少主白唯授礼。十一承袭了狐族族长之位。
　　葬礼与族长接任仪式举行完毕后，十一带着族人回了青丘。在此之前，她对前来参加祖奶奶葬礼的姜殊行了一个大礼。姜殊颔首，轻抚了十一一把。
　　十一不是没想过，再求一颗续命丹救祖奶奶。但祖奶奶说：“姜大人或许有能力救我，也有能力救许多人，但是他并不欠我们什么。相反，是我们的先祖，欠着他呢。狐族当年及时醒悟，才得了姜大人照拂，得了那么一颗续命丹，也成全了你报恩。”
　　“祖奶奶是注定要消亡的，但十一啊，祖奶奶活够了，知足了，不怕死的。”
　　“十一，你虽年幼，却已经有了六尾，是狐族的支柱和希望，狐族我就交给你了。”
　　祖奶奶，十一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姜殊：唯一一个（只）明白人（兽）啊！老妹，走好！【鞠躬】
九昔：【摸下巴】好像画风不太对。
第二卷凤凰扣完结。
下一卷换地图，去魔渊。